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椿被嘲讽一顿,也没生气,只道:“你放心,明儿一早你替我写封休书,我按手印,路上经过红叶县的时候我会去衙门上档子,保证不会连累到你就是了。”
宋时桉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
好半晌,才嗫嚅道:“你,你要休了我?”
姜椿觉得自己得解释下,不然他要是误会自己是那等大难临头弃他于不顾,只管自己逃命的“负心汉”,来日他当上内阁首辅后,跑来报复自己,那自己可真是比窦娥都冤了。
人,长了张嘴,可不只是拿来干饭的。
她认真道:“爹说的躲个把月就回来那是理想情况,但若是刘启檀下大力气寻找,姜家就这么几个亲戚,早晚能找到青牛镇去,到时我们还得往旁的地方逃。
而且就算他人回去苏州,也可以留下人手盯着咱家。
如此一来,咱们只怕有家也难回,还不知要在外头逃亡多久才能安稳下来。
你身子骨弱,叫你跟着我们四处奔波逃亡,跟要你的命无异,所以我才想着休了你,如此你就跟姜家没关系了,刘启檀也不会拿你怎样。
到时你在村里赁个宅子,或是干脆住到红叶镇或是红叶县都成,凭你抄书的本事,总不至于饿死就是了。”
宋时桉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竟是自己误会她了。
这显然是为他考虑才出此下策的,算她还有些良心。
不过宋时桉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幽幽道:“就我那半个月赚一百五十文,一个月赚三百文的本事,刨除赁宅子的费用,下剩的钱吃饭都紧张,根本吃不起调理身子的汤药。
即便勉强能活下来,只怕也成个废人了。”
姜椿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忍,纠结片刻,咬牙道:“既然我先前说过要替你调理好身子,就肯定说话算话,明儿走之前我会给你留下三十两银子,足够你吃一年汤药了。”
骡子是来不及买了,买骡子的那十七两银子算是省下了,这笔银子足够他们父女俩生活一阵子了。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青牛镇上的店铺打卡签到,弄点系统奖励拿去换钱。
总归比他一个病秧子更容易弄到银钱。
宋时桉听了这话,凤眼猛地睁大,震惊得不得了。
姜椿藏钱取钱都没瞒过自己,所以他十分清楚,姜家所有存款统共也只有三十来两。
他们父女俩眼瞅着就要踏上逃亡之路了,正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她却舍得将全部存款留给自己。
这简直……
简直就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
虽然她手里还攥着通过凭空取物弄到的十七两银钱,但穷家富路,这点子银子只怕并不能让她有足够底气。
可见她宁可苦自己,也不愿意苛待他。
宋时桉闭了闭眼,静默良久后,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说我不要银钱,非要跟着你们一起上路呢?”
姜椿好容易才下定决心,他偏要说这种话动摇自己,她没好气道:“你疯了?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原著里可没这茬,如果他跟着自己一起逃亡,路上身子骨扛不住一命呜呼,没了他这个美强惨男配,她都不知道原著主线剧情会崩成什么样。
宋时桉轻哼一声:“没错,不想要了。”
姜椿:“???”
她一脸问号,宋时桉这人优点很多,但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韧性,即便处境再差,也能如野草般坚韧不拔地活下来。
怎地这会子崩人设,变得如此不理智,将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了?
她在黑暗里眨巴着自己大大的杏眼,突然福至心灵,惊呼一声:“夫君,你不肯拿银子走人,死也要跟着我们一起逃亡,是不是舍不得我?原来夫君你竟然如此爱慕我!”
宋时桉:“……”
让他更无语的是她接下来的话:“想让我带上你也行,你到我被窝来,陪我睡一觉。”
宋时桉:“……”
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惦记着占自己便宜这事儿,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他没好气道:“你别想了,我身子骨不行。”
姜椿不信,笃定道:“你行,我都验证过了。”
宋时桉顿时脸色涨红,耳朵尖都红了个彻底,气急败坏道:“你简直,简直不要脸!”
姜椿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意洋洋道:“对啊,我就是不要脸,你待如何?”
眼瞅着就要劳燕分飞了,不赶紧占点便宜,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没错,她嘴上跟他讲条件,其实心里压根就没打算带上他。
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她不能不顾他的性命安危,自私地将人给带上。
搂着他睡一夜,最后揩点油,明儿一早她跟姜河就悄悄溜走。
等他发现时,他们早跑没影子了,就他这身子骨,想追都追不上。
她还主动将被子掀开一个角,笑嘻嘻道:“快进来呀夫君,我都替你暖好被窝了呢,可暖和了。”
宋时桉气得一个翻身,面对墙壁躺着,懒得理她了。
姜椿听见翻身的动静,又见他不吭声,明白他这是不愿意。
她无语道:“我说夫君,你宁可丢掉小命也要跟着我们,偏又不肯让我近身,你说你这人,还真是有够自相矛盾的!”
