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是光天化日了,那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什么?!”
马清和于沉皆是面色一变,徐韶华抿了抿唇:
“今日在牢中,两位大人也看到了,若是张瑞躲在墙角,便是狱卒提了灯笼,也看不清其面目,那日早班结束前,衙役和狱卒们看到的人,真的是张瑞吗?”
徐韶华这话一出,刘吏猛的抬起头,整个人都麻了!
要知道,当初张瑞说出这个计策的时候,他都已经惊为天人,可是这徐学子今日才来第一日!
他怕是天生克张瑞的吧!
徐韶华并未理会刘吏的惊骇,他只是缓缓抬起眸子,淡然道:
“县衙的大牢,学生已经随狱人的脚步走过一遍,那甬道十分狭隘,仅可容一人通过,只这一点,可作的文章便大了去了。”
随后,徐韶华以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出了大牢的平面图:
“两位大人且看,此处有两处死角,如若张瑞在换值之际,逃出牢房,躲在死角处,那么等早班换值的衙役和狱卒离开大牢时,他悄悄跟在身后……真的会有人发现吗?”
徐韶华顿了顿:
“而且,若是学生不曾记错,那时候正是瑞阳县暴雨落下之日,天色黑沉,谁又会注意到身后的尾巴?
倾盆大雨之下,足迹痕迹,都会随之被冲的一干二净……”
徐韶华这番话让于沉和马清都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半晌无言。
而一旁知道实情的刘吏,这会儿表情已经彻底木了。
当初那个为张瑞此计惊讶的自己,仿佛一个傻狗!
“那,那早班的狱卒看守的人看到的人影不容作假啊!”
于沉追问着,徐韶华看向刘吏:
“其实,学生白日说的确实都不是虚言,犯人可不是全然清白的,否则刘吏也不会急急要来灭口。”
徐韶华只不过是将信息点都打乱说了出来罢了,真真假假之下,刘吏可等不得。
刘吏深深低下了头,马清这才补充道:
“可是里面有犯人与张瑞合谋?其替张瑞坐了半日的牢?张瑞要改变自己的出逃时间迷惑人眼,势必要让那人代替自己做出活人的动作姿态。
可是其他犯人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而那牢中水碗的风干痕迹也就有原因了,那犯人急着逃回自己的牢房,哪里会管水不水的?”
马清这话一出,徐韶华只含笑点了点头:
“马大人猜的极对。”
马清闻言却汗颜的摆了摆手,小郎君就差将饭喂到自己嘴边了,他做不出来,但嚼一嚼还是使得的。
“难怪徐学子说那张瑞出逃要天时地利人和,这可不都用上了吗?”
于沉如是说着,众人又是一默。
而后,刘吏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请您救我!”
徐韶华单手扶起刘吏,刘吏还想跪,可是怎么都跪不下去,随后便听徐韶华语气淡淡道:
“方才不是说了吗?你的女儿,可是只有你才能救。”
在这过程,他逮个张瑞也不过分吧?
刘吏摸了把泪,黑脸汉子做出这幅模样看着有些滑稽,随后,徐韶华这才不紧不慢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张瑞之所以留刘吏在县衙,便是要刘吏来杀我吧?”
刘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徐学子说的不错。”
“这,又是何原因?”
于沉忍不住发问,徐韶华垂下长睫,沉静道:
“因为他恨我。他因为我做了叛主之事,哪怕现在那些人需要他翻供,可来日他必定死无全尸。”
刘吏这时才有些艰涩的开口道:
“我,我接触张瑞的时候,他,他本不欲理会那些人,直到他听说那些人可以答应他一件事后,这才,这才开始布局。”
于沉这会儿也像是想起什么道:
“我,我之所以请徐学子前来,也是因为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当初张二牛案子里,徐学子实在厉害,这才,这才起了想法。”
于沉说完,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徐韶华,原来从始至终,这都是针对徐学子的杀局!
徐韶华听到这里,唇角却缓缓翘了起来。
他该感谢张瑞,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参与到这桩案子里,他知道许青云背后的靠山非同一般,可是他筹谋那么久逼出许青云种种罪证。
现在,他想要翻供?
做梦!
“这些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徐韶华抬起头,面色已经变得一片平静起来,他只是看着刘吏吩咐道:
“刘吏,你稍后离开,想办法联系到张瑞,告诉他我这里守卫太多,你没有动手,但是你会伺机再动手,动手前,你要见你女儿一面。”
“记住,这是你唯一可以确定你女儿生死的机会。一但被人识破,你和你的女儿都会有危险!”
