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只摇头道:
“明乐兄说的是哪里话?不过,如今只有些许蛛丝马迹罢了,若要知道更多,还需要顺藤摸瓜。”
“顺藤摸瓜?”
卫知徵有些疑惑,安望飞只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笑着道:
“华弟这是想要打草惊蛇了?”
徐韶华勾了勾唇,看着不远处已经升起炊烟的屋宇:
“陈生尸首消失不见至今已经有些时候了,大理寺的不作为,只会让幕后之人越发自得,越发容易隐于常人。
但今日我等发现的痕迹,也该让其好好紧张紧张,人若是一紧张,便容易犯错了。”
徐韶华不紧不慢的说着,随后他率先迈出一步:
“好了,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两位兄长,我们且去看看能否蹭顿饭吧。”
徐韶华说罢,径直朝着炊烟最为浓郁的地方而去,可等到了近前,这才知道今日村长家中有喜事,这会儿正在张罗筵席。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村长今日见到卫知徵后,虽然皱了皱眉,但随后还是换了张笑脸:
“卫大人真是勤勉,又见到您了。今日是犬子娶妻,您若是不嫌弃,便来喝杯喜酒吧。”
村长热情的说着,本来不报什么希望,可却不想卫知徵只看了徐韶华一眼,便直接将二两银子丢到村长怀里:
“这是随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村长也是人精,见卫知徵都要看徐韶华才说话,一时对徐韶华也热情起来:
“这位郎君倒是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徐韶华……”
徐韶华拱了拱手,话还没有说完,村长先是一怔,随后一下子激动起来:
“您是,您是徐解元?!是了,是了,这会儿是会试的时候,您少年英才,此时会试也是应当的!快快快,徐解元来上座!”
村长立刻引着徐韶华坐在最前面的桌子上,不远处便是搭的土灶,这会儿妇人们正摘着菜,斩鸡斩鸭,很是热闹。
这会儿正经的喜宴还没有开始,只是先请族人、村人用午饭,可村长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桌上已经摆上了鸡鸭鱼肉。
“徐解元今日能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到底是京城附近的村落,村长言谈得体,激动之余却未曾失礼,倒是一旁的卫知徵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可是见过村长撒泼的时候!
“您言重了,区区陋名,倒让您如此挂念,是小子之幸。”
徐韶华很是谦虚的说着,花花架子人人抬,不过三言两语,卫知徵就眼睁睁的看着村长一边大笑,一边和徐韶华亲近起来。
“昨个会试才结束,徐解元怎么这个时候到我们村来了?”
有了亲近感,村长这时终于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徐韶华也并未隐瞒:
“我这兄长这两日可是为了贵村之事焦头烂额,我无意间听说此事,有些兴趣,故而来此瞧瞧。”
“竟是如此,那也是陈生这小子的福气。不过,这小子坏事做尽,惹的神鬼动怒,如今竟是招来这等祸事,连我陈氏婚嫁都影响到了……”
村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院子的红窗花,忍不住道:
“若非是犬子打小定下婚约,只怕这婚事都要难了!”
可即使如此,如今连媒婆听说是陈氏族人嫁娶之事,那都是退避三舍,生怕沾了晦气。
“神鬼动怒?”
徐韶华面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这才缓声道:
“可是,方才我等查验之时,却发现那陈生的尸体,有死后被人移动之嫌。”
陈生乃是暴死,未曾提前准备棺椁,加上他死相可怖,故而被决定在床榻上停留一夜,也就是这一夜,他的尸体不翼而飞。
徐韶华这话一出,其他桌子上吃饭的陈氏族人纷纷抬起头,一脸激动的看向徐韶华。
就连村长这话也不由自主的抓住徐韶华的手,颤抖不已:
“徐解元啊!真,真的不是神神鬼鬼做的吗?!”
“神鬼莫测,自然不会留下让吾等凡人察觉到的痕迹。”
徐韶华不紧不慢的说着,明明生的一张少年面,可却总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好!好!好啊!”
村长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又道:
“那不知徐解元可知究竟是何人,带走了陈生的尸体,还让我陈家村陷入这等忌讳之事?”