这话简直一语中的,宋时桉无言以对,只能装死不吭声。
姜椿哪肯轻易放弃,改口道:“夫君如此内敛的一个人儿,让你爬到我被窝里来未免太难为你了,不然我爬去你的被窝?反正我脸皮厚,不害臊。”
宋时桉:“……”
人家自己都说自己脸皮厚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劝道:“明儿还要早起收拾行李呢,你别闹腾了,快些歇着。”
姜椿闻言一怔,不由得收敛了神色。
心里纠结好半晌,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真心想跟我们一起走?”
宋时桉半点不带犹豫,立时答道:“是。”
姜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本想明儿一早背着你偷偷溜走来着,但实在不忍心骗你……
夫君,我真心劝你再斟酌下,你的身子骨太弱,跟着我们肯定要吃很多苦,是真的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宋时桉眉心一跳,这家伙嘴上说着让自己钻她被窝的暧昧话语,心里盘算的却是偷偷扔下他?
也忒两面三刀了些!
他笃定道:“不必,我心意已决。”
姜椿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跟着就跟着,谁让你这般爱慕我,撵都撵不走呢?真是拿你没法子!”
宋时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同时在心里轻哼一声,还好她及时迷途知返,不然自己可就不多管闲事了,且让他们逃亡去罢。
*
次日寅初(3点)一到,姜椿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以往每日杀猪也是这个时辰起床,已经形成生物钟了。
结果人刚坐起来,就瞧见宋时桉不但醒了,还端坐在炕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姜椿以为他在抄书,打了个呵欠,无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抄书!”
宋时桉收笔,伸手将那张纸拿起来,轻吹了一会子,待上头的墨迹干涸后,将其对折,又对折。
然后塞进一个早就折好的信封。
信封右上位置写着“卢兄亲启”,左下角落款是“宋卿知”。
他抬眼看向姜椿,说道:“你去把爹叫进来,我有事跟他说。”
姜椿疑惑地皱了皱眉,但见他表情严肃,似是有正经事儿,便迅速穿好外衣系上裙子,出去找姜河。
姜河早就起来了,还收拾好了自己的铺盖,正往院子里的独轮车上装。
听说女婿找自己,他连忙放下还没归置好位置的铺盖,跟着姜椿来到西屋。
宋时桉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姜河,说道:“爹,你把这个拿去给舅舅,让他去找赵德阳,请赵德阳将这信交给卢县令。”
姜河为难道:“女婿你也知道的,昨儿你舅去寻过赵郎君,他不肯帮忙……”
宋时桉成竹在胸地说道:“爹你按我说的去办就行,赵德阳见着这信,肯定会帮忙的。”
姜椿惊得瞪大双眼,他这是在动用自己的人脉帮自己解决麻烦?
可宋家现在还没被平反,他自己也沦为官奴,还被人买去给个村姑当了上门女婿,从前那些人脉还会理会他?
他这家伙脸皮薄,如果翻车的话,只怕脸上会挂不住。
想了想,她开口道:“爹,你按夫君说的去寻舅舅,我在家收拾行李,如果赵郎君见着夫君的信仍然不肯帮忙的话,你就赶紧回来,咱们立刻去往青牛镇。”
做两手准备,免得两手不够天。
“行,就这么办。”姜河觉得闺女说得在理,立时拿着信,去邹里正家赁了骡车,驾车匆忙赶去红叶镇。
*
到了郑艺家,郑艺还以为妹夫是来取外甥女昨儿寄放在自家的独轮车的,说道:“车在西棚里,我去给你推出来。”
“大哥,别管那车了。”姜河连忙拦住郑艺。
他从袖子里掏出女婿写好的信,递给他,把女婿的话转述了一遍。
郑艺眉头皱得死紧。
外甥女这个上门女婿他统共也才见过三回,脸蛋生得不错,个头也高,但却是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病秧子,话又少得可怜。
所以郑艺对他是丁点都不了解,也就不确定他说话做事是否靠谱。
但是连赵郎君都不肯帮忙,红叶县的其他富户就更不敢插手了,自己已然是束手无策。
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替这个外甥女婿跑一趟。
能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被赵郎君奚落一顿。
于是郑艺接过信,直接跳上门口赵河驾来的马车,急匆匆赶往红叶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