此话, 刘挽一直记得, 她之所以不再找人想方设法的改自己的命, 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的告诉刘挽, 想逆天改命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仅于功劳, 还有牺牲。
“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一条命。夫人, 非我所愿。如果你们想到的法子仅此一个, 大可不必再提。”刘挽斩钉截铁的拒绝。同时也解释道:“我想活, 可是我纵然想活,并不代表我愿意让别人为我去死。”
“长公主,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安夫人冷静的提醒刘挽,请她不必如此的抗拒。
“何所谓心甘情愿?刀没有架在他们脖子上都算是心甘情愿对吗?”刘挽犀利的反问, 叫安夫人一时间无可反驳。
刘挽指向安夫人道:“逼人害命, 纵然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害人就是害人。夫人难道以为我愿意接受别人舍命救我?我这条命,父母所赐,得他们抚养成长,终此一生,无不思回报。旁人舍了性命救我, 我该怎么还?我又怎么能还得起?夫人, 承担太多, 非我所愿。”
一向明确自己所求, 也知道自己要走的路的刘挽, 不希望因为别人背负太多,她还不起!
安夫人凝望着刘挽,心情的复杂根本说不出来。
“世人如何看待我的命,等闲人的命我不知。我只知道,我的命只有一条,旁人的命也只有一条。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旁人为我舍弃生命,更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别人为我付出性命。这个世间充斥了太多的不公平,上天或许能给每一个人的公平大抵也只有这一条的命而已。我纵然是大汉的公主,并不意味着因为我是大汉的公主,我就可以轻视人命,认定世间的人都该为我付出。也请夫人不要把我变成那样的一个人。我担不起的同时,也不想成为那样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刘挽诚挚的恳请,只盼眼前的安夫人可以不要让她变成一个她看不上,也不想成为的人。
为了活下去,太多的人昧良心,不择手段。活了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人,安夫人并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尊重每一个生命的话,从而也让安夫人再一次明确一点。刘挽值得他们救,值得他们不计一切代价的去救。
“然,不求逆天改命,但求夫人想想办法,让我表哥多活几年。”刘挽终是没能舍下,诚恳提出,低下头。
每一回刘挽请求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为了霍去病。
“在长公主心里,冠军侯的意义是什么?”安夫人终是问出这个藏在很多人的心里,却一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刘挽不答反问:“在夫人的心中,我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为何又让安夫人愿意费心,不计一切?
安夫人笑了,“世间诸事,也并非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私情再无值得人舍命相救之情,是我糊涂了。”
刘挽没有再纠结于此,她想做什么,她有数。
“夫人并没有回答我。”刘挽要的答案,非要得到不可。
“请恕我无能为力。”安夫人终是给了刘挽一个肯定的答案,刘挽长长的一叹,终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结局。
一旁的女郎并没有错过,刘挽对自己的命数已定,和在得知霍去病的结局时,全然不同的态度。竟然真的有人不怎么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吗?
再一次被安夫人果断的拒绝,此时的刘挽才注意到,她在阴阳家小楼的最高层,此时天已经黑了,呈现在刘挽头上的是真正的星空,璀璨耀眼,神秘莫测的星空。
站在星空之下,刘挽仰望着,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抹笑容。
她情绪上的变化,安夫人和一旁的女郎都感受得到。安夫人转动轮椅的走到刘挽的身侧,道:“长公主其实是适合我们阴阳家的。”
对此,刘挽垂下眼眸答了一句道:“感应天道万物,能懂得规律,不能救人,无法救国。夫人知道我所求,也知道阴阳家帮不了我。我啊,喜欢你们阴阳家,却无法像你们一样。”
安夫人笑了,“听长公主道来,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我们阴阳家只会研究天地万物,不懂人间烟火。”
刘挽摇头道:“论治国安民,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你们不愿意不是吗?”
