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余缓缓爬到徐韶华的脚下,拉住徐韶华的衣摆,艰难道:
“徐,徐兄弟,我,我没有……”
凌秋余刚刚负伤,徐韶华只用巧劲儿扶着凌秋余靠在一旁的古树下,这才抬眸看向那对他怒目而视的武僧,当下只淡淡道:
“我大周律法森严,我倒是不知何时一个寺庙能代行私刑了。”
“阿弥陀佛,一个杀人凶手,污我泰慈寺圣地,小僧不过教训一二罢了。”
武僧面色肃然的行了一个佛礼,徐韶华闻言不由冷笑一声:
“敢问阁下可是本府知府?”
武僧皱眉摇头:
“小僧不过一介僧人罢了。”
“既如此,阁下何来教训旁人的资格?泰慈寺倒是好大的架子!”
徐韶华这话一出,远远便听传来一声佛号,主持缓步而来: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明心,还不向这位施主赔罪?”
明心咬了咬牙,这才将手中那半截长棍丢到一旁,躬身道:
“小僧失礼了。”
凌秋余这会儿仍觉得浑身发疼,并未理会,他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嘴唇发抖:
“徐兄弟,他,他……”
徐韶华垂下眸子,轻轻道:
“那是曹兄。”
“他死了。”
而且,方才因为那发现尸首之人的惊叫,案发现场已经彻底被破坏了。
凌秋余听到这里,嘴角又溢出了一丝鲜血,双目通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徐兄弟,昨日,昨日曹青还请我和他同赏昙花的啊!”
“昨日?”
徐韶华动了动眉梢,他用眼神示意凌秋余稍安勿躁,随后这才看向主持:
“见过主持,今日泰慈寺发生命案,不知寺中可有报官?”
主持点了点头,白眉白须颤了颤,低声道:
“方才老衲便着人去府衙报案了,泰慈寺百年盛誉,岂能毁在老衲手中?”
徐韶华没有理会主持的后半句话,为了所谓的寺庙清誉,便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真相便痛下杀手,泰慈寺,慈之一字,着实有些讽刺。
“既如此,还请主持先疏散人群,现在现场已经不能见人了,能保留一分便保留一分吧。
毕竟,既然要重还泰慈寺清誉,总要让人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对。”
徐韶华这话一出,乃是出自泰慈寺利益的考虑,主持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反对:
“施主所言极是。”
随后,主持做了一个手势,一众僧人纷纷好言将众人劝离,徐韶华没有离开,一会儿只与主持在凌秋余身边守着。
而此时,安望飞等人这才赶了过来,却被僧人拦在了路口处,徐韶华上前说了两句,这才将他们劝回去。
等这里终于清静下来,已经是两刻钟后了,徐韶华并未擅自去查看曹青的尸体,他只坐在了凌秋余的身边,缓声道:
“凌兄,莫慌。”
凌秋余颤抖着手,本来他想要伸手去抓徐韶华的手,可是看着自己手上干涸的暗色血迹,他只是无力的垂下手,将自己本就染了血的衣摆揉的皱成一团:
“徐兄弟,昨夜我回去洗漱后,喝多了茶水,睡不着便起身出去转转。
却没想到,刚出门便有僧人传话,说曹青要请我同赏昙花,还说……要说一些考前之事。
我本想一去,可是又觉得这事实在有些诡异,便直接拒绝了,可却没想到,只一转身,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凌秋余苦笑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次之事,只怕也和那设计曹青之人脱不了干系。我亦不知,我究竟如何碍了那人的眼……”
凌秋余说着,低下了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若要害我,便来啊!为什么,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之人!”
凌秋余低低的抽咽起来,而一旁的主持也只是又念了一句佛号,但随后又道:
“不知施主口中的僧人是本寺哪位僧人?”
凌秋余摇了摇头:
“我不知,我初来乍到,只知那位明尘师傅。”
凌秋余这话一出,此事便已经陷入了僵局,主持随后开口道:
“待府衙来人,贫僧会召集本寺上下所有僧人,来请施主指认。”
凌秋余只是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徐韶华见状,也只是沉默了下去。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忽而听到一阵呼闹声:
“曹青怎么可能死?!你们让我过去!我是曹青的至交好友!”
