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椿一个“不知道”宋家会有平反这日的乡下村妇,肯承诺给隔房的小姑子说门镇上乃至县城的亲事,足可以感天动地了好不好?
到时二房的二叔跟二婶不但不能埋怨自己,还得向自己道谢呢。
所以呀,她完全可以放心地教(使)导(唤)宋时音。
西屋里头,边归置土产边竖着耳朵听灶房动静的宋时桉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家伙,这又是激将法,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堂妹这等被祖母宠坏了,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哪里抗得住?
果然就被她降服了。
罢了,连自己这样活了两辈子的老狐狸都没逃过她的魔爪,堂妹栽得一点都不冤。
对此他并未有任何异议。
堂妹是该跟着姜椿多学学,旁的就罢了,最好能学学她的厚脸皮。
不然将来回到京城,堂妹曾被卖进过青楼的事情又瞒不住,多少风言风语等着她?
上辈子自己身子骨弱,自顾不暇,无力去打探亲人的消息,所以等宋家平反,姐夫的人找到红袖添香的时候,她早已成了一双玉璧千人枕的头牌。
被接回京城后,她被风言风语逼得连门都不敢出。
就是在家里都不消停,家人说句甚话,她都能联想到是在嘲笑自己,成日不是哭哭唧唧,就是砸东西闹腾。
尤其跟老二媳妇不对付,隔三差五就要同她闹一场。
把家里搅合得鸡飞狗跳。
最后没法子,祖母不得不同意老二的提议,远远将她嫁出京城,家里这才消停下来。
叫他说,这是没遇上姜椿,不然闹不了三天,就彻底消停了。
这叫什么?一力降十会?
第64章
半下午的功夫, 姜河回来了,见家里门锁被打开了,顿时高兴地唤道:“椿娘, 椿娘, 是你们回来了?”
姜椿他们才吃完饭,她正叉腰站在灶房里, 监督宋时音刷碗,闻言顿时奔出去, 笑道:“爹, 是我们回来啦。”
姜河打量了闺女一番,见她没缺胳膊少腿, 哪哪都好好的, 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笑呵呵道:“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阿音, 你出来。”姜椿扭头朝灶房里喊了一声。
宋时音闻言,扎煞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跑出来。
姜椿给姜河介绍道:“爹,这是夫君的堂妹宋时音,你叫她阿音就行。”
然后又转头对宋时音道:“阿音,这是我爹, 你唤他姜叔就好。”
宋时音上前两步,福了一福身, 老实叫人:“姜叔。”
姜河一脸慈爱地说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既然是女婿的妹妹,就安心在家里住着,不要外道。”
宋时音乖巧应道:“叨扰姜叔了。”
姜河连忙摆摆手:“不叨扰不叨扰。”
姜椿晓得姜河有不少问题要问, 主动道:“爹,去西屋坐着说。”
然后对宋时音道:“你继续去刷碗, 刷干净点。”
姜河皱了皱眉,女婿的堂妹是客人,怎能客人刚来就让人家干活?但他没吭声。
闺女向来有主意,她这么安排肯定有缘由,自己回头背着人问问她再说。
父女俩进了西屋。
宋时桉正在翻看韩萧给他的新书,见姜河进来,立时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个大礼:“爹。”
素日翁婿俩不会如此客套,这会子多日不见,加上堂妹要借住在姜家一年,所以宋时桉方才如此。
姜河连忙伸手扶起宋时桉,笑呵呵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平安回来就好。”
三人说起了这次前往绍兴府的事情,得知表妹潘杏竟然被周诚卖进了绍兴城的青楼,为了不接客烧坏了半张脸,还被闺女花一百两银子赎出来后,他是又愤怒又高兴,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能回来就好,你姨婆就只这么一个亲人了,她年纪又一年比一年大,咱们能照顾得也有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亲闺女。”
姜椿笑道:“正是呢,表姨回来,姨婆也算有了依靠。”
宋时桉见姜河听说了潘杏的事情,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转移话茬道:“爹,娘子帮您跟舅舅各买了两坛酒,她是个不懂酒的,专挑贵的买,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哄骗,要不您瞧瞧?”
姜河是个好酒的,闻言立时来了兴致,兴奋道:“酒呢?快让我瞧瞧。”
宋时桉归置好了两只大箱子的土产后,又把两只藤箱里的物什都收拾好了,四坛子酒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根。
他抬了下手,引着姜河过去看。
姜河蹲下去,凑到一坛金华酒的坛口处嗅。
把姜椿给逗笑了:“又没开封,爹你能闻出个啥来?”
