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徵进了营后,半点儿没客气, 挤到武取义帐中的锅子旁, 给徐韶华他们仨一人盛了一碗:
“华弟快尝尝,暖暖身子!”
卫知徵还记着武取义公报私仇的事儿, 直接当面捋虎须,武取义今日心情好, 不与他计较, 这会儿只笑吟吟道:
“军师快尝尝,这可是咱们清北特有的寒羊, 炖成汤后,连骨头都是酥的,十分美味!”
徐韶华依言喝了半碗,原本冰凉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温暖起来,徐韶华眼角眉梢也不由得泄出几分舒坦惬意,他语气带笑:
“羊汤肥美,今日正值霜降之日,也不知商将军可有细细品味这暖身汤羹之心?”
商善自然是没有这个闲心的,这十日以来,因为武家军的沉寂,商善一度以为武家军另有布置,整个人暗自绷紧了所有神经,那叫一个被甲枕戈、常备不懈。
可这样的时日,若是一日、两日倒也使得,可这整整十日,让商善的神色一下子憔悴起来不说,就连原本儒雅镇定的模样也已经有些许崩裂。
“报!将军!武家军巡逻军队出营后直奔我军而来!”
商善虎躯一震,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猛的站起来,却只觉得一阵晕眩,但下一刻他还是从齿缝挤出两个字:
“迎敌!”
副将端了热汤进来,见商善这般模样,连忙道:
“将军这十日每日只用一顿饭,这如何使得?今日霜降,这是属下让伙头军给您亲自炖的羊汤,您且用一些吧。”
商善面无表情的接过碗,也不管烫不烫的,直接灌下,倒是食不知味,随后商善直接一抹嘴道:
“随本将迎敌,且看那武取义老儿此番耍的什么猫腻!”
副将拱手称是,待二人点齐兵马冲出军营之时,只见武家军众将踩在大周和怀义国的边境线上,吊儿郎当的说笑着。
商善见状,一时不敢直接动手,否则便有违他强自按耐这么久的初衷了。
李铁原和李武这会儿虽然嘻嘻哈哈的说这话,可却一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等看到商善装备整齐的带人过来时,李铁原这才撞了撞李武的胳膊:
“来了来了!”
“天杀的傲舜杂碎,老子真的不能杀过去吗?”
李武有些可惜,李铁原瞪了他一眼:
“少说胡话,坏了军师的大计,别说将军会扒了你的皮,到时候我第一个不认你这兄弟!”
李武悻悻的闭了嘴,整个人却以守护者的姿态守在了李铁原的身边,李铁原这会儿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冷的,是激动的!
成败在此一举了!
商善带着大军疾驰而来,看着不远处武家军不过两千人的队伍,直接右手握拳,让大军停了下来。
“让随安去叫阵。”
程无咎今日穿着一脸带着兜帽的斗篷,整个人骑在马上,拢着兜帽,还要单手控制着马匹的方向,有些僵硬,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领命上前。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的叫阵之人都骂的比较脏,程无咎更是其中翘楚,再加上当日在武家军营被吓破胆的旧怨在,气的李武差点儿没搭箭给他一下。
李铁原也不遑多让,两个大汉和一个书生的对骂几乎煽动着整个大军的气势,只不过武家军的两千兵将在傲舜军眼前显得有些不够看。
但李铁原可不管这一点,三人话赶话的骂着,冷不丁李铁原直接冷笑道:
“装腔作势的狗杂碎!有本事就来呀!爷爷我在此等着,不过带了三万支破箭就敢过来耍着爷爷玩儿,好大的狗胆!”
李铁原一通怒骂,话一出口,便像是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捂住了嘴,而一旁的程无咎直接心中一凉,立刻不动声色的使了眼色,让一旁的小兵回去禀报,他则在原地拖延时间。
而等商善听了小兵的禀报之后,手中陪了他多年的珠串直接被他捏碎了一颗,商善低头看一眼,随手丢在一旁:
“不中用的东西。”
副将这会儿额头上满是冷汗,但也只能稳下声音,低声请示:
“将军,这几日营中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消息,这消息无论如何也无法泄露出去啊!”
商善深吸了一口气,眸子凝结冰霜:
“是长陵。”
随后,商善拨转马头,下令:
“让武家军将长陵送回来,告诉他们,本将军可以赔偿他们这半载的军费。
这等叛国忘义之徒,本将军亲自审判!只不过那军费,且看武取义老儿可有本事来拿?”
商善面上终于泛起一丝笑意,冷漠如霜,眸中杀机重重:
“武取义老儿想要借此重振士气,也要看本将军答应不答应!此战虽略有瑕疵,却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主帐之内,众人等的无聊,徐韶华与卫知徵和安望飞三人执棋对弈,准确的说,是卫知徵和安望飞两人商量着和徐韶华下棋。
否则,那一场棋局便输的有些太快了。
但即是如此,卫知徵这会儿也不由得面露苦色,安望飞更是冥思苦想,武取义虽然不会下,但也勉强能看懂。
随着卫知徵慎之又慎的落下一子,徐韶华笑眯眯道:
“明乐兄,望飞兄可想好了?”
