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不见文绣同窗?”
徐韶华这话一出, 一旁的胡文锦这才道:
“文绣昨日受了风, 身子不爽,今日在屋子里歇着。”
“难怪方才我观他这次排名略有下降,那明日的第三场……”
胡文锦闻言, 抿了抿唇, 看着面前那盏颜色清亮的茶汤, 置气道:
“他愿意如何便如何, 总之我这个做兄长的, 是管不到他了!”
徐韶华知道胡文锦这是气话,当下只是无奈道:
“若真有个万一, 胡同窗不会心疼吗?可是文绣同窗昨日在贡院便有些不适?”
胡文锦点了点头:
“我方才看了他的答卷, 后面两题的字迹明显潦草起来,否则也不会落在第十名。
不过,明明考试前我便与他说好,遇到意外情况,一切以身子为重, 他倒好!”
胡文锦想起这事, 便气的不轻,当下只端起茶水, 一口饮尽,眉眼间难掩烦躁。
“可有请大夫瞧瞧?不若我与胡同窗一道去看看文绣同窗吧。”
徐韶华如是说着, 胡文锦只闷闷道:
“他都不认我这个做兄长的了, 我看他作甚,徐同窗若要去, 那便自便吧。”
“好。”
徐韶华应了一声,随后与众人告罪离开,只不过他走了三步,又回头看了看胡文锦:
“胡同窗当真不要去看看吗?”
胡文锦沉默了一下,随即起了身:
“罢,我便陪徐同窗走一趟吧。”
胡文锦如是说着,徐韶华不由心中发笑,却不曾表露出来。
而等二人到了胡文绣的房间外时,他的门并未拴着,胡文锦只罢手搭上去,便直接推开了。
随后,胡文锦便看到胡文绣披着斗篷,正靠窗站着,当即便变了脸色:
“文绣!你疯了!昨个才受了凉,今日你便开了窗,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胡文绣看到胡文锦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随后便失落道:
“我昨日惹的兄长生气,今日同窗们一聚好生热闹,我这儿有些远,唯有开了窗,才能听到些声儿罢了。”
胡文绣这话一出,胡文锦的怒气顿时去了三分,随后难掩心疼,却粗声粗气道:
“想看就去,穿厚实些我还能把你赶回来?成了,你好生坐着,我去看看今日的药煎的怎么样了!”
胡文绣目送胡文锦离开,随后这才眉眼弯弯的看着徐韶华:
“徐同窗,快来坐。”
徐韶华没有拒绝,只走过去摇了摇头:
“文绣同窗怎么这般忽悠胡同窗?”
“谁让兄长就吃这套呢?”
胡文绣说着,随后煮水烹茶,这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今府试只差这临门一脚了,我如何能耽搁?不过一次小恙罢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
偏偏兄长因为我昨日起了热的缘故,想要让我明日在小院养着,可这一等便是两年,我还想他日在府学中陪着兄长,能多陪兄长一段时日总是好的……”
胡文绣如是说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让闪过一丝悲色,徐韶华听了这话,不由得道:
“文绣同窗这病是因何缘故?”
“是胎里带出来的罢了,兄长总觉得是自己在胎中霸道,这才让我的身子孱弱,可我又不是纸糊的。”
胡文绣有些抱怨,又有些欢喜,徐韶华见状便心中有数了,当下只是微微一笑:
“若是如此,不若请大夫来为文绣同窗诊治一番,看文绣同窗可能撑的下明日的操劳,届时胡同窗也能放下心来。”
“只怕兄长不同意……”
胡文绣话音未落,胡文锦端着药碗过来,吹胡子瞪眼道:
“我不同意什么?就依着徐同窗说的吧,你且先喝了药,我去请大夫,省得是我枉做恶人!”
胡文绣听了这话,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将那碗徐韶华看着都觉得苦的药面色如常的灌了下去。
徐韶华见状,这才功成身退,今日去发案台的路上,他便观胡同窗脾气格外暴躁,等回来一聚时都不曾看到文绣同窗的身影,便知道只怕是这兄弟二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两兄弟虽然脾性各有不同,但其实都认死理。
今日胡同窗愿意帮他传信,他自也不吝于做个让兄弟二人和缓关系的桥梁。
等到次日,徐韶华一出门,便看到了被裹得厚了几层的胡文绣,以及在一旁殷殷叮嘱的胡文锦:
“虽然大夫说你可以去科举,但今日依旧小雨淋漓,不可为了方便脱了衣裳,若是撑不住立刻摇铃,这次要是再让我一出门就看到你烧红了一张脸,你试试!”
