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如是说着,随后看向对面被气的鼓起双颊的墨五娘,笑了笑:
“不过,墨五姑娘的拳拳心意,我在此谢过。”
徐韶华随即起身,拱手一礼,墨五娘也差点儿没跳起来:
“什么,什么心意,只是我也看那个家伙不顺眼罢了!我只是顺带帮徐学子你的,结果还都被你猜完了,真没劲!”
墨五娘有些闷闷不乐的说着,徐韶华看着少女那排小扇般的长睫,心中叹息一声,却没有多言,只是又为墨五娘斟了一盏茶水。
等墨五娘喝尽了茶水,徐韶华这才轻轻道:
“不过,墨五姑娘,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墨五姑娘让那位萧同窗,唔,让梁世则可以勇敢的针对我吧。”
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清澈的茶汤在少年的手下诞生,少年的语调依旧平稳至极:
“我已为他搭好戏台,只等他好好唱上一场。”
……
墨五娘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并未询问任何缘由,就如徐韶华未曾询问她与萧衔星的相识一般。
而等徐韶华回到国子监的第二日一大早,国子监便响起了三声急促的钟声,没多久,卫知徵便裹着狐裘来敲门:
“徐同窗!快走吧!这是监正大人在召集所有监生!”
徐韶华本就穿戴齐整,这会儿直接开了门便与卫知徵一道而行,二人路上还遇到了原本要去上早课的胡氏兄弟,卫知徵嘀嘀咕咕:
“这还是监正大人自国子监重新落成之日,第三次敲钟,第一次是当初监正大人初入国子监,定下新监规的时候。
第二次,是当初江三郎在监外被杀之时,监正大人召所有监生为江三郎送行。
第三次,就是今日了。想必是因为梁世则这两月以来,屡次犯禁的原因,他倒是荣耀。”
卫知徵讽刺的说着,胡氏兄弟对视一眼,没有吱声,徐韶华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或许,有些事早就应该改变了。”
徐韶华作为国子监力压群雄的魁首,自然站在了最前列,刘监正一走过来,便直接看到了他,眼中顿时蕴起一丝笑意。
待众人见礼后,刘监正这才面色肃然的就梁世则两次违纪之事进行了“全监通报批评”,不过刘监正才高八斗,那不带任何脏字的斥责之言便是梁世则这会儿在人群之中,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故,此番涉事监生:刘光义、梁世则、谢含章,入子院三月,不得升院。
此后所有六艺试,若有作弊欺瞒者,逐出国子监!恩荫入监者,三载不得再入国子监,优贡入监者,子孙三代不得再入国子监!”
刘监正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但随后,刘监正直接调整六艺试成绩在国子监排名的比重。
原六艺之首可入甲院规定未变,但六艺试评等自今日折半,往后以文试为重。
这也意味着,一些自幼得名师教导,占尽先机的勋贵权臣之子的利益被进一步压缩。
可这一次,刘监正师出有名,故而众人只将账都记在了惹出这桩事的梁世则身上。
然而,梁世则这会儿却犹未察觉,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徐韶华的背影,眼中的怒气已经都要凝成实质。
如果没有徐韶华,自己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都是他,欺人太甚!
他该死!!!
管他什么右相,他不信右相会因为一个死人来和他梁家计较!
徐韶华自然可以察觉到身后那恶毒的杀意,不过他并没有回头,这会儿只是认真的听着刘监正说着结束语。
之后的几日,徐韶华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这将是年关前的最后一个月,徐韶华丝毫没敢松懈,每天就是藏书阁、膳堂、寝舍三点一线的走。
偶尔会去听几位先生的六艺课,但随着新规的试行,藏书阁的学子身影也逐渐多了起来。
哪怕在凛凛寒风中,也依旧有不少人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前行,不过这些学子大多都是曾经的寒门学子。
他们也曾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府案首,可等进了国子监,六艺试的存在方便了勋贵权臣之子的同时,却苦了他们。
不过,即便再苦,也不过是居处稍差一些,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拼命的学,可是六艺之上,他们与那些自有被精心教导的公子郎君天差地别。
多年过去,他们冷了心,沉寂了下来,有人草草离开,有人默默坚持,可他们却从未想过,他们还有重获新生的一日!
徐韶华站在廊下,看着藏书阁中,书香伴着人影,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一旁的看守人面上也终于带上了开怀的笑容,数十载过去了,藏书阁也越来越有监正大人曾经描绘的样子了!
汇天下之英才,育大周之国柱!
它不应是权势的掌心玩物!
如此,方可称的上一句:国子。
国子监的改变在悄然进行,而梁世则这些日子可并不好过,纵使他出身梁家,可也挡不住因为他一人毁了绝大部分权贵的利益。
是以,这段时日,梁世则的日子过得也是水深火热,包括且不限于床榻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捧雪,半夜被推开一条缝的窗户,甚至还有人直接给他用了迷香,梁世则在寒风中吹了半夜,直接染上了风寒。
可唯二会武的白氏兄弟则在上月月试开始前便跑路了,这也是刘监正未曾在处罚名单中加上他们的缘由。
没有了白氏兄弟的保护,梁世则煎熬的度过了一个月,连月试都随意敷衍了事后,便出了国子监,联系了梁家在京中的人手。
这一次,甚至不用萧衔星多说什么,梁世则便直接对所有明卫暗卫下了必杀令!