卫知徵定了定神,与安望飞对视一眼:
“落子无悔,华弟请。”
徐韶华闻言莞尔一笑,旋即轻描淡写的一子落下,众人纷纷变色,卫知徵忍不住捶胸顿足:
“我尚在计较一时之得失,华弟便已经总揽全局,此番更是画龙点睛,这,这还下个什么劲儿!”
安望飞也不由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端起已经温热的茶水喝了几口,武取义却来劲了:
“那还不是卫家小子你实在太贪?为了区区几子,便热血上头,可不正正好扑进军师设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哼!马后炮!”
“观棋不语,乃真君子!”
武取义一脸义正言辞的说着,卫知徵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时众人笑闹起来。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出来一阵行军声,武取义精神一震,一脸期待的看向帘外:
“铁原他们回来了!”
下一刻,李铁原和李武二人直接打了帘子冲了进来,二人裹挟着寒气而来,卫知徵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
“将军!军师!幸不辱命!”
李铁原和李武如是说着,可是看着徐韶华的眼睛都快要放光了,武取义这会儿直接一个控制不住,拍案而起:
“当真?!二十年前,商善那老东西惯喜欢玩些阴的,今天这么轻易上钩,老子还有些不敢相信!”
武取义激动的搓着手,一旁的卫知徵也忍不住道:
“华弟,若是这商善乃老奸巨猾之人,此番答应我们之事,恐怕是个圈套呐!”
徐韶华抿了口柴副将刚刚换上的茶水,看了一眼齐齐看过来的众人,他微微一笑:
“要的便是他有意设套,可螳螂捕蝉,焉知未有黄雀在后呐!”
卫知徵想起方才和徐韶华的那局棋,整个人不由得涨红了脸,不多时,商善亲自写了一封手书过来,要求换商长陵回傲舜伏法。
徐韶华一边与武取义商议交换时间,一边让卫知徵将这封信交给商长陵。
当初商善宁肯要商长陵自尽,也不愿意出武家军这半载的军费,如今商长陵泄了密,他倒是愿意了。
也不知商长陵心中如何作想?
最终,交换商长陵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的卯时四刻,地点设于红枫林中。
这一日,徐韶华让卫知徵和安望飞留在营中,他在卫知徵的碎碎念中,将那件特殊制作的竹宝衣穿在了里衣上。
等到了武取义帐中,武取义又让人将一套鳞甲穿在了徐韶华的身上,鳞甲是盔甲中制作工艺最为繁复的盔甲,素来只有将军有资格穿着。
不过,今日武取义将这套鳞甲交给徐韶华,却无一人反对。
很快,众人便整装待发,武取义、徐韶华、柴副将、李铁原、李武等人跨马而行,商长陵则被亲卫压着前往枫林。
也不知是否是看守人的疏忽,商长陵这会儿只是被麻绳缚住了双手,被推搡着朝枫林走去。
但商长陵此前负箭伤,这会儿走的并不快,但徐韶华等人也并未催促。
天色尚且昏暗,万木岭与怀义国的崇山峻岭间相夹的枫林里却是浓雾密布。
但徐韶华这段时日早就已经将这片枫林的每一棵枫树的形貌特征都记在脑中,即使在一片浓雾之中,他仍然能准确无误的带着队伍朝目的地而去。
另一边,商善一进入枫林,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也不由得眼睛一眯,新的珠串在他指间拨动:
“到这一步,本将军已经可以确定此番大周的军师换了人。武取义那老儿竟也有服人的一日,真是难得。”
副将看着浓雾也不由得有些忧虑:
“将军……”
副将的话没有说出口,商善已经率先走进的枫林:
“走吧,二十年不见,也不知他们可有长进。”
有这浓雾在,两军在未曾交战前,便已经来了一次较量。
不过,这次大周军师的行事实在轻率,他们这些将军,哪一个不是打过上百场仗的?
一片雾气,不过小道尔!
商善凭着经验,带队与徐韶华等人一前一后在枫林的影月潭边相见。
奈何此时正值晨昏交替之时,雾气虽不如林间浓郁,可影月潭中也是一片黑暗,唯有两方亲卫手中的火把将彼此的眉眼映亮。
商善一双虎目在众人面上扫过,他最终将目光凝在了徐韶华的脸上:
“你就是大周的新军师?”
商善没有问商长陵如何,也没有对武取义讥言讽刺,这会儿他看着徐韶华的眼神平静中却不乏锐利,仿佛一把未曾出鞘的剑。
“在下徐韶华,不过营中一无名小卒罢了。”
商善冷哼一声,能将自己逼的不得不佯做认输,乃是这小子的本事!
不过,他的好日子也到今日了。
“我儿长陵何在?”
商长陵被人推到阵前,商善冷眸凝视着低着头的商长陵,半月的俘虏生涯,让这个儿子失了意气,更失了他商家儿郎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