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这话一出,抱朴真人看了一眼许兰芷,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这拜访的定然不是我。”
许兰芷红着脸退下,而等许兰芷离开后,抱朴真人的面色恢复正常,她沉吟片刻,吩咐道:
“为我更衣,我去见见那位徐小郎君。”
霍元远今日本想再见许兰芷一面,可是他害怕抱朴真人不许他进门,好说歹说,这才劝的徐韶华随他一道来。
而等一进门,徐韶华看霍元远干脆利落的弃自己而去后,差点儿气笑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当工具人!
抱朴真人选的这处观堂并不小,其依山而建,曾经是一座山庄,被抱朴真人买下了地契,遣人收拾了出来。
这会儿,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正在一角挺立,其下石几散落,别有一种清幽宁静的禅意。
徐韶华随意捡了一处坐下,不多时侍人奉了茶水,徐韶华安坐在侧,品茶赏景,倒是自得其乐。
“徐小郎君好兴致。”
抱朴真人缓步而来,她含笑看着徐韶华:
“不知我可否与徐小郎君同坐?”
徐韶华无奈一笑:
“真人这是打趣我了,我初临贵地,岂能做主人之态?该是我与真人询问才是。”
抱朴真人闻言拾衣坐下,浅笑盈盈:
“美景无主,自然先居者主。”
徐韶华摇了摇头:
“真人匆忙来此,可是有事要叮嘱我?”
抱朴真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她下意识的抚了抚鬓角:
“徐小郎君从何处看出我匆忙来此?”
徐韶华闻言,指了指抱朴真人鞋沿的污泥:
“近日连日天晴,真人若是走大道,岂会沾染污秽?”
大路一直有人打扫,且又逢晴日,自然颇为干爽,而抱朴真人鞋沿的污泥,显然是她抄小道而来。
可,若非匆忙,她又何须抄小道来此?
徐韶华只一言,抱朴真人不由一怔,随后只摇头失笑: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徐小郎君少年之际,便英姿勃发,运筹帷幄,许青云败于你手着实不冤。”
徐韶华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随后便抿了一口茶水,等候抱朴真人的后文,而抱朴真人这会儿也是轻轻一叹:
“徐小郎君如此聪慧,我观那霍元远前些日子急躁不堪,可之后又突然冷静下来,想必也是徐小郎君提点吧?”
抱朴真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尤其是在她让人打听到了那日公堂之上的全文后,这会儿看着徐韶华别提多么顺眼了。
“提点不敢当,只是我以为,真人临危不惧,应是胸有乾坤。”
“胸有乾坤?”
抱朴真人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她脸上露出一丝寡淡却饱含真情的笑意: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一个妇人说这样的话。”
随后,抱朴真人继续道:
“果然徐小郎君天生便不同常人,不过,徐小郎君可知此番你逼杀许青云,将会让如今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右相对你心生不喜?”
“世无双全法,右相大人或许对我不喜,可旁人呢?”
徐韶华淡淡一笑,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抱朴真人听了这话,终于正了正面色:
“徐小郎君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徐小郎君可知此番我是如何脱身的?”
徐韶华见抱朴真人有倾诉之意,遂做倾听状:
“愿闻其详。”
抱朴真人随后看向虚空,低低道:
“当初,我嫁给许青云,乃是因为许青云似乎发现了一件大事,其为表诚意,这才休妻娶我。”
而彼时的抱朴真人是右相在诸多势力权衡下选择的最佳人选。
彼时的杜家,又清又贵,却无权。
这也意味着许青云只能依靠右相,而作为当事人的抱朴真人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能让自己变成痴恋许青云的寻常女子,嫁给他,照顾他,盯着他。
“许青云为人谨慎,他为右相做了许多事,我只隐约能从他的升官和心情窥探到一二。
但……我知道他来到霖阳府,并不只是因为安家之事。在此之前,许青云便与我说过外放之事。”
抱朴真人看向徐韶华,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徐小郎君,你可能明白那种二者之间,隐秘攸关的感觉?”
徐韶华微微颔首:
“真人的意思,我都明白,您继续说便是。”
“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能安然无恙,不过是我以此事向京中递了一封信罢了。”
徐韶华闻言,皱紧了眉:
“若是如此,真人岂不危险?”
