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
梁向实略略一想,便知是因为安王素来与右相不合的原因,若是有安王相助,说不定可以洗清嫡子的“冤屈”。
梁向实如是想着,打开书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等信看完,梁向实捏着信纸,陷入了沉思。
“安王,倒是贪心不小。”
他想要自己在晏南经营五载的一成纯利……
管家闻言,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梁向实,这才低低道:
“大人,夫人今日已经遣人过来了三趟了,大郎的事儿……”
梁向实闻言,眉头一皱:
“妇人之见!现在是大郎一个人的事儿吗?那是我整个梁家的事!大郎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若是在牢里久了,只怕……”
梁向实是知道嫡子一向锦衣玉食长大,若是这次没有招惹这样的是非,待他入了仕慢慢看着,学着也就是了。
可偏偏他如今尚还年少,也不知可有那铮铮铁骨?
梁向实心里也没底的很,这会儿只叹息一声,忍不住低语道:
“难道,我梁家当真时运不济至此?”
梁向实感叹归感叹,事儿总是要做的,他斟酌了一下,提笔回信,同意了安王的话,不过要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之后,梁向实也没有闲着,写完了一封又写了数封,边写边道:
嫡子知道的事儿不少,那些事儿足够用这些银子去买了,只不过,待他回来……
梁向实搁置了笔,吩咐管家道:
“今日还未过十五,二郎还在三夫人处吧?让他来见我。”
算起来,二郎与圣上的年岁一般无二,待自己归京,好好筹谋一番也未尝不可。
“这几封信即刻送至京中,不得有误!”
有了安王的书信,梁向实倒是过了一个还算欢乐的元宵节,虽然嫡子不在,可一二稚子承欢漆下,右手边的二子也是一表人才,更不必提其他几房的儿孙,整个梁家倒是可以称得上一句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直到年节结束,头一日大朝之上,景帝刚一坐定,德安高呼一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一刻,右相便站了出来,拱手道:
“老臣有事要奏。”
景帝对于安王在年节拜访右相的事儿也略有耳闻,这会儿听了右相的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王。
不会是自己这个王叔又招惹了右相吧?
但幸运的是,接下来右相吐出来的这个名字,是一个让景帝都有些印象不佳的人。
晏南巡抚——梁向实。
景帝对于梁向实那些请安折子的印象,只有八个大字,华而不实,敷衍了事。
或许对于其他君主来说,请安折子可以随意批复,可景帝能接触的只有这些,有些老实的官员,会说某年某日下了一场大雨,持续多久,受损如何,景帝也可以借此推测当年的民生税银如何。
有些狡猾的官员则会说自己治下多么平和,可说东说西,却只是自吹自擂,一点儿实际性的东西都没有。
景帝看着三年的请安折子,这里面最不老实的就是梁向实了。
这会儿,右相的声音不高,却几乎传遍整个金銮殿:
“老臣要参晏南巡抚之子梁世则,指使侍卫当街行凶,谋害国子监监生,理应重罚!”
国子监监生?
景帝眸子一沉,幸而有冕旒遮掩,这才没有被人看出异样,于此同时,兵部左侍郎站了出来:
“不知右相大人此言可有证据?下官以为,上不陵下,那国子监监生大多为各府优贡,梁公子应不至于与人能结下死仇吧?”
右相抬眼看过去,目光有一瞬间的阴沉,但随后,他也只是面色淡定道:
“若是这学子为国子监如今的三艺一试之首呢?那梁世则上月可是才被刘大人因作弊处置,如此嫉贤妒能之辈,何谈上不陵下?!”
右相这话一出,那兵部左侍郎也不由得一顿,他家中孩子还小,对于国子监之事还真不清楚,这会儿听了这话,他都不由面上一热,可还是狡辩道: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下一刻,与其相邻而站的马清嗤笑一声,只听“啪”的一声,一声脆响,兵部左侍郎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马清!你放肆!”
“方大人,我只不过是在向大人展示,一个巴掌拍得响罢了,听这声音十分清脆,看来大人所言不实。”
马清言笑晏晏,上首的景帝在方才心里一紧后,也不由得弯了弯唇:
“好了,马爱卿,朝堂之上莫要胡闹了,此事到此为止。”
景帝这话一出,兵部左侍郎脸都黑了,可到底没有右相的胆子,敢当面顶撞,只得咬牙切齿的退回原位。
右相也不由得看了马清一眼,心里想的却是,那徐韶华果然有些本事,这马清素来滑如泥鳅,竟也愿意为他得罪人。
马清被景帝袒护,也未得意,只是捋了捋袖子,头一次附议道:
“圣上,臣以为右相大人所言极是,此子胆大妄为,天子脚下也敢放肆,若不严惩,以正法纪,恐会有损国法威严!”
