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办的好处是新买来的仆人上手就能用,不用从头教起,十分省时省力。
坏处是这些人跟其他官宦人家的仆人大都相熟, 有不少还是亲戚,宋家发生点甚事儿, 都传扬得很快。
而且传着传着还变了味。
坐她旁边那位穿杏色绣花短袄的娘子立时接话道:“听说了听说了, 这样大的热闹,我就是想不听说都难。
哎哟,宋老太太谁不晓得?
那可是出了名的讲规矩重规矩的人儿, 宋大奶奶跟她杠,那不等同于鸡蛋碰石头?
偏宋大奶奶竟然杠赢了……
啧, 可见这宋大奶奶啊,是个有大本事的。”
另有位穿着宝蓝交领短袄的娘子不屑地“嗤”了一声:“有甚大本事?有上墙爬屋的本事?
她不过是仗着宋郎君妻主的身份,宋家想休都休不了她,这才敢撒泼闹腾罢了。”
最先开口的红衣娘子忍不住发出一声羡慕的感叹:“你说说,她一个乡野山村的杀猪女,怎就运气这样好,一买就买到宋郎君这样样貌、才华跟品性都绝佳的人儿呢?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呢!”
一直没吭声的另外一位穿粉色立领对襟绣花长袄的娘子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试问在坐的哪位年轻娘子,待字闺中时没做过嫁给宋时桉宋卿知的美梦呢?哪个不羡慕程文沅的好运气?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宋家突然被抄家,程家着急慌忙地退了亲事。
而后燕王封太子,宋家被平反,宋时桉带着他在乡下娶的杀猪女娘子回京来了。
她们这帮人又转而羡慕姜椿的好运气。
几人说着说着,话题不免转到了程文沅身上。
红衣娘子道:“我以为以程大姑娘的硬脾气,肯定不会同意嫁给那位屠夫出身的范郎君呢。”
穿宝蓝衣裳的娘子一阵见血地说道:“不同意怎么办?闹出那样的丑事来,只能嫁给那范郎君遮羞。
不然不光她自己的名声彻底坏掉了,就连程家其他小娘子的名声,也要跟着完蛋。”
粉衣娘子含糊其辞地说道:“程大姑娘这事儿,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可惜咱也不晓得内幕,不敢乱说。”
因几人原就是闺中密友,不然也不会坐在一处。
嘴上说是不敢乱说,实则甚都敢说。
有猜测程文沅口味奇特,偏就喜欢范屠夫这样孔武有力的“粗”人的;有猜测程文沅被家人逼婚,故意搞出丑事来败坏家里名声的;有猜测程文沅是被人设计陷害的,目的是为了替自己娘子出头。
前面两种猜测倒罢了,最后这猜测,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红衣娘子反驳道:“不至于,就算先前张娘子当面找茬这事儿是程大姑娘指使的,可说破天去这只是口角之争,那位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干出毁人清白之事?太过了些。”
一直没说话的粉衣娘子忍无可忍道:“口角之争?你们想得太简单了,程大姑娘的算计可远不止于此。”
因这粉衣娘子的相公在锦衣卫任职,众人听她这话音,显然是个知道内幕的,立时将她一通捧,哄她说出真相来。
粉衣娘子享受了一番闺蜜们的吹捧,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晓得那位范郎君前不久才买的新宅子在哪里吗?”
其余三人齐齐摇头。
粉衣娘子幽幽道:“真是巧得很,他那新宅子就买在升平街上,隔壁邻居正是姜家。”
其余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
好半晌后,蓝衣娘子这才哼笑一声:“我说她怎地跟个屠夫搅合到一处去了,感情这屠夫其实是给宋大奶奶预备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完粉衣娘子的话,立时就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给想明白了。
如果程大姑娘,或者是说程家,打的是让范屠夫勾搭宋大奶奶的主意,宋时桉知晓此事后,将计就计,把程大姑娘跟范屠夫凑成一对,就完全合理了。
杏色衣裳的娘子冷笑一声:“程家可真是不要脸到家了,他们也太自以为是了些,当宋郎君没脾气呢?
叫我说,就算他们当真算计宋大奶奶成功,宋郎君也不可能续娶一个曾退过自己亲的女子当继室。”
蓝衣娘子附和道:“就是,宋郎君那样清冷孤傲的人儿,怎可能受得了这种折辱?”
粉衣娘子淡淡道:“财帛动人心,除了宋郎君自己前途无量外,宋家如今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就算程大姑娘自己不心动,程家人也会心动的。”
这话说出口后,几人陷入沉默之中,谁都没再开口。
因为她们自己也忍不住心动。
这样优秀的郎君,这样高不可攀的门第,哪个女子都不心动呢?
