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郎君也太小了。”
龟公沉默半晌,这才咕哝的说着,鸨母一愣,随后大笑出声:
“你想哪儿去了?我十岁进了百花楼,十四岁破了身,不过几年身子便不行了。
可我当初没有卖进百花楼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生的玉雪可爱,若是长大,也和那位小郎君一般年岁,一样俊俏才是。”
鸨母笑出了眼泪,平静的抹去,喃喃道:
“这般年岁的孩子,怎么能……被染上污秽?”
龟公听到这里,心里叹了一口气,又缩了回去。
而彼时,二楼的欢喜阁内,正中坐着一着朱膘艳色长衫的青年,正捏着一杯梨花白,要喝不喝。
那姣好的眉眼上染了几分膏粱子弟特有的慵懒,衣襟松散,面颊浮红,他只抬眼看了一眼门外,立刻便有人讨好道:
“世子放心,那徐韶华不敢不来。不过,他连您的人都敢打……虽然那是他不知道,可也总要教他一个乖。
如今他在国子监里得罪了卫世子,能护的住他的,也就只有您了,他不会不明白。
现在只是将他在外头晾上半日,想来他也不敢说什……”
下一刻,便听到一阵叩门声,门并未上锁,只一碰便应声而开。
徐韶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贡缎做的长衫,衣裳是娘特意请绣娘用圣上赏的贡缎做的,虽然上面并无繁复的绣花,可少年本就容色过人,如此更有一种芝兰玉树,清风朗月之感。
这会儿,窗间一缕清风穿堂而过,吹动少年的墨发和衣摆,他只站在那儿,便如画中人。
常齐昀忍不住皱眉看去,随后便不由得怔了怔: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是常同窗?”
徐韶华抬眼看去,虽然他并未见过常齐昀,可却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他,那双眼,带着与卫知徵如出一辙的矜贵傲慢。
哪怕这会儿有些怔神,可等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审视总是无法作假的。
“你如何进来的?”
常齐昀身旁的青衣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徐韶华扬了扬眉:
“自然是走进来的。”
那人哑口无言,常齐昀看着徐韶华,眸色一深,随后面上突然带上了几分笑意:
“徐同窗既然来了,便快坐下吧,正好今个百花楼一月只开一坛的蜜酒上了,你可要好好尝尝——”
徐韶华闻言并未多言,他上前几步,此刻常齐昀身边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只余末席,徐韶华只是淡淡道:
“这,便是常同窗来请我赴的宴?”
常齐昀闻言,眯了眯眼,片刻后,他随意踹了身旁的那青衣男子一脚,斥道: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还占了徐同窗的位置!”
那青衣男子被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对待,只赔笑道:
“这不是方才徐同窗一直不来,世子忧心,我这才劝了两句……说起来,徐同窗来迟,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啊!”
那人直接拍了拍衣裳的土,坐在了末席,徐韶华看了他一眼,在客座落坐,这才笑道:
“竟是如此?可我一无请帖,二不知具体时间,本还想睡个回笼觉再来凑这个热闹的,没想到诸位倒是来得早。”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默了默,这可是常世子的宴,你还敢睡一觉再来?!
“哦?那徐同窗是何时到的?”
“刚到。”
“什么?这么久你去做什么了?!”
“京中馄饨铺的馄饨个大味美,国子监中却久不见,故而离监后前去品尝了一顿,是以今日这酒席,我便只能一饱眼福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青衣男子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徐韶华亦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怎么这位同窗脸色这么难看?”
“他跑肚。”
常齐昀冷不丁说了一句,那青衣男子反应了一下,随后起身:
“啊对,我跑肚,我,我先出去一趟。”
等那青衣男子离开后,其余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有些不敢开口,常齐昀这时只用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看了徐韶华:
“赴宴还要先填饱肚子,徐同窗这是看不起我了。”
“哪里,常同窗的请帖来的突然,但我早有打算,这世间诸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先来后到?”
常齐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随后玩味的笑了笑:
“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能者居之,既然徐同窗不好吃食,那我另有准备。”
随后,常齐昀看向对面的一人,那人立刻起身搬来了一个一臂长的箱子,常齐昀随意道:
“打开给徐同窗瞧瞧。”
只听那锁扣“吧嗒”一声,下一刻,只见眼前一缕金光散开,那箱子里一半是金元宝,一半是拇指大的珍珠,常齐昀这才悠悠道:
“黄金百两,南珠百粒,请徐同窗赏玩一二。”
那人将箱子放在徐韶华的面前,黄金珍珠的宝气将少年的脸映的更加光亮几分,徐韶华捏起一粒珍珠,笑了笑:
“常同窗好大的手笔,可我如今不过一个穷秀才,哪里当得起?”
