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恒一眼,慢悠悠的用了一顿勾心斗角的饭。
席间,柳于二人打着机锋,听的迟浪山有时候连饭都不敢吃,算起来,这里头正经八百吃饭的,也就只有徐韶华和安望飞了。
等二人将饭吃完时,柳恒和于文重的争执也告一段落,柳恒略输一筹,但等他看到徐韶华有告辞之意,也不多等,直接道:
“徐学子啊,这次与你一见,还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一二。”
徐韶华知道,重头戏来了,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道:
“愿闻其详。”
柳恒看着徐韶华温温和和的模样,再加上少年年岁尚幼,故而只一脸和善道:
“徐学子初来府学,可知府学之中有贡监一说?”
“略有耳闻。”
徐韶华如是说着,谦虚的话入了柳恒耳中,那便是这学弟为了面子不愿露怯,当下只自得的介绍道:
“徐学弟谦虚了,这贡监嘛,便是我府学每年一度向国子监优贡一名学子。
既是优贡,自然是要学识最佳之人,徐学弟虽然得了院试头名,可如今初来府学,只怕这头一场不大稳妥啊……”
柳恒刻意拖长了声音,徐韶华只是笑着看他:
“如何不稳妥?”
“哎呀,徐学弟你也是个聪明的,应当知道你与我等的差距足足有数年,这数年光阴,可不是能轻而易举弥补的。”
“哦?若是技不如人,那我也认了。”
徐韶华随意的说着,满不在意的样子看到柳恒眸色微沉,但他还是笑容满面道:
“正因如此,所以我这里才有一个对徐学弟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
柳恒顿了一下,没想到徐韶华并未接话,他便自行道:
“只要徐学弟答应我,在月试时莫要太过拼命,若我能得此次头名,以后徐学弟成绩无论如何,我这几位学友都会襄助徐学弟,保管徐学弟不会出了甲班。”
柳恒终于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道来,一旁的于文重听到这里,直接讥讽道:
“柳恒啊柳恒,你是昏了头了?往年的协商可不是你这样的!你这是欺徐学弟年少不成!”
“于书成,你闭嘴!想想你弟弟!”
于文重闻言,咬了咬牙,直接站了起来:
“徐学弟,这柳固常没安好心,你莫要轻信他!”
随后,于文重甩袖离开,柳恒等于文重离开后,立刻一脸笑意的看着徐韶华:
“徐学弟,别听于书成瞎说,这事儿府学自古就有,你只是一场没有考好罢了。
在府学里磨练一年半载的,等明年再去国子监,一鸣惊人,岂不美哉?”
“可我怎么听说,只有月试头名才能得到优贡的机会呢,学兄?”
徐韶华唇角含笑的看着柳恒,柳恒笑容一滞,没想到徐韶华这么大的年纪,竟然真的知道这事儿!
“咳,是,是有这回事儿,所以我才让徐学弟好好打磨打磨啊,就像我说的嘛,我比你多学了这么多年,你若是追赶不上,失了优贡名额,只怕会大受打击,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柳恒这话一出,一旁的几名老生也纷纷附和,安望飞气的面色涨红:
“我华弟才不用你假好心!”
他就说怎么觉得这柳恒怪怪的,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这是想要夺了华弟优贡的名额!
徐韶华拍了拍安望飞放在桌上的手,抬眸看着柳恒,面上笑意不变:
“学兄的好意,我明白。”
柳恒本来要发怒,可听了徐韶华这话,这才和缓了面色,随后便听徐韶华道:
“可我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学兄的好意,我便只能心领了。”
少年言笑晏晏的坐在那里,柳恒短时间内心中大起大落,直接拍案而起:
“你放肆!”
徐韶华淡淡的看着他,让柳恒只觉得心里突然一颤。
下一刻,便见一名童子跑过来:
“徐韶华徐学子可在?国子监来信了,教授大人请你一见!”
第94章
那童子这话一出, 柳恒的面色倏然一变,一双利眼直逼童子:
“你说什么?国子监这个时候就来信了?!”
童子胆小,被柳恒一吓, 便磕磕绊绊的都交代了:
“是今个晨起便来了, 教授大人让我一早在门口等着徐学子,我不小心吃坏肚子了呜呜呜……”
柳恒听到这里,这个人都木了, 虽然周围的学子都把目光放在徐韶华的身上, 可他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若是一早如此, 那他方才种种又算什么?
