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自然看出了徐宥齐的维护,以及林氏兄弟不同,他抿了抿唇:
“也可。”
是狼是犬,倒不如先放在身边瞧瞧,这一路漫长,若非真心寻常人可不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再说,徐韶华想起那被他丢在犄角旮旯的原书剧情,他会努力改变,可齐哥儿若能在此之前,也有自己人手更能便宜行事。
徐宥齐小小的欢呼一声,随后便挤着上了徐韶华的马车,卫知徵慢了一步,也连忙跟上。
胡氏兄弟和林氏兄弟四人对视一眼,只微微颔首,随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而这次随行的依旧是徐易平,只不过他看着自己身后那空荡荡的马车,忍不住摸了摸脑袋:
“大热的天,大家伙挤一起不热吗?”
如今,徐易平也已经不必赶车,但他跑惯了,这会儿只带着草帽,与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而徐韶华的马车里,一进去却又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卫知徵摇了摇扇子:
“不枉我这些日子到处搜罗了,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卫知徵没有忘记给胡氏兄弟和徐易平准备一份,只不过,徐韶华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腥味,默了默:
“明乐兄不会把珍食楼冻鱼的冰抢了吧?”
卫知徵浑身一僵,看上看下,就是不看徐韶华。
使银子的事儿,怎么能叫抢呢?
总之,有珍食楼的例子比着,徐韶华等人这一路倒是没有收到丁点酷热。
林氏兄弟每日除了用饭的时候喜欢凑到徐宥齐的身边照看着,其余时间那叫一个老老实实。
徐韶华随后便也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先是抵了府城,徐韶华本想去见一见安望飞,却不曾想安望飞先一步去省城替众人安置了。
等徐韶华一行抵达省城之时,已是七月末。
省城城门外,一个少年正坐在一棵古树下,捧着一些手抄的纸张字字句句的细细品读着,哪怕骄阳似火,也无法磨灭他的热情。
而他在这里,一等便是三日。
既又一次听到马车声响起时,安望飞本想要随意撇一眼,便继续看华弟寄来的手书,可这一眼,便让他愣住了。
“易平哥?华弟,华弟是不是也来了?!”
安望飞连忙将手书揣到怀里,一脸激动的迎了上去,下一刻,一声熟悉的呼唤自一旁传来:
“望飞兄,别来无恙啊。”
安望飞转过身,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
“华弟!华弟你终于到了!我还担心你来的太晚呢!”
徐韶华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安望飞脸上的汗水:
“望飞兄倒是晒的黑了些。”
“嗐,黑点好!走走走,快进成,听我爹说,这次还有华弟的友人同来,我可是早早定下了一个大院子!”
旧友重逢,自是说不完的话,徐韶华直接弃了马车,顶着大太阳也与安望飞同行着,安望飞更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嘴就没停过。
不过,当初徐韶华才与他暂别一月,他便能写出一块板砖那么厚的信,今日这么多话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身后的马车里,卫知徵戳了戳徐宥齐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小侄儿,这位兄台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瞧着胡同窗他们都不比他和华弟亲近?”
卫知徵也是今个才知道,原来华弟不是他一人能叫的。
第137章
这一路上, 卫知徵见多识广,也没把徐宥齐当小孩,和他日日侃天侃地, 当然更多的是和小家伙说起徐韶华在国子监的灼灼风姿, 总之倒是真把徐宥齐的心骗去了些。
这会儿,徐宥齐盘膝而坐,规规矩矩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随后便回忆起当初叔侄二人与安望飞结缘的光景。
而等卫知徵从徐宥齐口中又一次听到了许青云的名字时, 他不由得默了默, 忍不住托腮想道:
当初, 许青云案, 真的是个巧合吗?
若不是巧合,而是少年的谋算……
卫知徵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不想了不想了, 华弟这心眼子跟莲藕似的,自己想再多又有什么用?
马车走了两刻钟,这才终于停下,卫知徵率先跳下马车,又顺手把徐宥齐扶了下来, 这才摇着扇, 笑眯眯的走过去,徐韶华见他过来, 也顺势介绍道:
“望飞兄,这便是我在信中与你说的明乐兄了。明乐兄, 这是望飞兄, 乃是……”
“华弟且放心吧,方才宥齐侄儿都告诉我了!望飞兄弟, 这厢有礼了。”
卫知徵随后冲着安望飞执一平礼,安望飞也忙回礼:
“明乐兄言重了,久闻大名。”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随后安望飞热情的请众人进院,言谈得体,与徐韶华如今的静若深海的气质相比,安望飞却更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哪怕是卫知徵也都挑不出错来,待一行人进了院子,方才知道里面是别有洞天,两进的院落,很是宽敞,哪怕多来了这么多人,也绰绰有余。
“这院子清幽敞亮不说,前头就是贡院,望飞兄真是费心了。”
众人一坐定,便有侍从奉上茶水,安望飞只微微一笑:
“华弟也觉得此地不错?我爹眼光倒是好,去岁来此办事,正好见其挂牌售卖,这便买了下来。”
“这……叔父莫不是想要将科举的方方面面都包办了?”
