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大人。”
木骥连忙抱拳,回以一礼:
“不敢受徐解元一句大人,您唤我一声木护卫即是。”
徐韶华笑眯眯道:
“那木护卫,我们这便走着吧。”
木骥忙不迭道:
“您这边请,相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马车。”
徐韶华只微微颔首,随后这才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一瞬,徐韶华看到了大用激动兴奋的面容,他心下一叹,旋即坐在车厢内,不再言语。
徐宅距离右相府并不远,景帝赐下的这座宅子虽小可却位置优越,这会儿不过一刻钟便抵达了右相府。
木骥亲自护送,马车竟是一路行至府内,待到二门前,又有两个力士抬了软轿过来,请徐韶华上轿。
徐韶华不由眉头一皱:
“木护卫,此乃内眷之所,我此番前去恐有不妥。”
木骥只笑着道:
“不妨事的,相爷府中并无内眷,只与小郎相依为命,这段时日,相爷在府里停留的时间久,也难得与小郎亲近一二,算算时候,这会儿相爷应是与小郎在湖心亭扑蝶玩儿。”
“如此冬日,相府竟有蝴蝶不成?”
木骥笑而不语,但那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傲气,哪怕这些日子右相一直未曾归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不慌不忙,自有气度。
随后,徐韶华乘轿而行,又过一刻钟,只觉得鬓间似有薄汗,力士这才停下了步子:
“郎君,到了。”
徐韶华下轿道了句谢,这才抬眼看去,却不由一顿。
暖池升素烟,群花绽芳菲。
应是还春日,又疑两季合。
徐韶华还未至近前,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那花丛之中,右相抚琴而坐,不远处一个生的白胖的少年正拿着网子在花丛中扑蝶玩耍。
右相抚的是一曲徐韶华从未听过的曲谱,那调子短促,可却颇为欢快,如今听来倒是应景。
看着眼前父子相得的一幕,徐韶华倒是不知自己该不该近前。
而不过片刻功夫,那白胖少年似乎发现了徐韶华,当下连扑蝶也顾不得了,随后便直接丢了网子,跌跌撞撞的朝徐韶华而去。
雾气缭绕,地面湿滑,那白胖少年一个趔趄,整张脸便要扑着地而去,一旁的侍从面容失色,急奔而去,可也有些来不及。
而右相却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乐声之中,不管不顾。
徐韶华离得近,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在白胖少年摔倒前,将他扶住:
“无事吧?”
白胖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韶华,拉着徐韶华的袖子:
“爹,爹,美,美人!”
右相手腕一抬,缓缓收音,这才含笑道:
“狸奴儿,不可胡闹,这是徐解元。”
“解元,汤圆……”
白胖少年望着徐韶华,忍不住咬着手指,半晌这才道:
“要,要吃桂花汤圆!美,美人,也,也吃。”
徐韶华还是头一次见到右相独子,这会儿亦是难得见到右相一脸和蔼之色,随后,右相抬了抬手,便有人引着白胖少年离去,他还恋恋不舍的与徐韶华挥手道别,徐韶华也挥了挥手,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坐。”
右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徐韶华坐定后,他一面让人看茶,一边笑道:
“我本以为,徐解元应对我有些许旧怨的,倒不曾想,徐解元竟也是大度之人。”
“学生不知该与右相大人有何旧怨?”
徐韶华含笑回视,右相抚了抚须,又道:
“还未恭喜徐解元一举夺魁。”
“托您的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右相不由得深深看了徐韶华一眼,这才缓缓挪开目光,看向远处在花丛里扑腾的狸奴儿,终于道:
“本相已经避府两月了,也不知徐解元可有消气?”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右相却没有让徐韶华继续装糊涂的意思,今日他将徐韶华请来,本就是想要将此事说开。
“本相此前一时想差,故而待徐解元多有怠慢,还望君怜旧情,莫再责怪。”
右相说罢,随后举杯而起:
“今,吾以茶代酒,以作赔罪。”
右相端起了茶碗,倒是一脸情挚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旋即也捏起有些滚烫的茶碗,却不急着饮下,只慢条斯理道:
“今日之事毕,学生待大人之心,大人可明鉴?”
