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绸看向慕容玲珑,问道:“你已经通过了第一场比赛,现在即将进行第二场,你是选择放弃比赛,还是继续比赛?”
放弃比赛,回慕容家主持大局,继续比赛,完全放弃天盛城的慕容家。
如果没有主脉的女儿回去,那剩余慕容家的势力,很快就会被天盛城其他势力吞食,这个速度会很快,等神塔大比结束再回去,肯定赶不及。
洛江流闻言,静静看着慕容玲珑,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不想影响慕容玲珑的判断。
是继续比赛,还是回去呢?
“慕容家确实有许多不妥之处,我希望那些不妥,可以由我的手,变为妥帖,而不是就这么放弃它。”
不破不立,慕容玲珑早就看出了世家天长日久,积攒下来的重疾,以前她没有能力拔除病灶,而现在,外力到来,强势摧毁了一切,倒是给了她一个在废墟上重建的机会。
重建比改进要简单多了。
“若是我成功了,等日后开战,你们在战场上,就能拥有一个靠谱的队友,此乃一箭双雕之策。”
慕容玲珑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回想起上一次见到父亲时的场景,再想想现在父亲已经葬入墓园,颇有时光易逝之感。
身为人女,没能在生前尽孝,是她的不是,所以她选择回去,死后为父亲守孝,尽一尽孝道。
父亲生时,她不赞同父亲良多,而今父亲死去,再也不会与她对呛,她还真有些难以适应。
慕容家已经烂了,苏绸之前没有提醒过慕容玲珑,慕容家灭门的事情,是因为她觉得,灭门一事,慕容家并不无辜。
只看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慕容家的家仆在外是何等张狂,不可一世,就能知晓,整个慕容家的家风如何,不知有多少如那客栈掌柜一般的人,被慕容家欺负,却不敢吱声。
这样烂透了的家族,太需要一剂强有力的药了。
慕容玲珑要回去,洛江流也有意去帮忙。
他也不想参赛了。
苏绸震惊,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如此要好了!
洛江流面对苏绸的疑惑,微微红了脸,只表明是出于朋友情谊,反正三清宗人才济济,少了他和慕容玲珑也没什么,反正有苏绸在,三清宗最后一定能赢得神塔大比的胜利。
苏绸非常感谢洛江流对她的信心,如果洛江流脸上没有那可疑的红晕,她或许会更加相信,洛江流嘴里的借口。
太离谱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不对劲的苗头的!
苏绸看不出来,一直到洛江流和慕容玲珑都离开,她也没想起来,会是哪个瞬间。
明明一开始,他们俩还是那种相看两生厌的曾经的未婚夫妻关系呢。
准确来说,是洛江流对慕容玲珑的感情发生了改变,慕容玲珑之前被时辰带走,几乎是与世隔绝了一整年,没有丝毫机会,和洛江流发展感情。
苏绸想到这儿,更闹不明白了,洛江流总不能是在见不到慕容玲珑的一年里,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位前未婚妻心有情谊,因此再度相逢,才会改变态度吧?
听上去更扯了。
但实际上,爱情就是来的突如其来,话本子里才会讲逻辑,而现实,它从来没有丝毫逻辑。
慕容玲珑和洛江流前脚刚走半天,下午,白玉就拉着游桑过来了。
她回去三清宗整整三天,快把嘴皮子说破了,才终于说动了游桑,让游桑点头答应来天穹城一趟,见一见昔日爱侣。
白玉表示,游桑师叔如果再不点头,她真的要实行强制措施了,毕竟她之后还要比赛呢,得赶快赶回去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游桑为自己那份波折不断的爱纠结,而白玉,她眼中只有即将继续比试的神塔大比。
游桑来了,他和箐妙能不能渡过情劫,放开自我,全看这一次了。
第 98 章
游桑本来是不想来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姐突然开始关心起那些陈年往事了。
可是白玉一个劲儿劝他, 又跟他说,箐妙做错了事情,她可能要死了。
箐妙的死亡,早就已经成为游桑的噩梦,对于游桑来说,他可以对箐妙任何事情无动于衷,唯独生死不能。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执念太深了, 深到即便爱意浓厚也无法回头。
“七十年了, 终于又见面了。”
箐妙看着游桑,冷静地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很想念眼前这个人,可是如今看见, 才发现她心如死水, 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只觉得疲惫,像是陷入命运泥沼中,无力挣扎的人,静静等待沉底。
游桑的反应也很冷漠,他点了点头, 看向昔日为之付出生命的爱人, 也没有任何感情。
当时太过炽烈的爱意, 如今回想起来, 像是隔了一层纱,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看不透其中真谛。
上一次见面,是在一次升仙大会上,好像就是天穹城的升仙大会,那是游桑百年来唯一一次走出三清宗,也是箐妙第一年来到天穹城驻守。
他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见了一面,不欢而散,此后是长达七十年的自我囚禁,再也无法走出昔日爱意编织的牢笼。
“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游桑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沉默之后只能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想要知道箐妙求死的原因。
求死便罢了,还要赔上自己的名声,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又是何苦。
“呵!”箐妙冷笑一声,失望至极。
她不是对游桑失望,是对自己失望,她本以为自己求死,是因为无人放过她,让她一直活在噩梦之中,现在她才恍然察觉到,正如琼凝所言,从来不是他人不愿意放过她,是她不愿意放过自己。
游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死去。
“或许在你看来,人只要活着就够了,但我不这么认为,活着也分很多种,有人甘愿平凡一生,安安稳稳地生活,有人则希望自己的一生足够精彩,波澜壮阔,而我,很不巧正是后者。”
箐妙不喜欢平凡,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如何能甘心落于人后,默默仰望他人,成为没有名姓的芸芸众生之一。