徐韶华闻言也随即起身, 温声道:
“无妨, 身体重要。我便是徐韶华,还请带路。”
那童子好容易止了哭, 愣愣的盯着徐韶华看了一阵, 这才道:
“难怪教授大人说我一见定能识得徐学子,徐学子快随我来吧!”
随后,童子上前牵住徐韶华的衣袖,他与徐宥齐一般大小,徐韶华一时神态也柔和下来, 而柳恒听到这里, 整个人已经彻底愣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握成拳, 指甲刺进皮肉,这才让他能装作平静的看着徐韶华离开。
三年一次!
三年一次的机会又没有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忍一年半载, 匆匆考中秀才, 可却与案首一名之差!
那童子年岁小,可却也玉雪可爱, 机灵活泼,一路上和徐韶华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小小一个人却对府学比柳恒还要了解。
徐韶华习惯了徐宥齐的早慧,对此倒不觉得什么,甚至还会与其探讨一二,等二人说的兴起的时候,正好站在教授的值房外。
“教授大人,徐学子来了。”
童子直接上前推开门,一边推,一边说着,随后还偏头看向徐韶华:
“徐哥哥,快进来呀!”
徐韶华犹豫了一下,便听到一阵和蔼的笑声:
“徐学子,进来吧。这顽猴倒是喜欢你,连让你多等几分都不愿意。”
徐韶华随即走了进去,迎面便看到一位面带笑容,鹤发童颜的老者:
“学生见过教授大人,这位童子与舍侄年岁相当,与学生也有几分投缘,不想惊扰教授大人,是学生罪过。”
徐韶华这话一出,那童子歪着头看了看徐韶华,立刻去扯教授的袖子:
“方爷爷,你别吓到徐哥哥了!”
随后,那童子又压低了声音,可却让屋内三人都听的清楚的音量道:
“方爷爷,你也不想哪天起来少了一半胡子吧?”
方教授听到这里,那故作高深的表情直接裂了,他立刻捂住了胡子,瞪了童子一眼:
“去看茶,别委屈了你的徐哥哥。”
童子这才欢快的离开了屋子,随后方教授这才看向徐韶华,本想要留给这位徐学子一个威严不失慈和的形象被那臭小子搅了,方教授只得沉默了一下,轻哼一声道:
“徐学子,你且坐吧。省得那臭小子回来瞧见,还以为我苛责了你。”
徐韶华倒是不曾想过那童子与教授大人关系匪浅,当下顺水推舟的坐下来,玩笑道:
“唔,教授大人这怕是苛责了您的美髯吧?”
方教授胡子抖了抖,这才道:
“你这小子,也不怕吾给你穿小鞋?”
“君子论迹不论心,据我所知,教授大人还从未做过苛责学子之事,学生不信。”
方教授闻言是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幸好童子这会儿奉了茶过来,他这才转移了话题:
“你可知今日国子监为你来信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学生,方才知道了此事。”
徐韶华说着,看了一眼童子,方教授又是呼吸一滞,这才瞪了吗童子一眼,童子也很是不服道:
“方爷爷,你不知道,刚才柳固常那家伙想要欺负徐哥哥呢!”
随后,那童子嘴皮利索的将柳固常的话重复了一遍,一举一动,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方教授听到这里,面色不好,三言两语让童子出去,这才抚须良久道:
“徐学子,我也不瞒你了,这次是我大周开国以来,国子监头一次点贡,点的便是你。”
方教授这会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点贡之说,那是自数百年前便传下来的。
不过那时候国子监地位并不如何,学子宁入府学不入国子监,直到本朝国子监起势,但更为了国子监地位的超然,从未动过点贡的念头。
是以,这数十年间,只出了这么一位,还是落在他们如今已经渐趋微末的泰安府。
方教授为了防止徐韶华不知点贡的特殊,还特意着重讲解了一下,徐韶华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惊讶,但面上不动声色:
“那是学生的荣幸。”
“何止是你的荣幸,更是咱们泰安府,清北省的荣幸!”
方教授的声音中难言激动,看着徐韶华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但很快他调整好状态,这才语重心长道:
“这次点贡,虽为特殊之喜,可是对于徐学子你来说,只怕并不全然是一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