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这会儿也抱胸看着,没忍住道:
“瞧瞧,这下子没话说了吧?这徐学子才多大,尔等可脸热否?”
何先生这话一出,有人大着胆子道:
“不脸热,徐同窗能做点贡生,那自然是天赋异禀。之前先生考校书艺时,徐同窗起初不明,可过后却能从先生的古语中分辨出今义,打那时起,学生等便已心悦诚服。”
那学子这话一出,何先生的面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点了点那学子,倒是没有再阴阳怪气。
正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
而徐韶华这会儿才慢悠悠的晃过去,只是手中还握着那张三力弓,没撒手。
何先生见徐韶华过来,想了想道:
“徐学子,你这一箭,在乙等中已经算是绝佳,我便给你乙等上的评分,旬假后晌午头一节便是我的课,你可要趁早来!”
徐韶华连忙拱手:
“多谢先生。”
随后,徐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那张三力弓拿出来:
“先生,这个……”
何先生看着三力弓那断裂的弓弦,一时失语,半晌这才幽幽道:
“你要不要试试六力弓?”
徐韶华闻言,笑了笑:
“来日方长。学生需要学的技巧还很多,这次学生本应考井仪,却得您宽宥,这才侥幸通过。
下一次,学生更想要堂堂正正的拿到您给的甲等评分。”
徐韶华说完,何先生不由得一巴掌拍在徐韶华的肩膀上:
“好小子,有点儿男人样!”
随后,何先生这才放了徐韶华离开,而等徐韶华离开没多久,雷睿明这才姗姗来迟,他看着被何先生立在一旁当范本的靶子,忍不住打趣道:
“先生这是自己忍不住,亲自下场了?”
何先生笑呵呵道:
“这次来了个好苗子,早知道就不和这群榆木疙瘩置气了,生生耽搁老子一月!”
雷睿明听了这话,浓眉挑了挑:
“是那位点贡生?”
何先生点了点头,雷睿明顺手拿起那把无人争抢的六力弓,轻描淡写的射出一箭:
“他倒是有意思。”
甲乙两院一前一后,平日里上三院的学子除了大课也不在一处,雷睿明也没有见过徐韶华。
可是方才靶上之箭,倒是让他升起几分兴趣。
这偌大的国子监,一个个孱弱无力的书生中,竟也有这等奇人,只不过,他记得这位徐学子还未及冠。
雷睿明如是想着,离开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靶子,自己少时,可能做到这一步?
……
三艺试毕,翌日的文试相较于此倒是显得简单了不少,虽全试仅有十题,可每一道都是刘监正从各地大儒手中求来的,只在考试之时从中选取十道。
而这十道中,对于圣人言的掌握那是彻底入了臻境,便是甲院学子答起来都要冥思苦想许久,才敢下笔。
而徐韶华幸好这些时日一直泡在藏书阁中,对于各家之言皆有涉猎,这会儿虽然还是有些不够熟练,但因为基础在前,倒是答的还算流畅,只不过答完这十道题,也是到了下考的时候。
整整十道题,答了三个时辰,等到午后这才结束了这场文试,可临到收卷之时,还是有诸多学子哀嚎阵阵,那是连题目都没有答完的。
徐韶华见状,也不由得轻叹一声,他因为过目不忘,在藏书阁一呆便是数个时辰,这才能险险答完。
可只他这一月看过的书,便不下百本,若是当初他稍有松懈,只怕便要败在他本应最拿手的文试之上了。
“徐同窗。”
连裕和陈汀从丙院走过来,与徐韶华走在一处,那是面如菜色,步子发飘,徐韶华不由关怀道:
“两位同窗还好吗?”