区别是她们就算心动,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偷摸肖想一番,但程家人心动,就真的会算计会行动。
然后就真的遭了现世报。
静默好半晌后,粉衣娘子这才开口道:“这事儿出我口入你们耳,切忌不要乱传。”
几人答应得干脆。
然后没几日,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圈就人尽皆知了。
当然,这是后话。
*
姜椿这会子正陪新城长公主说话呢。
宋家人虽然给新城长公主府递了请帖,但新城长公主向来不爱出门,一年到头也参加不了几场宴会,料不准她今儿会不会来。
谁知她竟然来了,来得还挺早。
姜椿寒暄了几句,随即笑道:“我得了副番邦麻将,原想给长公主您送去来着,又怕殿下您节下太忙,就没敢前去打扰。”
新城长公主挑眉问道:“何为麻将?”
姜椿笑道:“是样消遣的玩意儿,可以随便打着玩,也可以赌些小钱,有意思得紧。”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是我二弟妹帮我从番邦商人那里买来的,统共也才买到两幅。
这也就是她与那些番邦商人熟,换作旁人,便是拿出大笔银钱来,那些番邦商人也未必肯卖呢。”
吃水不忘挖井人,姜椿趁机给钟文谨宣传一番。
回头麻将送到新城长公主府,新城长公主与人玩上几回,外头估计就都知道有这玩意儿了。
到时京城的贵妇们肯定会来找钟文谨下订单。
啧啧,“明星”带货了属于是。
新城长公主先是傲娇地轻哼一声:“甚好东西,竟也值得你如此大吹特吹?”
片刻后,又轻咳一声,哼道:“忙完了冬至宴,你就把麻将亲自给本宫送来。”
姜椿笑嘻嘻道:“自然要亲自送去的,我还得教会殿下您如何使用这麻将呢。”
新城长公主这才满意了。
姜椿才要告退,准备继续去招呼其他年轻娘子,新城长公主又开口道:“听闻锦城公主跟福宁郡主为了你打起来了?”
姜椿:“???”
她顿时就倒退了一步。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呀。
什么叫她俩为了自己打起来了,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当她俩要跟自己搞姬呢。
别以为古人不懂这个,古人懂得很。
甚断袖之癖跟磨镜之好,可都是古人创造出来的说辞。
她连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您别……”
差点嘴快将“瞎说”两字给秃噜出来,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来了个急刹车。
人家是长公主,身份贵重,可不敢说人家瞎说。
姜椿斟酌了下语句,补了几个字上去:“这么说。”
新城长公主见姜椿面色古怪,说话吞吞吐吐的,拧眉一琢磨,顿时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甚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是不是避火图看多了?
宋时桉竟也不管管她?
她没好气道:“她俩都想处置你,谁都不肯退让,为此大打出手,这难道不是事实?”
姜椿嘿嘿一笑:“您要说这么说的话,那的确是事实。”
顿了顿,她又一脸无辜地说道:“要说这事儿,我可真是巨冤。
太子妃娘娘让人领我们妯娌俩去御花园的梅园赏梅,分明我们去的时候那里没人,锦城公主来了后却说梅园她包场了,我们来赏梅就是冒犯了她,让嬷嬷一人赏我们四十个嘴巴子。
福宁郡主就更离谱了,我在东宫吃了一盘枣泥山药糕,觉得好吃,就央求太子妃娘娘再赏我一盘,太子妃娘娘便打发人去御膳房又端了一盘来。
结果福宁郡主就说我偷吃了她让人给德妃娘娘做的枣泥山药糕,要抓我去德妃娘娘跟前请罪。
我真是……真是不知该说甚好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看以后啊,这皇宫我还是少去为好,惹不起咱躲得起。”
反正宋时桉让自己近期先别进宫,她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新城长公主哼笑一声:“你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以为不进宫就能躲得过她们的找茬吗?”
姜椿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说道:“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她们也揍一顿?殴打宗室女什么的,罪名应该不会太轻?”
新城长公主如同引诱无知少女的巫婆一般,恶魔低语:“好办,只要你认我当干娘,有干娘罩着你,看还有谁敢欺负你!”
姜椿:“……”
三十岁的她,竟然相当十九岁的自己的干娘?
等于说二十四岁的宋时桉也要跟着自己喊她干娘。
这合理吗?
长公主殿下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鬼话?
所以说,您其实不是宋时桉的小迷妹,而是他的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