对喽,重点在于他们不愿意。
既然他们不愿意,怎么能怪刘挽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论道。
安夫人一时语塞,最终还是道:“陛下这样的皇帝,伴君如伴虎。”
此言,刘挽极为认同。
但刘挽道:“以身谋国,在于愿意与否。依阴阳家诸位的本事,也未必见得不能让我父皇愿意用之。”
“倘若将来天下大乱,我们入局未尝不可。如今这天下有长公主在,就用不着我们了。”安夫人依然不断的肯定刘挽,落在刘挽的耳朵里,叫刘挽笑了,“承蒙夫人看得起,只是将来这天下如何,由不得我了。”
坦然接受结局的刘挽,也提醒安夫人,以后这个天下怎么样,她要是死了,同她再没有关系。
安夫人没有再多说,只提醒刘挽道:“长公主在此小住或许对长公主有益。”
“与世隔绝能让我活得久一些?”刘挽但问之,分外的坦率。
“是。”安夫人如刘挽所愿的回答,内容刘挽听在耳朵里,也极是干脆的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怕是留不住的。”
越是时间紧,刘挽更得加速推动某些事情的发展,留在阴阳家,那可以让她舒服一些不错,但她呆不住。
“先前墨家那位送我的手串功效极好,如果夫人能给我一串,以保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的倒下,我感激不尽。”刘挽没有忘记为自己争取争取,怎么说她也希望能够迅速的处理好她的事,三不五时的倒下,很碍事的啊!
安夫人......
她就知道,刘挽绝对不可能来到她这儿,啥也不干。
听听,刘挽可不就开口了。
没有立刻得到安夫人的回答,刘挽终于舍得从星空中收回视线,落在安夫人的身上,侧头不确定的问:“墨家能做到的事,阴阳家不成?”
眼神中透露出的怀疑像是在说,各家各有所长,虽然有那全才都懂也都会,但怎么说最专业的那点也得做好吧。要是让别人家做得比他们好,说出去丢脸的得是谁?
明显的,刘挽已然在无声告诉安夫人,这个事儿她一定会说出去的,但凡安夫人拿不出比墨家做得更好的东西来,她一定会广而告之。
如此无赖的态度,引得一旁的女郎嘴角抽抽。大汉的长公主这个样子的?
安夫人在刘挽的目光威胁下,不得不掏出一只镯子,刘挽自然的伸手想过去,不料安夫人却缩了回去,刘挽以眼神询问安夫人何意。
安夫人挑挑眉头道:“烦请长公主给我几滴血。”
话音落下,刘挽已然收回手道:“我既无意再逆天改命,夫人要我的血何用?”
“长公主害怕?”安夫人问出,刘挽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确实。”
女郎不由抬眼多打量刘挽许久,发现刘挽神情自若,完全不觉得自己拒绝和怀疑安夫人有什么问题。
“长公主以为,长公主不想,我们纵然得了长公主的几滴血又有用?” 安夫人不得不出言解释。
“既无用,夫人为何讨要?”刘挽是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的主儿?
别逗了,恰恰相反,她对眼前的安夫人提防得很。
她的直觉告诉她,无论是眼前的安夫人也好,亦或者是阴阳家的其他人也罢,他们都有别的盘算。那一切都和她有关系!
卫青当年被他们请过来的原因,真以为刘挽不懂?
以功劳交换,他们觉得卫青不行,他们接下来想请来配合的人是霍去病!那是刘挽能接受的?
“夫人,上回如果你们把我舅舅请来我告诫你们的话,你记不住,我可以给你重复一次。”刘挽半眯起眼睛透着危险的警告安夫人,视线一点一点的从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划过,“我不喜欢不讲理,也不喜欢用绝对强势的手段逼迫于人。但如果你们非要试试看我能不能不讲理,最后我到底能做出多少没有底线的事,我不介意示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想怎么活,由我来定,而不是你们。”
安夫人低头一笑道:“当然。”
“既然夫人是有条件的,我无法配合,那就告辞了。”刘挽丢下这句话,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夫人那伸出去的手镯都没能让刘挽有所停留。
女郎在刘挽走后,没能忍住的问:“明明长公主是有所求的,而且我们也可以给到长公主想要的一切,为何长公主依然拒绝?”