“徐韶华非死不可,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寸进!”
梁世则终于撕开了原本的温和伪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随后,侍卫将这些日子调查到的徐韶华行踪,习惯等一一罗列开来,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势必要让徐韶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京城之中。
而另一边,徐韶华结束月试后,便按照习惯从小巷往宅子而去,这一个月里,梁世则怕是都要瘪疯了吧?
刚一进小巷,徐韶华便察觉到不下十数道气息,木烈下意识便要冲出来,徐韶华不动声色的打了一个手势。
而随着徐韶华走到巷子中间,这僻静的小巷,似乎成了最佳的行凶地点。
“动手!”
只听一声闷声响起,十数条身影无声而矫健的逼向徐韶华,眼看着一道利刃就要刺进徐韶华的咽喉,忽而一道利箭射出,那白刃被生生击碎,溅起的碎片割断了徐韶华的几根发丝,徐韶华镇定的用手指抚平有些微微散乱的发丝,道:
“您可算来了。”
第121章
幽暗阴沉的小巷之中, 少年着青衫,披白裘,仿若清风明月披在身, 他在一众人的围堵刺杀中从容不迫的远远看过来, 便是右相都不由得呼吸一滞,随后这才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徐学子果然是神机妙算啊!”
右相身旁, 只有一位玄甲护卫, 手挽长弓, 眉眼冷冽, 他就那么孤身走过来, 可此刻梁家的侍卫却不敢擅动分毫。
“右,右相大人……”
右相淡淡的看着众人:
“是何人指使你们?”
右相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几分温和, 可是梁家侍卫这会儿却忍不住浑身打颤,牙齿也随之咯嘣作响。
“不说?”
右相随手一挥,表情随意:
“木骥,去把人给本相带回来,本相倒是想知道, 谁这么大的胆子, 竟然在天子脚下行凶。”
随后,右相看向徐韶华, 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徐学子,竹青坊新寻了一奇茶, 名曰庐山云雾, 不妨同品?”
“大人相邀,学生便却之不恭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 二人方才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可这会儿面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前一后的朝巷子外走去。
右相的马车很是低调,可等徐韶华上去后,这才发现里面的奢华,一臂长宽的和田玉为桌,也不知其原石该是何等的巨大。
绫罗绸缎为帘,一片小小的窗帘上,也足足绣了十种不同的花纹,随着行走缓缓摇动,带着震撼人心的美。
右相一进去便直接让徐韶华坐下,而二人的面前正放着一套看似平常的青瓷茶具,正散发润泽的光芒。
“坐,喝口热茶吧。”
而这茶具上也另有玄机,其外壁上用顿笔刻了一整首的满江红,因字迹与釉色相同,徐韶华端起来的时候,这才隐隐感受到。
“是……满江红?”
徐韶华感受了一下指尖的起伏,忍不住看了右相一眼,右相闻言抚须一笑:
“徐学子真是敏锐,这套茶具,除了本相,你还是头一个一眼便感受到其中奥妙之人。”
徐韶华闻言只是笑了笑,旋即抿了口茶水,这才将那只青瓷茶碗托在掌心仔细端详,正是那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他轻轻道:
“大人才是有巧思之人,世人直取杯中物,何人分心思辨器?倒是总要辜负了大人的一腔心意了。”
少年不疾不徐的说着,声音如玉碎凤鸣,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连右相面上也浮起了笑容:
“今日能得徐学子一语道破,也不枉它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随后,右相并未提起方才小巷中的事儿,反而向徐韶华介绍起了这次要品尝的庐山云雾。
“这庐山云雾近来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热,听说其本是野茶,乃是山人自行炒制而成,可却异香扑鼻,竹青坊内一日也不过煮三壶罢了。”
徐韶华闻言只是眉梢轻动,原来饥饿营销现在就有了。
不过,这倒是附和时下贵人的想法,独一份便是荣耀。
没看连右相大人不也不能免俗吗?
“那学生今日倒是借了大人的光了。”
右相看着徐韶华平静如水的面容,一时也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事儿,才能让少年色变?
二人到了竹青坊,坐定没多久,四盘颜色各异,花纹精致的茶果便被送了上来,除此之外也有京城人惯吃的甜咸口的点心,倒是比徐韶华上次来的时候阵仗大的多。
徐韶华见状,笑着道:
“看来这庐山云雾茶着实不凡,竟是需要这样多的点心来配。”
右相方才不语,也只是想要看看徐韶华会意自己被区别对待后的反应,这会儿,他心里只有八个大字:老成持重,云心月性。
旋即,右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意味深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