马清一顶高帽子接一顶的扣下来,右相都不由得侧目,那兵部左侍郎犹不甘道:
“听说右相大人已经将其下了大狱,今日何须因这等小事,搅扰圣上安宁?!”
右相看了一眼跳的很欢的兵部左侍郎,这些时日里,他倒是只顾着与安王相斗,忘了敲打敲打下面人了。
“正因本相将其下狱,又从其口中听到些陈年旧事,故而此事非要报于圣上知晓!”
报于御前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梁家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无论做什么,总是要师出有名才是!
而此时,安王终于皱眉呛声道:
“那梁公子才下狱半月有余,何至于会胡言乱语,说些旁的事儿?莫不是右相你……严刑相逼吧?”
安王终于站了出来,兵部左侍郎喜极而泣,忍不住瞪了一眼马清,随后便看着这二人唇枪舌战,炒作一团。
两人斗了多年,这会儿差点儿假戏真做,等到最后,安王频频向右相使眼色,右相都置之不理,只等自己骂爽了,这才抚了抚袖口,冷声道:
“说一千,道一万,诸位可曾知道那梁世则口中的陈年旧事是什么吗?
你们不知道,这会儿才好意思腆着脸看这份热闹!三年前,江家之案,又有多少人还记得?
倒是本相,可还记得尔等当日纷纷请求本相下令屠尽江家阖族之事!可,若是当日江家之事,皆为构陷,尔等他日有何颜面,去对上那衙门之中的‘明镜高悬’四个字?!”
右相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连安王都想要为他拍手叫好,不过安王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这会儿只是冷冷一笑:
“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值得右相这么大动干戈?梁家之事已经过了三年,右相今日拿来说嘴,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况且,当初屠尽江家阖族之令,可是右相你亲自下令,现下便莫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当初,江家阖族被屠,乃是本相之令尚在路上!”
江家提前被杀,无人知道吗?
不,只不过为数不多有资格说出此事之人,不在意罢了。
以江家事入手,是右相和安王共同商议好的,当年江家之事,梁向实虽然做的匆忙,可是该料理之事也都处置干净了。
唯有如此,才能诱得梁向实回京“自证清白”。
眼看右相和安王争执不休,人群中,有人不由得小声道:
“那,不若让梁大人回京述职,顺带一证清白。”
此话一出,许多经历过当年之事的朝臣不由一顿,但不多时都表示了同意。
方才右相一番话,几乎将江家无辜被杀的帽子平等的扣在了每个人的头上,这件事经手之人只有梁向实。
若是梁向实处理的干净,那么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若是梁向实没有扫干净尾巴,那总要有人背这个锅。
右相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却冷着脸道:
“让梁巡抚归京?只怕不妥吧!梁世则乃是梁巡抚的亲子,他的话还能有假?”
安王暗刺道:
“梁公子的话,固然不会假,可是……右相如何能保证这话是梁公子所言,子告父,可是不孝之罪!”
二人又结结实实吵了一顿,安王知道右相为了达到目的愿意忍,直接将方才右相的骂法还了回去。
二人骂的痛快,足足磨了两刻钟,右相这才“勉强”同意了梁向实回京自证之时。
景帝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待回到御书房,他将方才右相和安王言行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才不由喃喃道:
“他们……这是要逼梁向实归京?”
可是,能让右相和安王联手做这件事,怕是需要天大的利益才足够吧?
景帝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随后他又顿住。
天大……的利益。
晏南乃国之粮仓的美誉自古便有,景帝这些年虽然只是听政,可是心里也有一本账。
晏南此前的税银税粮如何,他一概不知,可只眼前这三年,虽然年年大差不差,可也不过比清北多了两成罢了。
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这些年富庶的晏南,究竟有多少民脂民膏被贪墨?
景帝缓缓坐直了身子,他下意识的想要请左相来此,可是想了想后,还是作罢了。
不过,景帝想起梁世则被丢进大牢的导火索是徐韶华后,心里也不由得猜测到:
这,会是徐郎的另一出锦囊妙计吗?
不得不说,常家倒了,可景帝却稳稳的迈出了第一步。
那么这一次,梁家又是如何?
不过,景帝虽然心中期待,却也不曾真的对这件事寄予希望,一个常家,让他可以在一夕之间,收拢一批暗中的人心,已经够了。
“可惜了。”
景帝忍不住喃喃着,右相和安王齐齐出手,梁向实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