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刘挽手段不少,又是皇帝的女儿,大将军的外甥,更是大司马骠骑将军的表妹,层层的关系无一不在昭示刘挽的后台之强。
纵然他们心里再怎么不相信刘挽,但这句话是万万不能够说出来的。
“既无此意,你们只须照办。按我的吩咐办事,任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不按我的吩咐办事,便由不听话的人承担后果。”刘挽一向是个敢担事儿的人,正是因为敢担,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敢大大方方的让全天下的人知道。
然而有多少人能像刘挽?
能够做到刘挽的地步?
随刘挽这句话落下,不管质疑刘挽的人亦或者是相信刘挽的人,都不敢再吱声了。
“立刻去办。”刘挽已然再一次下令,不容置喙。
无一人敢再吱声。众将士立刻去传达军令。
而霍去病听完刘挽的吩咐后,脸上浮现了笑容,“很好。”
赞许肯定的话,让霍去病更有一种刘挽是真的长大了的感觉。
刘挽听了没能忍住的道:“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在表哥的心里,连处理一点小事儿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是高兴而已,高兴于你都那样的能干了。明明我和舅舅一直都想护着你,护好你。”然而从小到大,刘挽从来不会站在他们的身后,从来不会觉得有他们在,一切都可以交给他们。而是每一回都冲在最前面,尽所能的保护他们。
刘挽所拥有的权势地位,让她得天独厚,但刘挽所承受的压力也是旁人所无法想像的。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叮嘱泰永。”霍去病让周围的人都退去,刘挽第一反应是要走进去,立刻有人出手拦,霍去病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就在那儿,不许进来。”
比起他们,霍去病更怕刘挽染上瘟疫。
刘挽拧紧眉头道:“表哥若再拦我,信不信我立刻去碰碰别的已经染疫的人。”
此言落下,樊希是震惊的,相比于霍去病,樊希从来没有听过刘挽撂狠话,但现在他听见了!
但这样的狠话针对的更多是自己。
霍去病极其的无奈,“泰永,别闹。”
作为一个对刘挽十分了解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刘挽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退下。”刘挽的心情十分不悦,冲身后的人大声的喝斥一声,一旁的人都不敢不听,纷纷退了下去。
霍去病长长的一叹,刘挽从来都是能够对自己狠,永远不能对别人狠的那个人。
没有了外人在,纵然他们离得远,相互能够看到彼此,于他们而言也都够了。
“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转的,没有想到依然斗不过。”霍去病感慨一声,抬头望天,如今却只能望着帐蓬。
“表哥,父皇已经让人安排。”刘挽小声的劝起霍去病,让他不必太过于纠结,只要他好好的养身子,一切都会好的,也一定都会好的。
霍去病轻声一笑,“泰永,你我之间这些哄人的话大可不必说,我们谁又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把你救回来历尽千辛。好在你活下来了。”
关于他的付出,他都给了刘挽多少,那是绝口的不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刘挽的舌头似是被人压着千斤重的大石,完全说不出话。
“军中纵然有我和舅舅的威严在,但从李敢能对舅舅动手便可知,这世间的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不计其数。是以,你在军中更得狠绝一些,断然不能让他们欺负了你。我和舅舅的人,不用说,他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你的人,也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我只怕你会失控。”霍去病叮嘱起军中的诸多事,该安排的其实霍去病已然安排妥当,剩下的无非是刘挽。
刘挽会不会失控,霍去病以前觉得不管怎么样刘挽都能控制住自己,现在,他又有些不太确定。
不失控的刘挽只是没有遇上值得她失控的事儿。
可对他,霍去病无法确定他的存在对刘挽而言是什么。
或许更应该说,霍去病既怕刘挽失控,又不想刘挽失控。
如此复杂的心情,让霍去病不禁笑了。
“泰永。”
这一声低喃,透出了他的欢喜,他的不舍,还有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情义。
“我在。”刘挽应下一声,眼中含泪的望向霍去病。
只是霍去病再一次咳嗽起来,刘挽情急的要冲进去,霍去病顾不上咳嗽的喊道:“不许进来,不许进来。”
刘挽那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被霍去病喊得停下,刘挽带着哀求的唤了一声表哥。
“纵然你不顾念自己,也要想想大汉无数的将士,你若有半分差池,大汉的将士何去何从?我不在,你便是大汉的主将,你的所有决定都必须以大汉为重。大汉的军队没有往后退的。纵然我死,你也要领军继续前进,你要将匈奴单于带回大汉,带到长安。”霍去病不容置喙的冲刘挽叮嘱,更是一字一句的道:“如今我是大司马,军中都得听我的,你也得听我的。这是军令,你不许违抗。否则你立刻回长安。”
不错,刘挽有治霍去病的法子,霍去病难道就没有吗?