“自是。”
随即,二人仰头喝下茶水,徐韶华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右相笑了笑:
“此番若非徐解元力挽狂澜,我如今也无法在此处与徐解元闲话了。只不过,徐解元待我终究还是有些不亲近啊。”
右相这是在怪徐韶华未曾提前修书一封,送至京城来让自己有所准备。
徐韶华听了右相这话,面上带笑,可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只凉凉道:
“难道不是大人先不信学生吗?”
晏南之事,离京之时。
不必徐韶华多言,右相便不由得有些脸热,他默了默,道:
“以后不会了。”
徐韶华只笑而不语,并未应诺以后如何,右相本就是有意让徐韶华小小出口气,这才露了囧状,随后又不着痕迹道:
“经此一事,天下无人不识君,而今徐解元你又会试在即,只怕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也要冒了头呐!”
“大人不必担忧,学生初心未改,此意坚守,但若有事,还请大人回旋一二。”
徐韶华言笑晏晏的说着,右相听到这里,终于心下一定,笑呵呵道:
“你啊,几时能有需要我的时候?”
右相不怕徐韶华有事求他,可若是他不求自己,那才是仍有隔阂。
况且,这徐韶华当初可是说要自立门户的,他如今松了口,还怕他日自己不能将其收服吗?
“学生之事都是小节,倒是大人如今已经避府两月……”
徐韶华适时的露出一丝犹疑之色,右相见状,也只是笑着道:
“现如今,该坐不住的人是安王才对。”
右相说着,随后折了支蔷薇,托在掌心打量片刻,这才悠悠道:
“刑部之中,已经有人受不住,吐口安王贪赃枉法的罪证了。”
徐韶华微一挑眉,右相用手拨弄着蔷薇柔嫩的花瓣,随后,又一把攥住花头,一用力,花瓣全部脱落,右相一扬手,花瓣纷纷落入湖中,右相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如今只是好心办坏事,倒是安王可是实实在在的国之蠹虫啊!”
右相说着,看向了徐韶华,笑吟吟道:
“徐解元,你觉得呢?”
徐韶华将自己衣袖上一片落花拂去,淡声道:
“还请大人莫要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
徐韶华这话一出,右相的表情终是一定,他亲手为徐韶华斟了一杯茶水:
“徐解元知我。不过,平南侯行伍出身,军政不通,不知徐解元可有妙计?”
徐韶华自然看出了右相的试探之意,这会儿只是笑了笑:
“学生只是提醒一句罢了,至于妙计……若是大人当真以为此时是出手之时,又岂会坐视不理?”
右相今日可谓是步步设套,虽是一脸诚恳之心,可句句都是在给徐韶华挖坑,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那便是徐韶华还未入朝便已经得罪了朝中四座大山之二!
右相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多言:
“哈哈哈,不过你我闲谈几句罢了,徐解元喝茶,喝茶。”
徐韶华笑着谢过,二人倒是分外平和,之后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徐韶华这才起身告辞。
不多时,右相这才起身,走到了不远处特意造景而出的蔷薇流瀑后,看着那面色发白的乐阳侯,笑眯眯道:
“让侯爷久等了,这里是前朝卫氏一族遗落的一卷族谱,本相侥幸得来,倒不曾想今日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右相满是歉意的说着,可面上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乐阳侯也不敢多言,只哆哆嗦嗦的将发黄的族谱抱在怀里,道:
“多,多谢相爷,本侯,本侯这就告辞了。”
右相并未阻拦,只是看着乐阳侯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你说,安王算计本相之事,可是他与徐韶华有所勾结?”
木骥不语,右相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这会儿只是负手静立片刻,这才道:
“去,跟着他。莫要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