徐韶华闻言,缓缓抬起眼,一旁的主持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徐韶华让凌秋余先安坐,他则过去一探究竟。
凌秋余这会儿伤情不小,动一动手指便觉得痛彻心扉,当下只是目送徐韶华离去。
可徐韶华一走,凌秋余心便忍不住慌了起来,他忙道:
“徐兄弟,你,你还会回来吗?”
徐韶华脚步一顿,回眸看去,见凌秋余一脸紧张,他微微一笑,安抚道:
“我会陪着凌兄的,凌兄放心吧。”
凌秋余不顾身体的疼痛,重重的点了点头,徐韶华这才继续朝小路路口而去。
而此时,那里被两个武僧拦着,里面赫然有那位明心,他看到徐韶华,只冷哼一声:
“施主又有什么赐教?”
“明心师傅确定要这般说话?身为出家人,却六根不净,这让我很怀疑泰慈寺的寺风啊。”
“你!”
明心心中一怒,可却无话可说,当下只是闭上嘴,只冷冷的看了一眼徐韶华。
徐韶华这才打量起这位曹青的至交好友,他与曹青年岁相当,瘦瘦高高,这会儿却双目通红的看着徐韶华:
“这位小兄弟,我是杨千越,我听说,我听说曹青死在里面了,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原来是杨同窗,此事自无不可,只不过,如今府衙也快要来人了,不若届时杨同窗一道进去如何?”
杨千越没有拒绝,徐韶华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二人且去廊下坐坐如何?”
杨千越点了点头,却是一步三回头:
“曹青素来怕冷,纵使如今是暑日,地上也是凉的……”
徐韶华闻言只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杨同窗所言极是,不过,如今府衙仵作未曾前来,曹兄只怕还要委屈一二了。”
“曹兄?”
杨千越一愣,随后他看向徐韶华:
“小兄弟,你也识得曹青吗?”
“机缘巧合罢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一错不错的看着杨千越:
“不过,院考这段时日,我倒是一直与曹兄在一处,不曾听过杨同窗的名讳。”
杨千越闻言苦笑一声,这才道:
“早知如此,我便不在路上与曹青争执了。一个凌白藏而已,寻他便寻他了……”
杨千越说着,简单说了两句当初二人起冲突的原因,原来是凌秋余失踪后,曹青本想要去寻他,可是杨千越与凌秋余素日不合,见好友还向着凌秋余,一时情急之下,说了两句讥讽之言,气的曹青直接与他断交。
“我正场未过,提前三日来此。曹青虽然生的一副男儿本色的模样,可实际却喜欢花儿朵儿的,泰慈寺这株双生荷花曹青一定喜欢,我本想借此与他说合……”
杨千越如是说着,有泰慈寺的僧人在此,他这话倒是做不得假,徐韶华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竟是如此,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徐韶华这话一出,杨千越终于忍不住,哀哀的哭了起来,随后磕磕巴巴说着他曾经与曹青的过往。
或许,此刻他不单单是在向徐韶华倾诉。
而是,在向他的好友诉说自己迟来的悔意。
不多时,远远便看着一道绯红的身影在一个僧人的指引下,带着一众人急步而来。
徐韶华有些诧异,来的不是府衙的捕头,而是知府大人!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
徐韶华上前一礼,袁容看到徐韶华后,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纵使丁衡此前没有直说,可是袁容却知道这位徐学子已经入了圣上的眼,若是他在自己治下出了什么差错,不说圣上怪罪,自己也后悔的!
毕竟,这少年可是有着连许青云都可以拉下台的手段,他该在朝中发光发热,为圣上解忧才是!
是以,这次有学子在泰慈寺被杀之事报过去后,袁容想起那死在自己狱中的黑衣人,多心问了一句,那些学子中可有一位容色过人的少年。
没想到,还真有!
“你无事,便好。”
袁容并未外泄丝毫情绪,此番来报官的是明尘,他并未见到命案现场,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袁容一路疾行,硬生生走到泰慈寺。
徐韶华有些奇怪于袁容的态度,可这会儿也不是说旁的的时候,他只是道了一句谢,袁容这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