他本以为抱朴真人手中会有许青云犯事的证据,却没想到,她只是凭自己的观察,才从许青云的情绪流露中发现了一二端倪。
可这对于手中没有铁证的抱朴真人来说,岂不是危险至极?
抱朴真人听了徐韶华的话,笑了笑:
“人此一生,何时不危险?若我不曾扮痴,以许青云对他发妻的狠辣,若我父不曾起势,便没有此时的我。”
徐韶华闻言,不由默了默,而一旁的抱朴真人却抬手将激动的泪珠拭去:
“况且,那封信是我为当年的我讨个公道,若是我爹心中有我一分,右相便不会知道。
若是右相知道,并且对我下手……那便当我命该如此吧,总好过沦为官妓,不是吗?”
抱朴真人露出一抹有些凄凉的笑,她垂下眼眸:
“今日之所以来见徐小郎君一面,只是不想此事彻底深埋于过往,可我又不知该与何人说。思来想去,唯有徐小郎君是个合适的人选。”
“真人。”
徐韶华唤了一声,可却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他想要劝慰抱朴真人,可却发现她并不需要劝慰。
她早已经将未来想的透彻至极。
抱朴真人只是消沉了片刻,随后便扬起笑容,她看着徐韶华,越看越满意:
“徐小郎君可有婚配?我有一女,名唤明珠,今年刚满九岁,以徐小郎君之龄,应是般配的。”
抱朴真人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汗颜,连忙拱手:
“真人,此事不妥,我,我家中已有婚约,乃当初指腹为婚,实在不敢耽搁明珠姑娘。”
“若是,明珠愿意为妾呢?”
抱朴真人认真的看着徐韶华,她少时在闺中也称得上一句女诸葛,而她这一生除了不能自主的婚事外,她的日子都圆满无比。
而眼前这个少年,让她看到的巨大潜力,足以让她松动。
更何况,有许青云那样的生父,明珠这辈子……又能如何呢?
徐韶华方才倒是淡定,可听到这里,他终于无法淡定了,随即赤着耳根拱手请辞:
“真人,我年岁尚幼,实不敢误人终生,令爱也是您掌中之宝,为人妾室您可舍得?这样的话,还请您莫要再说了。
今日您一番肺腑之言,我谨记在心,他日若是有所发现,定不负您今日相告之恩。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告退了。”
徐韶华随后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而等他回到原位,便看到傻笑的霍元远,他一看到徐韶华,便兴冲冲道:
“贤弟,兰芷,兰芷说许夫人同意她嫁给我了!不过,要我三媒六聘来娶兰芷,可这不是应该的吗?许夫人真好!”
徐韶华:“……”
霍元远见徐韶华不说话,远远的看到徐韶华方才走过来的方向有抱朴真人的身影,他连忙拱手一礼,可是弯腰弯的太过,差点儿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表演了一个倒栽葱,还是徐韶华眼疾手快,一边叹气,一边将他拉了一把,这才避免了霍元远丢大人的一幕。
抱朴真人并未有见霍元远一面的想法,当下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霍元远见此,不由好奇的看向徐韶华:
“贤弟,不知方才许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徐韶华叹了一口气:
“只是闲聊罢了,对了,长渊兄应当称一句抱朴真人了,这世间已无许夫人。”
“是我之过。”
二人随后说着话,离开了观堂,可霍元远并不知,他身后一抹倩影正目送他离开。
霍元远已经数年不曾回乡,曾经与瑞阳县只一府之隔的时候,他百般思念,可随着马车辘辘驶近,他却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或许,这便是近乡情怯吧。
徐韶华听说霍母疯了,当下也不放心霍元远一人归家,这便与他一道同行。
自从霍元远“溺水”后,他家只一个寡母,原先的屋子早就被不知从何处来的叔伯占了。
而霍母如今只因社学好心,这才在角门处搭了一个棚子,让她暂时栖身。
这会儿,霍元远站在社学外,一晃数年,连瑞阳县如今都有了新社学。
霍元远久久的站在原地,良久,这才终于迈出了艰难的一步,这会儿社学正在上课,并不许人进出。
不过,等徐韶华和霍元远走近后,门子看到徐韶华后,面上顿时带了喜色:
“徐学子!您回来了?!快快请进!韩先生和教瑜大人都念叨您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