“好了好了,兄长,快别念了,我都记下了!”
胡文锦这才哼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事儿他都可以依着文绣,唯独身体大事,他不能坐视!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随后便不由得想到了早早离去的徐易平,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大哥如今如何了。
微凉的风吹过,让徐韶华陡然清醒,他随后步履沉静的向贡院走去。
灾厄尚未发生,他岂能自乱阵脚?
……
今日在贡院外的学子愈发的少了,里面的熟面孔不少,只不过徐韶华抬眼看去,社学的另外两位学子却不见了身影。
还不待徐韶华细思,点名册的唱名声便已经响起,而这一次的点名册则是依上一场的排名而定。
“甲字十三号——”
徐韶华忙抬步上前,经过一系列的搜身之后,这才提着考箱依着小童的指引朝大堂内走去。
这最后一场,前十名考生可为堂号,可入大堂考试,受一府知府面试。
此举与县试不同,其更深层次的寓意乃是为了让考生体会过五关斩六将至艰难以及被知府大人赏识的欣喜。
在如此艰难与欢喜之下,才可见其心性品行。
只不过,考生们对于此番用意并不知晓,只是有前十名者,这会儿已经高高扬起了头颅。
徐韶华对于身后的众人举止并不知晓,可即便是他也在这一刻心中激荡了一下,缓缓调息这才平静下来。
旁的也就罢了,今日的提堂对于文绣同窗来说,应是一件好事,让他不必受风雨侵扰了。
不多时,徐韶华在大堂落座,此处一派整洁古朴,徐韶华倒是头一次不必忙着在屋顶架设油布,一时难得清闲下来,这便身姿挺拔,端坐在原位之上。
不多时,随着阵阵脚步声响起,便是其他九名考生接二连三的到齐了,徐韶华虽未抬头,却已听到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不过,如今能坚持到这里的考生,即便心中激动,也不会做出什么失仪之事。
众人皆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中,若不是尚有呼吸声交错,让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空房了。
袁容在外观察了片刻,心中满意,这才加重了脚步声走了进来。
而等袁容的身影刚一进来时,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学生等见过知府大人!”
袁容微微颔首,抬手虚托:
“诸位免礼,今日科举为重,且先归位。”
“是。”
方才未曾见到知府大人的时候,众人心中七上八下,等的心焦,可如今见到了知府大人,他们袖中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而徐韶华只安静的坐回了原位,他虽未正式抬眼,可方才却飞快了扫了一眼知府大人的脸。
和善儒雅,可却不怒而威,他自外面龙行虎步过来之时,威仪堂堂,让人既敬又畏。
这便是与许青云同级的一府知府,四品大员的官威吗?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他应该尽快适应了,毕竟……见过那位马大人后,他隐隐有预感,或许他与许青云终有一面。
而等袁容坐定后,这才缓缓抬眼,正待他要扫视众人的时候,下一刻目光却直接凝住,若不是经年累月的城府,他这会儿只怕要面露异色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侍从那句生的极好,一眼便可认出的好看了!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原来那日在客栈之中,寥寥数语便破了瑞阳县窘境的学子便是他!
袁容呼吸微微一沉,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徐韶华,这少年实在年少,却有那般见识,只怕他日大有可为!
正在此时,开考的钟声响起,袁容这才堪堪回神。
只不过,袁容的一番失神却让众考生只觉得大堂的气氛更加压抑,在座诸位几乎当初都曾经坐过县令的堂号,可今日却都觉得精神更加紧绷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考生们依旧顶着压力,开始察看考卷,并抬头看去,对于最前排的徐韶华表示同情。
在今日之前,他们是那样羡慕这位甲字十三号可以提前交卷,屡夺头名,可是今日他们一点儿也不羡慕了!
能在知府大人的气势之下提起笔来,他们都敬他是条汉子了!
徐韶华并不知道与他同堂的其他学子怎么想,这会儿他用九霄心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便认认真真的看起题目了。
今日考的是策问,策问只有一题,对于文体的要求并不似徐韶华所了解的后世的八股文那般严格,只要言之有理,无犯忌讳皆可,但全文字数不可过千字。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要求,考生们自然是要做到尽善尽美,拿出自己的最优水平来。
这会儿,徐韶华拆开卷纸,填写好自己的籍贯名姓后,这才看起了今日的策问。
只不过,等徐韶华一字一句的将策问看完之后,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沉思。
按理来说,府试的策问应以求真务实为准,可是今日这策问属实有些太过接地气了。
策问的大意是,某地有一牧羊人,手下羊群无数,他们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