此时此刻,霍去病板起一张脸,无一不在告诉刘挽,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真切切的,无一例外。
不听他的话将得到的后果,刘挽也须承担。
刘挽无法,只将收回脚,立在一旁,神情复杂的凝望着霍去病,“是。”
霍去病要的是刘挽的这一个是字,得到了,脸上也终于浮现笑容。
“军中大事,我不在,你自行安排,此番出征,可用的将士......”霍去病将手底下能够用,也会配合刘挽的人一一的告诉刘挽,好让刘挽将人都记下。
刘挽双手交握,她不愿意听霍去病此时说出的每一句如同在交代后事的话,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必须要听。关系大汉军队此番胜利的大事,不能不听。霍去病的兵,他比谁都要更清楚,也恰是因为如此,霍去病与刘挽的所有分析,刘挽都得听进去,并且牢牢记下。
第539章 你慢些
这些事, 刘挽既然和霍去病同进同出,一道练兵多年,霍去病手底下的人都怎么样,刘挽心里有数得很, 霍去病不过是说得更细致一些, 以令刘挽记得更牢。
霍去病叮嘱完后又一次咳嗽起来, 见刘挽神色间都是担心, 反而宽慰刘挽道:“无妨,只是咳了点而已, 没事儿的, 一会儿就好。”
刘挽不想这样和霍去病无法靠近的说话, 可霍去病不让她越界, 也不许她凑近。
“正事儿说完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霍去病呆闷了,此时的天也都黑了,霍去病说着要出去, 刘挽第一时间要冲过去。
“泰永。”霍去病又唤一声阻止刘挽, 刘挽道:“表哥觉得旁人进来就没有危险吗?我蒙着脸,我可以戴手套,一切有可能传染的情况我都杜绝。”
刘挽立刻反击霍去病的拒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道:“表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最后,若她连靠近霍去病都不能, 她会疯掉的。
霍去病张了张嘴, 最终在触及刘挽的眼神时, 终是将无数的拒绝咽了回去。换成是他, 他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好, 你准备好才能靠近我。”霍去病终于松口,刘挽立刻吩咐人将蒙面的布和先前让人早已经制出来的手套全都给她拿上来。霍去病同样也将口掩盖,在刘挽靠近的时候别过头,生怕一不小心碰及刘挽。
然刘挽完全不管,为霍去病穿好衣裳,扶着霍去病走出去。
身后有人想上前搭把手,然刘挽已然道:“不必。”
霍去病也并不想让别的人来打扰他们,冲一旁的人挥挥手,将身体的重量倚在刘挽的身上,一边走一边轻声问:“我是不是很重?”
“我撑得起。”刘挽支撑着霍去病往前走,稳稳的将霍去病护住,绝不会让他遭受任何的伤害。
“嗯,我们泰永撑得起。如今是我,以后是大汉的江山。”霍去病相信刘挽,坚信无论将来发生多少事,刘挽都可以撑住。
刘挽张了张唇,终是说不出话,两人走在草原上,风拂而过,霍去病不禁张开了双手,刘挽配合的扶住他的腰,霍去病道:“我还能站。”
说着这话,霍去病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慨无比的道:“万里河山,满天星辰,叫人不舍之极。”
这一刻,刘挽哽咽的捉住霍去病的手,霍去病低下头与刘挽对视,“这江山天下,你我既不舍,自当拼尽全力守护。我不在,以后由你来可好?”