“村长莫要心急,今日我初来乍到,其他事还需要您让大家伙配合,过后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
“啊,对对对,大理寺都查了这么久了,徐解元才来头一日,是我强人所难了。”
“哪里,不过此事始末,我总要问问大家伙,才能心里有数不是。若是能有所发现,也能对勘破此案有所助益不是?”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一顿饭用完,徐韶华请村长将村民召集起来,开始询问陈生被杀当日的所见所闻。
这会儿的村民们都是忙里偷闲,一个轮换一个过来,可陈生之死距今已有一月有余,除了亲眼看到柳氏提着斧头,站在雨里的几个村民外,其他村民都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
村长这会儿也叹了一口气:
“陈生他三叔见大家伙都在外头吃席,想进去瞧瞧里头还有什么能用的,结果一进去——”
“那事发之时,陈生家的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徐韶华这话一出,有人说是开着,有人说是关着,一时倒是连这么一处小事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卫知徵见状忍不住道:
“华弟,不若我回去请示左大人,将当日的证词接出来瞧瞧?”
“不忙,还未曾问完村人。”
男人们询问完后,便是女人们了,村长陪在一旁,这会儿来的都是那日做流水席的妇人们。
不过,与那日在桌前大吃大喝的男人们不同的是,她们是负责做饭的那个。
陈生家门口起了灶台,这些妇人便忙着炒菜,若是真有个万一,或许她们会是第一个看到的。
那日负责做流水席的妇人主要有四位,都是膀大腰圆,是村人眼里好生养,能干活的妇人。
这会儿不忙着炒菜,村长便将那四人都叫了过来,高壮的姓赵,瘦一点的姓刘,脸上长麻子的姓李,后头站着的有些瑟缩的姓陈。
徐韶华在四人面上转了一圈,不动声色的询问起那日做流水席之时,四人都在做什么。
赵氏和刘氏厨艺好,故而她们二人负责炒菜,李氏则是洗菜,择菜,而陈氏刀工好,负责切菜切肉。
随后,徐韶华又询问四人可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最先开口的是赵氏,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原本泼辣的性子不由添了几分扭捏:
“咳咳,那天我和,我和刘妹子她们在灶里忙活,没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其他三人纷纷附和,徐韶华随后又道:
“那,当时你们可有注意到陈生家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徐韶华这话一出,四人不由得面露茫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陈氏开口道:
“我,我记得那天夜里虽然雨停了,可是风吹的门咣当响,应,应是关着的。”
陈氏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也仿佛想到了什么:
“啊对,我回来时,门是关着的!”
“我炒菜的时候,瞥了一眼,是关着的。”
“就是哩,风吹了好久都没吹来,门是关着的。”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门关着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徐韶华认真端详了四人一番,随后收回目光:
“村长,我问完了。”
村长随后便让四人自去忙了,过了会儿,又有人来寻村长去操办喜宴,村长也忙告退离开。
等村长走了,徐韶华看着不远处忙的热火朝天的土灶台,缓缓道:
“方才,她们说了谎。”
卫知徵一愣,安望飞忍不住道:
“华弟是说,当日之事她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陈氏这个人,明乐兄可有了解?”
卫知徵没想到华弟会问起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妇人,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我曾询问过此人,她性情怯懦,问三句才答一句……”
卫知徵声音不由得一顿,徐韶华看了卫知徵一眼,笑着道:
“明乐兄发现了?一个性子怯懦瑟缩之人,却能在关键问题上引导其他人,这才是方才问话之中最为违和之事。”
“这……可她只是一介妇人。”
“那明乐兄方才可曾注意到她那一手精妙的刀工?偌大的猪头在她掌中不过两刀便被轻而易举的拆解开来,寻常书生可都做不到。”
卫知徵听到这里,一时无言。
徐韶华也不再多言,看了安望飞一眼,二人随后分头行动,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徐韶华只负责走访询问当日村民们可曾发现什么异样之处,而安望飞则是用随身的饴糖打入小孩儿内部,进而顺势和一些年纪大的村民在村口说起闲话来,倒是真得到了不少的信息点。
“华弟,问到了,那陈氏原是陈家村第六代四子的独女,她爹原是靠上山采药卖与医馆为生,可在其十岁时不幸摔下悬崖,其母也在寻夫时被狼叼走。
之后,族人如如今待陈生一般,三日流水席将其家中田产房屋吃空,陈氏靠着左邻右舍施舍这才活下来。
及笄后,她又嫁给了村人,生了二子,现如今其幼子也到了娶妻之时,可惜因为陈生之事,这才耽搁了下来。”
“可是,她没有将陈生尸体带走的动机。”
卫知徵客观的说着,方才他跟随徐韶华一路走访,也对陈生此人的生平有所了解,可以说,陈氏和陈生的生平,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