徐韶华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安叔父管了社学的住外,连学子乡试前的住处都惦记上了。
不过,正如徐韶华当初院试之时住的院落对面的院子一般,东家将里面的屋子布置的密密麻麻,虽不说高床软枕,惬意非凡,可也胜过会馆多矣。
况且,一场乡试集一省之文人,少说也有千余名,若是晏南那样的大省,一场乡试三千人更是司空见惯。
偌大的会馆自然容不下这些人,是以能在乡试来临前,有一个落脚之处,也是一桩幸事。
安望飞只是嘿嘿一笑,并未多言,反倒是胡文绣听了徐韶华这话,忍不住道:
“若真如此,还望安叔父可以将此事做大,晏南每次乡试的秀才实在太多,有些穷苦秀才还会借住医庐。”
医庐乃是官府为一些感染了传染性疾病,如瘟疫等症的百姓所设,虽然平常不用,可到底让人觉得晦气。
能住到医庐的秀才,也可以想象其生存条件之艰。
卫知徵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事儿,忍不住咂了砸舌:
“世人只见暮登天子堂的风光,殊不知这田舍之郎艰辛向谁道?望飞兄弟,令尊若是真有如此远志,旁处不说,京城之中,我卫家还是有些家产的,届时倒是可以助令尊一臂之力。”
卫知徵这话一出,安望飞面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若是他没看错,这位卫监生方才在外头见自己的时候可还有些审视,这会儿态度倒是转变极快。
但安望飞早有与胡氏兄弟相处的经验,不愿让徐韶华为难,当下也只温声应下,一时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胡文锦见状,忍不住撞了撞胡文绣:
“文绣,你有没有觉得,安同窗现在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徐同窗?”
胡文绣立刻反应过来,胡文锦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这接人待物的方式,温和如风的态度,简直是徐同窗第二嘛!”
众人在明堂坐了会儿,叙了旧,到底一路赶路十分疲倦,没一会儿便各自告别,去歇着了。
徐韶华还好,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这会儿个澡,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望飞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徐韶华将安望飞请了进去,安望飞手里提着刚买来的冰酪,一进门就忙端了一碗给徐韶华:
“我估摸着这会儿华弟也不会睡,正好外头有人卖冰酪,我尝过一次,夏日颇佳,华弟也尝尝。”
徐韶华没有拒绝安望飞的好意,这清北省的冰酪与京城相比,便少了些花样,雪白的乳酪上,只有一层金黄色的桂花蜜,可却更有几分质朴无华的醇厚香甜。
徐韶华盛了一勺,送入口中,不由惬意的眯起眼睛,安望飞一看就乐了:
“我就知道华弟喜欢。”
安望飞自己也端了一碗吃了起来,二人一气吃了小半碗,徐韶华这才放下勺子,开口道:
“望飞兄,方才人多我未曾直言,此番乡试,你当真要下场吗?”
二人书信往来三载,是以徐韶华对于安望飞如今的能力不说了解的百分百,可却也是有七八成了。
安望飞并非愚鲁之人,甚至他颇有几分天资,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许氏族学那样的压力之下,也能将四书五经记下。
但,相较于自幼便得名师教导的胡氏兄弟来说,他还有一段差距需要弥补。
“依我之见,若是望飞兄可以静待三年,必能一飞冲天,现在下场是有些赶了。”
徐韶华认真的看向安望飞,希望安望飞可以慎重考虑,安望飞闻言,垂下眸子,手中的勺子将原本平滑如玉的乳酪搅成了豆腐渣,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三年复三年,年月何其多。况且,华弟,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府学了。”
“这……”
徐韶华没想到安望飞竟然会是这个理由,安望飞不等徐韶华说话,便继续道:
“我知道华弟想说什么,可人这一生,得一二良师益友已是莫大的幸运,我不敢再奢求旁的,我只想追随华弟而去。
况且,华弟了解我,我此番乡试当真没有丁点儿希望吗?”
“有,但前十名很悬。”
徐韶华诚实的说着,这也意味着安望飞能考过乡试,但名次不会很出众。
若是继续会试、殿试,那么最终也不过落入三甲之流,晋升较之一甲、二甲更加艰难。
“那就够了。”
安望飞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看着徐韶华,道:
“他日若能在华弟身旁辅佐一二,也就够了。华弟不要再说旁的,与我而言,我能有今日,全赖华弟。
若他日华弟为月,我愿如星子拱卫,此一生,再无他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