四目相对,刘挽如何能不懂霍去病的托付。
“匈奴未灭,真是不甘之极;没有看到大汉强盛,四海宾服,深以为憾;未见泰永令百姓安居乐业,百姓拥护,甚为惋惜。”霍去病的声音很轻,不甘,遗憾,惋惜,是他在最后这一刻满脑子闪过的种种念头。
刘挽想说,那就活下来,想方设法的活下来,只要活下来。但这样的话,她怎么说。
“我没能做到的事,泰永定要帮我做到。灭匈奴,以令四海宾服,大汉强盛。”霍去病的不甘是真实的,但他更希望这些不甘和遗憾可以成为刘挽的目标,余生为之奋斗不息的目标。
“好!”刘挽根本无法拒绝。
霍去病拉住刘挽的手,露出笑容的借刘挽的力坐下,刘挽坐在他的身侧,霍去病靠在刘挽的肩上道:“泰永别看我。”
刘挽的动作在这一刻停下了。
她感受到霍去病的呼吸,霍去病的声音传来,“以后,泰永灭了匈奴记得来告诉我。刚开始可以多去看看我,以后一年只可以一次,甚至可以三年五载再去看看我,告诉我大汉都有什么样的变化。”
“好。”
“我给泰永准备了礼物,在没有收完我的礼物前,泰永不可以想我,不能早早的来看我。”
“好。”
“如果将来陛下和太子容不得你,泰永大可当仁不让。”
此话引得刘挽再也控制不住的转过头,却被霍去病紧紧的定住,这一刻的霍去病像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阻止刘挽。
“陛下疑心重,以后只怕更甚之。你是谨慎的人,谨慎也要给自己留有退路。太子纵然如今性子温和,与你亲近,来日手握大权时,未必心境如旧。倘若真到那一日,泰永,你能改这世道,能让无数的女子出将入相,封侯为官,将来不妨更进一步。陛下既道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如陛下所愿,陛下定喜之。至于太子,他既容不得你,也没有本事赢你,成王败寇,你留他性命足矣。”
这些话,没有人会料到竟然出自霍去病之口,饶是刘挽听到这样的内容也倍受震惊。
霍去病依然觉得不够,“陛下是个心狠的人,对付陛下,你绝不能手软。泰永,唯有让陛下不敢杀你,你才能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刘挽分明感受到霍去病捉住她的手越来越紧。
“陛下对舅舅的猜忌,防备,你我都有目共睹。我甚幸于将来不必面对那样的局面,故而泰永将来必不能一味忍让。你我一生奋斗,能为国而死,能为陛下而死,但绝不能死于奸佞之手。”霍去病的声音很重,每个字却如同烙印一般烙在刘挽的脑子里,叫刘挽不得不记住。
“好。”刘挽知霍去病对她的担心,这一切,何尝不是她多年所努力的追求。
从所读的史书上知晓刘彻是个什么样的人,知她所面临的种种处境,她为此而奋起经营多年,也为家人经营多年,与霍去病所说完全符合。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甚幸于在最后能助你活下来。我的死与你无关。天不容于我,而世人无能救我,非因你而起。你舍不得我,便将你画的我都给我陪葬了吧。”霍去病太懂刘挽,懂得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让刘挽心中的亏欠少一些,日后不会活得那样的累。
“好。”
“还有你特意为我准备的礼物,我还没有看够,也要给我带上。”
“好。”
“下辈子,泰永,我等你。你慢一些,不必太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好。”
“我走后,沐浴更衣,你身上的一应衣物全都要烧毁。”
“好。”
“送我回长安,我在长安等你大捷的消息。”
“好。”
除了那一个好字,刘挽说不出别的话。而霍去病悄悄的没有了声音,握住刘挽的手亦垂下,那一刻,刘挽泪如决堤。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刘彻突然心头阵阵刺痛,不禁捂住胸口,正与刘彻一道议事的朝臣们注意到刘彻的不适,连忙询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