姜河转头白她一眼,不赞同地说道:“你懂什么,你舅说过,好酒透瓶香,就是说隔着酒坛子就能闻到香气。”
姜椿若有所思。
片刻后恍然大悟,这肯定是因为古代密封技术不过关,现代的陈年好酒,开封后满室酒香,不开封可闻不到半点酒味。
她笑哈哈地朝姜河竖了个大拇指,充当捧哏:“还是爹见多识广,我还真不晓得这样的道理呢。”
姜河得意地大笑:“论旁的爹兴许不如你,论吃酒爹可是行家。”
宋时桉露出个浅笑来,恭维道:“娘子哪懂这个,她头一回吃酒还吐了呢,嫌酒又酸又辣,论吃酒还是爹在行。”
姜椿不赞同地撇撇嘴,但没出声反驳。
哼,等女主钟文谨捣鼓出味道正常的高度白酒,给你们这些古人一点现代震撼,看你们还得瑟不得瑟得起来!
翁婿俩瞧见姜椿嘴巴噘得老高,一副不服气又没法反驳的模样,被逗得一个以袖掩唇轻笑,一个毫不顾忌地拍腿大笑。
西屋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一墙之隔的灶房里,宋时音坐在马扎上,吭哧吭哧地用麦麸刷碗。
手上被糊得黑乎乎的,仿佛多年未清洗的陈年老垢一般,油腻腻的令人作呕。
她抬眼瞅了紧闭的西屋门口一眼,撇了撇嘴。
人家一家三口在里边有说有笑,自己跟他家的丫鬟似的,不但得烧火做饭,还要洗碗。
但她不敢有异议。
一有异议,姜娘子这个恶嫂子就威胁说要给自己说个乡下汉子。
偏大哥装聋作哑,万事都让自己听嫂子的。
果然娶了嫂子就不一样了,大哥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表面威严,实则很疼爱弟妹的大哥了。
亏自己以前还很崇拜大哥,哼,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崇拜他了!
姜椿端着茶壶出来给姜河泡茶,见宋时音在那磨洋工,就那么三个碗四个盘子三双筷子,两刻钟了还没刷完。
她冷哼一声:“刷个碗都这么慢,你说你还能干点啥?快点刷!”
宋时音偷偷扁了扁嘴,手上动作却不由得加快几分。
姜河对那两坛酒爱不释手,怕放在西屋被闺女偷喝(?),直接将其搬去了东屋。
宋时桉又从土产里拿出来两包西湖龙井茶、两块绣花细棉布布巾,以及一顶毛毡帽给姜河。
笑道:“这是我那故交送的土产,这几样爹你先拿着,另还有些腐乳、梅干菜、布匹以及笔墨纸砚等物什暂且放着,回头等娘子安排。”
女婿是好意,姜河没有推辞,笑呵呵地接过来,说道:“你这故交人还怪好的,咱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过年时叫椿娘置办份年礼,托镖局的人给送去?”
姜河这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为人事处上却很通透。
宋时桉笑道:“爹想得周到,只是爹您知道的,我家情况特殊,咱们少与他来往,就是对他最大的回礼了。”
姜河转念一想,叹气道:“也是,那就算了,别送了。”
宋时桉颔首。
等他们回京后,再给韩萧送节礼不迟,大不了送双份,毕竟自己与他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自与旁人不同。
*
等宋时音刷完碗后,西屋这边也聊得差不多了,姜椿便带她去看她的住处。
姜河闻言,也跟了过来,推开西厢杂物间的门,一脸自豪地说道:“你哥嫂刚一离家,我就找了人收拾屋子,盘了炕,支了灶台,还买了大锅,还重新粉刷了墙,收拾得可齐整了。”
宋时音瞅见自己要住的是泥巴屋子时就差点眼前一黑,进屋后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场景,直接伸手扶住了墙。
巴掌大的屋子里,西北角是一盘铺着凌乱麦秸的土炕,土炕边缘垒着半截青砖墙,青砖墙这头连着一个土灶台。
灶台后头堆了些麦秸跟黄豆秧。
靠东墙的地方则是条刚够一人通过的走道。
这就是自己往后要住的地方?
别说跟自己在宋家时的屋子没法比,就连自己在红袖添香时的屋子也多有不及。
姜椿见宋时音一副摇摇欲坠,震惊得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她笑着对姜河道:“爹你辛苦了,这屋子收拾得挺好。你去歇着,我给她安顿就行。”
把姜河给打发走了。
然后转身,换上一张晚娘脸,冷哼一声:“我家就三间青砖瓦房,中间是灶房,东屋我爹住着,西屋我跟你哥住着,可没你能住的地儿。
当然,理论上也可以让你大哥跟我爹住一间屋子,我跟你住一间屋子。
但如此一来,我跟你哥这对小夫妻就得被迫分开。
你哥可是我们姜家的上门女婿,肩膀上还担负着替我们姜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呢,要是被你搅合得完不成任务,可是要被我家扫地出门的哟。”
“什么?”宋时音不可置信得瞪大双眼,“我哥是你家的上门女婿?”
大哥可是宋家嫡长子,未来的宋家继承人,怎么能给人当上门女婿?
宋时音提起裙子,转身跨过门槛,顾不得淑女不淑女了,火急火燎地跑进西屋,喘着粗气询问宋时桉:“大哥,你竟然给人当上门女婿,那宋家岂不是要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