“你当初实在不应该救我,我宁愿在最耀眼的时候死去,也不愿意平凡的生活下去。”
游桑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可是经过那么长久的时间,此刻的他,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是我错了。”
游桑甚至可以用比较轻松的态度,说出一直停留在他心头的未尽之语。
年轻时的他,真的选错了路。
箐妙看着游桑,她和游桑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此刻狼狈的自己。
“……你老了很多。”
箐妙恍惚想起以前了。
以前的游桑,意气风发,她和游桑都是修行之人,寿命长久,所以箐妙没有想过,她和游桑老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箐妙都觉得,她和游桑不会走到老去的那一天,不是不想长相厮守,是因为他们的修为会一路上升,寿命会越来越长,凡人总说共白头,她和游桑,怕是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共白头。
箐妙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乌黑发丝之下,又几根灰白的头发,夹杂其中,而游桑的情况比她更严重,游桑半边头发都白了。
“不慕天长,不羡地久,只愿结为连理,恩爱共白头。”
箐妙的话,将游桑也拉到了过往之中,他和箐妙去往人间,到被无数有情人光顾过的鹊桥边停留,站在挂满红绸的树下,用最虔诚的心,一笔一划写下当时最想达成的心愿。
“比翼双飞,星月相配,白首不离。”
记忆中的字是那样鲜明,倒衬得此刻对立而望的两个人,陈旧的像是记忆里的一抹影子。
能放下吗?该放下了。
游桑转身离开,没有告别,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告别。
我最爱的那个人,已经死在了她最爱我的时候,又何必告别呢?
箐妙也转过身去,不看游桑离开的背影。
游桑走出关押箐妙的地方时,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身穿山水墨画的长衫,一身风流潇洒的气质,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随时随地在冲着人嘲讽,恶意十足,可是对上那双深情的眼睛,又看不出他的恶意。
“月池师兄?”
逍遥宗的月池,就像三清宗的琼凝一样,是逍遥宗下一代宗主,同时也是箐妙的师兄。
“我不该来这儿,但是又不得不过来看一眼,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月池苦笑一声,与游桑态度熟稔,外界没人知道,他曾和游桑是至交好友,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游桑和箐妙这对仙侣分道扬镳,也影响了他们之间的知交情谊。
游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副想要躲避话题的模样,但他还是开口了,“无事,没什么不欢迎的,师兄是前来看望箐妙的吧?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我是来看你,顺便与你求个情,求你去同琼凝说两句,饶过箐妙的性命。”
月池也不卖关子,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与其假模假样的互相寒暄,倒不如直言快语,如此相处,反倒让两人更加舒服一些。
“我刚来此,路上我师侄倒是说了两句,可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如何,我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去了解。”
游桑没有直接答应,倒不是他不想帮忙,主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这个时候贸然去说情,大概率会起反作用,让琼凝勃然大怒,指不定箐妙要更早上路了。
月池微微点头,“我知道,尽人事吧。”
“尽人事听天命,早知人力有穷尽,又何苦强求呢?”
一句尽人事,叫游桑心中顿生感慨,他要是早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人起初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少年,唯有历经百态,尝尽辛酸苦辣,人间百味,才能明白什么叫人力有穷尽,天命不可违。
“唉,你和箐妙真不能回头了吗?明明两个人都活下来了,只要还活着,其他的有那么重要吗?”
月池没忍住,劝了一句,他之前一直没有开过口,无论是对着箐妙还是游桑,他都尽量当一个局外人,就如琼凝一样,不曾插手他们之间的情劫。
情劫从来只有历劫的两个人能够经历,其余人都是过客,擅自插手反倒容易酿成更大的悲剧。
这是修士们众所周知的规矩,可是眼睁睁看着一对神仙道侣,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任谁都会满心惆怅惋惜,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再续前缘。
游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月池师兄,人生来有情,修士修心,更是一场问情之旅,如果除了活着以外,一切都不重要,那我们当初又怎么会踏上求取长生的路呢?除了男女之情,我们还有对大道的执着,对亲友的眷恋,光一份爱情,不可能组成一个人。人活着还是死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游桑指了指自己的心,接着说道:“重要的是,这里能不能想明白。”
月池听得若有所思,观看他人渡雷劫,能够让围观的修士受益匪浅,相对的,观看他人渡情劫,也能给人一些启发。
月池想明白了游桑的意思,明白之后,便是无奈。
“你说得这么明白,可怎么你就看不明白呢?难道你的心还没有想明白吗?”
“或许,很快我就能想明白,她应该也能想明白。”
他们最后欠了一段话,当时说不出来,过去七十年才说出口。
今日说完,心里最后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月池闻言,愈发伤心起来,他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两不疑,他不喜欢看分开的戏码,更遑论这份戏码,在他曾经最好的知己与最疼爱的师妹身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