“嗐,这次文试过后,说不得我俩就得出了上三院了!也不知监正大人这是从何处寻来的题目……”
“那第九题我倒是有些印象,在藏书阁看到过,可是却没有记下来。”
“第九题?其出自刘氏论经,乃是大儒刘平千就经义的引申辩论,其中……”
徐韶华声音轻缓,一字一句从审题、破题、解题中讲述了自己的想法,连裕和陈汀听的恨不得直接拿出笔墨记录下来。
三人边走边说,等到了徐韶华的院外,徐韶华仍没有说完二人欲言又止,徐韶华见状,笑着将二人请了进去。
有心进学,是好事。
不过,二人也没有让徐韶华饿着讲,他们请侍从去取了饭,之后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论题,直至到了傍晚,连裕和陈汀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而徐韶华在二人走后,倒没有第一时间入睡,而是将今日的考题一一默下来,等月试结束后,将其和自己整理出来的书目及关键内容寄回泰安府。
国子监中,书籍如浩淼烟海,就连考题也是旁证左引,望飞兄他们若是能从中受益也是极好的。
翌日是小三艺,是为御、书、数,御艺需要的礼仪和练习都是必不可少的,徐韶华对此一窍不通,并未强求。
可整场御艺考试中,原本的御艺之首安王世子竟是直接缺考,已至最后名次最高的只是一名乙等上的学子。
可其非甲等,更是无法进入甲院,是以此次御艺之首的位置直接被空了出来。
而等到书艺之时,徐韶华和连、陈二人刚走到考场外,便和一个雀梅院服的青年相遇。
雀梅色很少有人可以穿的好看,徐韶华是因那张绝世之容,这才衬得衣裳也多了几分华光。
而这青年,虽然眉眼只是清秀,可却通身温润如水的气质让人心折,那身雀梅院服让他更有一种如山峦屹立的沉稳厚重。
高山流水,相得益彰。
“徐同窗,两位同窗安好。”
那学子拱了拱手,含笑看着徐韶华,一旁的连裕忙低声道:
“这是林青越,林同窗。”
徐韶华第一次见林青越,这会儿只与他见了礼:
“林同窗同安。”
“久仰徐同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林青越轻摇折扇,笑着说着,他与徐韶华站在一处,二人唇角皆噙着一丝淡笑,倒是看起来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哪里,林同窗盛名亦是如雷贯耳。”
两人相对而笑,林青越轻轻道:
“我不及徐同窗多矣,今日书艺一试,还请徐同窗手下留情,给我留些颜面才是。”
林青越说的坦荡磊落,惹的徐韶华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林青越这才莞尔一笑:
“与徐同窗玩笑罢了,徐同窗只管放马过来,我早就想要领教徐同窗风采了。”
林青越笑着说完,随后率先朝考场而去,临行前,他看了徐韶华一眼,道:
“徐同窗,我在里面等你。”
徐韶华微微颔首,等林青越的身影没入门后,连裕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徐韶华走到一旁咬耳朵:
“这林同窗素来在国子监有笑面虎之称,徐同窗可莫要被他方才温和的表象给骗过去了。”
“嗯,连同窗放心吧,识人的本事我还是有几分的。”
这一次,连裕没敢低估徐韶华话中的意思,当下只附和道:
“徐同窗心里有数就行,我知徐同窗于书艺上也有涉猎,待会儿……莫要留手。”
“连同窗何出此言?”
徐韶华还是头一次看到连裕这般模样,一时有些惊讶。
连裕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汀便直接道:
“林同窗他啊,曾与我二人在癸院待过三月,那收买人心的手段,比常齐昀还要脏。
当初,我差点儿就信了他的谎话,投入他的势力,幸好得以悬崖勒马。”
陈汀没有说具体什么事儿,显然是些让他不愿意想起的事儿,一旁的连裕只轻轻拍了拍陈汀的肩膀:
“都过去了。”
二人这幅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徐韶华心里也不由得重视起了这位林同窗。
其实,徐韶华对于林青越的来意也略有揣测,国子监中,六大势力各占六艺之首,哪怕是安王世子刷了常齐昀的礼艺之首,也会遵照俗成的规矩缺考御艺。
因徐韶华此番得了乐艺之首,那么,相当于也是在国子监中,隐秘的竖起了一杆属于他的旗帜。
而这之中,林青越、谢含章皆与徐韶华走的一样的路子。
只是徐韶华没想到,是林青越先沉不住气。
这会儿,徐韶华只是弹了弹衣角,缓声道:
“时候不早了,两位同窗,咱们先进去吧。”
连裕和陈汀虽然对林青越颇为忌惮,可却也没有因为他而放弃考试的道理。
三人鱼贯而入,里面已经有不少学子在一旁坐着等候了,考试还有一刻钟才正式开始,这会儿里面隐有谈话声。
而林青越便坐在离大门不远处,看到三人进来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坐。
徐韶华并未上前,只随意寻了一个位子坐下,笑着对林青越道:
“还是不与林同窗坐一处了,王先生让我这次月试好好表现,若是稍后要与林同窗争锋,那就不美了。”
“徐同窗年少志高,那我便等着了。”
林青越没有收音,倒是让一旁叽叽喳喳说话的学子们不由集体一静,随后这才纷纷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是徐同窗和林同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