刘吏闻言,手指颤了颤,随后狠狠点了点头:
“好!我,我记下了!”
徐韶华一面说着,一面为刘吏将衣裳上的褶皱拉平,随后这才继续道:
“而你,可以将我今日在花厅所言全部告诉他,取信他。”
“你可以去了。”
徐韶华话音落下,刘吏冲着他抱拳一礼,随后深深看了于沉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月色皎洁,这座僻静的小院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等于沉和马清离开后,徐韶华打了一个哈欠,随即上榻安眠。
一夜无梦,翌日,徐韶华早早便起身了,趁着这里无人,徐韶华顺手抄起昨日那根功劳最大的桃枝,在院中练起了剑。
九霄心法与九霄剑诀相辅相成,晨雾朦胧之中,少年的身影宛若游龙飞凤,月韵流霜,随着一片桃叶翩然落下,少年斜飞桃枝,下一刻,那桃叶竟轻轻落在了桃枝尖端。
“倒也算是落叶归枝了。”
清晨的日光之下,少年轻笑一声,颗颗饱满的汗珠顺着少年无瑕的面颊上缓缓低落,徐韶华以桃枝而撑,抬眼看向天空,胸腔起伏着,他的面色却格外平静。
天亮了,不知刘吏做的如何了?
一座鲜有人迹的小院外,刘吏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大门,门子看到刘吏那苍白的面色,没有吱声,直接将他请了进去。
一进门,刘吏便低着头,跟着门子朝明堂走去,这会儿刘吏心里无比忐忑,当日他帮张瑞逃出去后,只依着吩咐将张瑞送到这里。
可其实他并不确定张瑞是否还在这里,可是他知道这里有张瑞的人。
不多时,管家走了进来,看到站在明堂的刘吏,笑着道:
“昨日便听说先生要的人进了县衙,刘吏今日是来复命的?”
刘吏用自己在心中预想了百遍的姿态,做出了垂头丧气的模样:
“唉……”
刘吏这声叹息一出,管家不由收了面上的笑意,他眯着眼睛打量刘吏:
“刘吏这是怎么了?”
“我,我并未杀死徐韶华,县令大人看的他实在太紧了!先是马大人亲请,后头那徐韶华又说了些关键之事……”
刘吏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茶碗便从屏风后飞了出来,滚烫的茶水直接落在刘吏的肩头,刘吏立刻惨叫一声,随后这才看到屏风后一个面色阴冷的白衣少年缓缓走出。
这便是,张瑞。
许青云等人想要他翻供,如今倒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他,张瑞为许青云筹谋了那样多的事儿,都没能享受到的好处,如今倒是在他反咬了张瑞一口后享受到了。
“废物!”
张瑞冷声说着,看着刘吏的眼神涌起杀意,当初在公堂之上,他看这刘吏还有几分机灵,没想到竟是自己看走了眼。
刘吏咬牙低下头去,做足了隐忍的姿态,张瑞淡淡的看着他,一身白衣看着倒是纤尘不染,可却无人知道他那颗心早就淌着黑水了。
“徐韶华到底说了什么?”
张瑞坐定后,便直接开口问道,刘吏连忙按照徐韶华所言一一道来,张瑞听了后,面皮抽搐了一下,随后这才大笑起来:
“徐韶华啊徐韶华,你聪慧无双又如何?我不过略施小计,你不也乱了方向?
此前是我一时孱弱,这才着了你的道,现在,咱们慢慢玩儿!”
张瑞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着,那森寒的模样仿佛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这会儿正吐着信儿。
因为得知徐韶华中计的张瑞,心情略有好转,看着带出这个消息的刘吏也没有那么愤恨,当下只是瞥了他一眼,道:
“茶水滚烫,可有伤着?”
他还要这刘吏有用!
刘吏摇了摇头,张瑞这才摆了摆手:
“那你退下吧,你的女儿被照顾的很好,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些她练的字。”
刘吏没有动,张瑞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下一刻,刘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先生,先生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我闺女了,我为您上刀山下火海都成,求您,求您让我见一见我女儿吧!”
刘吏忍不住痛哭出声,起初还有些演技,可等到后来,刘吏是真的崩溃的哭了起来。
昨日那徐学子的一番话,让他后怕不已,他真怕极了自己的女儿会遭遇不测!
张瑞审视的打量了一下刘吏,随后看向管家:
“将人带过来。”
不多时,一个被梳着双丫髻小姑娘被带了过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不安,看到刘吏后她立刻唤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