安夫人感慨道:“因为长公主非常清楚一个道理,欲取之,必先予之。她不像有的人,只想得到,没有想过付出。无/耻之极。”
第461章 难封
世间无/耻之极的人不计其数, 刘挽却有属于她的标准。
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有来有回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提出要求时,也会考虑,别人满足她时,她须得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这一回, 刘挽有所求, 安夫人也将条件提出, 刘挽不愿意, 两人之间的交易无法达成,刘挽自然也不会再同安夫人讨要她想要东西。
“可是夫人是真为长公主好的。”女郎轻声的道出这一句。安夫人笑笑的道:“急于人之所急, 遂如人愿才是真正的好。我们这些人打的各种各样的名号, 实则更多是为了我们自己。在这一点上, 我们才是真正自私的人。”
女郎张了张嘴,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来人。”安夫人也无意再多说,一声令下,自有人走入,“夫人。”
“给墨家的人送去, 就说让他们代为转交给长公主。可保长公主近日无忧。但用了它, 长公主再倒下就是长公主的死期。”安夫人说到这句话时,是不掩饰的无奈。
“那我们不救长公主了吗?”女郎第一时间追问。语气中的迫切,让安夫人不由多看了女郎一眼,“怎么?”
女郎挺直腰板的道:“夫人分明说过一定要救长公主。”
安夫人冷声的道:“想和做是一回事?”
一个人心里想的事儿不要太多。能不能做得成,就不一定了。
女郎小声的问:“那你还要把我安排到长公主这边。”
安夫人瞪了女郎一眼道:“你现在不在她面前露头,将来你想见她都没有机会。”
此话引得女郎侧目, “方才长公主分明说过, 她不接受以命换命。”
转起轮椅, 安夫人道:“陛下是不会管所谓的人命的, 我们也不在乎。”
这样的内容让女郎大受震撼, 她想控诉安夫人这样是不对的,安夫人似有所觉的转头,直视女郎的提醒道:“不用你来告诉我们,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你自朝目的奋进。但记住,我们如今也不过是在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事,你,还没有资格对我们做的事指手画脚。”
“徒儿不敢。”女郎连忙低下头解释,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安夫人他们做的事评价,只是对于他们做的一些事,她心里也并非没有想法,也更希望安夫人不要忘记另一个人。比如刘挽。
一但刘挽不接受时,安夫人想过后果吗?
方才那位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她是感受真切,一但惹怒这位公主,后果当真是他们阴阳家承担得起的吗?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能够逆天改命是我们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没有一个人不想证明,我们并非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更不会每个人都能遇上像我们这样不计一切愿意付出的人。你啊,将来总会明白的。”安夫人严厉虽严厉,并不希望女郎管得太多。说到他们一生最希望做成的事情时,安夫人的神色间充满了向往和疯狂。末了不忘补上一句道:“我总要向墨家的人证明,我们并非改不了命。”
不蒸馒头也是要争一口气的,毕竟对阴阳家来说,当年的失败,为此和墨家的人结仇,真以为他们阴阳家心里就没有攒着一口气。阴阳家没有在想方设法证明自身?
想,只是一直苦寻无果。
如今他们再一次聚集,一样要为了一个人逆天改命,成与不成,很快将能见分晓了!
女郎望着安夫人走远的身影,其实她依然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比如,一但承受这一切的人是像刘挽一般有良心的人,她当真可以在最后保持住本心吗?
刘挽醒来后直接回宫,华刻是立刻前去禀告刘彻,刘彻拧紧了眉头,“朕算是体会到主意大的人多让人头痛了。阴阳家的那些人,平日劝说朕的时候不是挺有一套的吗?既然知道让泰永留在小楼对泰永好,怎么就一点都劝不住?”
言语间的嫌弃毫不掩饰。
华刻不得不提醒刘彻一句道:“小公主心里记挂陛下,记挂大汉,如何能安静的呆在小楼之内。”
成功把刘彻安抚住了。
刘彻长长一叹道:“罢了,随她吧。她想干什么干什么。再挑一个人过去,别再像这回一样不懂规矩。”
这话落在华刻的耳朵里,叫华刻更深刻的体会到一个道理,里里外外的事,只有刘彻想不想知道的,没有刘彻所不知道的事。
华刻躬身应下一声是,当初他本无意让江充走一趟阴阳家,但是刘彻所指的人,华刻才不得不派人过去阴阳家。
刘挽回宫,连忙让人将前线的战报与她送来。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武将的最高成就是霍去病所创造的,依然没有回军的霍去病,定会继续往前去。
只是,他们一路轻装简行,身上所带的干粮并不多,打到哪儿吃到哪儿,人的身体能够暂时的绷紧了,但绝对不能一直绷着,差不多霍去病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