徐韶华随手将那珍珠丢回去,常齐昀见状,表情一凝,遂道:
“徐同窗少年英才,既是一府的小三元,又是我大周独一份的点贡生,这点儿东西自然当得起。
再说,徐同窗科举做官,不就是为了富贵荣华吗?现在这些,徐同窗只是提前享受了罢了。”
常齐昀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若是心智不坚之人听了他的话,只怕这会儿已经开始动摇了。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道:
“是吗?今日我受了常同窗的黄金珍珠,他日,常同窗怕是要让我以此物价值百倍之物相偿吧?”
常齐昀听到这里,看了一眼一旁的几位陪客,使了一个眼色,等几人退出去后,常齐昀这才低低道:
“此事,对于徐同窗来说,并不难。”
随后,常齐昀耳语道:
“今上与徐同窗年岁相当,若是他日入朝,只怕会对徐同窗亲近几分,届时……还望徐同窗能行个方便。”
常齐昀这话一出,徐韶华面色不由一变,这种话常齐昀也敢说的这样直白?
“这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徐同窗你就安心收下吧。”
常齐昀说着,随后拉起徐韶华的手,放在了箱子上,含笑看着徐韶华:
“否则,本世子可要生气了。”
第102章
常齐昀的笑容还未扬起, 只眨眼功夫,徐韶华便翻手按着常齐昀的手背,顺带将那箱子推至他面前, 这才淡淡道:
“常同窗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过。”
徐韶华笑了笑,笑容带着一丝冷意,可却在粉帐微光之下, 更多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 只听少年语气平静而疏离:
“如此大事, 常同窗在这样的地界与我商议, 是看不起我, 还是看不起……”
徐韶华语未尽意已尽,而常齐昀听到这里, 也是一愣, 随后这才大笑: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今个是我思虑不周了。这不是这地界都是我等平日聚会之所,我想着,你我年岁都相差不大,只要尽兴即可。
倒是……没成想徐同窗性若端荷, 冷冷清清, 竟是半点儿人间烟火也不沾。”
常齐昀玩笑的看着徐韶华,对于徐韶华的拒绝并未放在心上, 这样的大事儿,寻常人自然不敢直接应下。
“常同窗此言差矣, 这做人做事, 总要讲个态度不是?若是谁都能态度轻慢,便使我做事儿, 常同窗想必也不敢用我不是?”
徐韶华眉眼含霜带雪,连常齐昀一时都不由得一愣,片刻后这才点了点头,下意识道:
“徐同窗说的对。”
徐韶华笑了笑,缓缓垂下眼眸,常齐昀说的好听,可若是他的手段只这一点,哪里不能说呢?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常齐昀陡然回神,扬声道:
“进。”
随后,便见一群袅袅婷婷的女娘自门外走了进来,她们或持美酒,或盛佳肴,端的是秀色可餐,令人食指大动。
常齐昀也不由一乐,可还不待他说什么,便见徐韶华那目光淡淡的看过来,他一下子便清醒了,只让女娘们将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常齐昀面上带着几分热情的笑容,亲自执起那白玉壶:
“徐同窗,今日是我之过,不过这百花楼的蜜酒乃是世间一绝,此酒取九九八十一种花露凝练而成,清冽甘甜,我在你这年岁,也是要多贪两杯的。”
言下之意,这酒我与你一般大都喝过,你若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了。
随后,常齐昀殷勤的斟了两杯蜜酒,笑着看向徐韶华:
“徐同窗,请——”
徐韶华端起酒杯,不出意料,这杯酒便是常齐昀的后手了,徐韶华淡淡一笑,看着常齐昀,想着什么灌酒的姿势更好看一些。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随后门被擂的咣当作响,常齐昀面色一沉,直接走了过去,呵斥道:
“吵什么吵,不知道今日本世子在这儿宴请贵客吗?!”
“世子,世子救救奴啊……”
一个女娘抬起苍白却不失艳色的小脸,泪水涟涟若梨花带雨:
“世子别不要奴,奴会好好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