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众人又笑嘻嘻的说起了这些日子叔侄俩不在家时发生的种种,倒是难得的一派和乐。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林亚宁将最后一道红烧肘子端上了桌,徐家的年夜饭正式开始!
但见那张不大的八仙桌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这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是林亚宁在风洄的口述中琢磨出来的。
毕竟,这是林亚宁这辈子做的第一道这么丰盛的饭菜。
徐易平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水酒,给自己和爹各倒了一碗,婆媳两人也给自己准备了口味清甜的酒酿,还被徐韶华和徐宥齐各蹭了一碗。
风洄帮着摆好桌椅,便要离开,徐远志却道:
“风洄也留下吧。”
风洄闻言,面露惊愕之色,见徐家人并未有其他意见,不由得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哎!”
风洄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擦了擦眼泪,脸上却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
上首,随着徐远志一声动筷,众人纷纷笑意盈盈的夹了一筷子喜欢的美食送入口中。
徐远志和徐易平一碗水酒下肚,皆是红了脸,徐远志这次争气的没有醉,只是推杯换盏间,伏案喃喃:
“十载勤学向寒窗,一朝意气散,空余恨,错错错!!!”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徐远志一时哭,一时笑,徐家人看着这样的徐远志,心中一时也颇为不是滋味。
原来,当初徐远志并未完全释怀。
眼看着原本欢乐的气氛就要跌落至冰点,却不想徐远志指着徐韶华和徐宥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任他小人龌龊,我有儿孙扬志!来!喝!新年大吉,岁岁朝朝,平安喜乐!”
徐家人面面相觑一番,徐韶华含笑端起了酒酿:
“新年大吉,烟火延年,时暮有余!”
“新年喜乐……”
“新年……”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碗,连年岁最小的徐宥齐都喝了半碗酒酿,随后看着对面的徐韶华,奇怪道:
“咦,一个小叔叔,两个小叔叔……三个四个,不对,娘,我好困。”
谁也没有想到,徐宥齐竟然继承了祖父一碗倒的体质,甚至比之更甚,一碗酒酿便撂到了他,这会儿已然趴在张柳儿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逗的大家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去岁一年,有喜有悲,有愤有乐,可也随着月亮的西斜,翻了篇。
社学规定学子们于正月十六回去上学,这半个月里,徐韶华和徐宥齐两个小的日日都吃着林亚宁和张柳儿精心准备的炸物。
徐韶华还好,他日日练剑,随着九霄功法的递进,每次练过剑,总会出一身的汗,过后又要喝好些水补上,倒是没有大碍。
可是,徐宥齐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连数日的炸货吃的他的上了火,这会儿徐韶华正在练剑,他便哭唧唧的端着苦苦的下火茶在一旁候着。
“呜呜呜,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吃,怎么就只有叔叔你不上火?!”
那下火茶根本就不是人喝的,又苦又涩,一口下去,徐宥齐恨不得连胃囊里的食物都要吐出来了。
徐韶华结束最后一个动作,缓缓垂下手,这才看向徐宥齐:
“这两日,我倒是瞧着齐哥儿都要乐不思蜀了。”
“哪,哪有……”
徐宥齐目光游移,社学里的读书辛苦,好容易放了假,他也想松快松快。
“哦?今日已经是初十了,齐哥儿可曾翻过书?”
徐宥齐的小身子直接僵住了,这人啊,不能歇,越歇越想歇。
随后,徐韶华缓缓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徐宥齐:
“齐哥儿,茶凉了,你看是我灌还是你自己来?”
徐宥齐犹豫三息,随后直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早知道就不找小叔叔哭了,娘还会给他蜜饯呢!
可是这会儿,徐宥齐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叔叔发现自己懈怠的事儿上,一时半刻还没有去想旁的。
原本因为下火茶苦涩而导致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也松了开来。
“还苦吗?”
徐宥齐懵了一下,似乎口腔里还有一丝苦味,可是也已经不明显了。
“去读书吧,若是让我在社学里听到齐哥儿你学问退步的话……”
徐韶华笑的人畜无害,只是徐宥齐对上小叔叔这个眼神,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迈开小短腿朝自己的卧房冲去。
之后的五日,徐宥齐紧赶慢赶,才险险将先生留下的任务全部完成,一面庆幸,一面还时不时偷看小叔叔,也不知他满意否。
一想到小叔叔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徐宥齐不由得猛摇了两下头,他才不要那样呢!
随后,徐宥齐思索了一下,拿着书找上了徐韶华:
“叔叔,这几日我已经将先生要求的任务完成了,还请叔叔考校。”
徐韶华也没有含糊,翻了一下徐宥齐的书,随后随口便来,徐宥齐起初还有些磕绊,但最后也跟了上来。
等一刻钟后,徐韶华将书还给了徐宥齐: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齐哥儿,不日我便要下场县试了,待过了府试、院试,我又有多少时日能与你一处,盯着你的?
若是他日我去了府学,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啊!你我是家里唯二的指望,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个万一,你便是唯一可以扛起徐家门楣的人……”
徐韶华轻轻叹息着,眉头紧锁,他不由得捏了捏鼻梁,很是疲倦的模样。
徐宥齐哪里见过小叔叔这幅模样,难过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叔叔,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定不会这样了,您别这样……”
徐韶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徐宥齐,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信你的。”
随后,徐宥齐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隔壁,不多时,火折子的声音响起,徐韶华却是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家里的爹娘他们,徐韶华并不如何担心,唯一担心的便是齐哥儿。
齐哥儿年幼,如同一棵刚长出枝桠的小树苗,旁人怎么修,他便怎么长。
虽说,徐韶华清楚侄儿一直与自己心连心,可他却也要和他玩一玩脑筋的。
当日,徐韶华起夜的时候,看到隔壁的灯还亮着,遂过去敲了敲,下一刻,那灯光便做贼似的灭了。
“身体重要,齐哥儿。”
徐宥齐没有吱声,只是捂在被子里,默默留下了一滴泪水。
小叔叔县试迫在眉睫,可他还要让小叔叔担心,实在不该!
翌日,徐远志将二人送到了县城,又转悠着准备去扯些花布哄媳妇开心。
而徐韶华也再一次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之中,新年伊始,随着县试报名的开始,温显臣的课程也愈发紧迫起来。
但好在此前温显臣的不留情面,再加上这半月不少学子的私下打磨,他们也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不过,这里面仅次于徐韶华的竟然是身体最为孱弱的胡文绣,他虽然在破题之上不及徐韶华敏锐,可是其对四书五经的熟悉度大大提高,倒是能得温显臣几句夸赞。
而安望飞想来也是在年假时下了苦功夫,等到课后请教徐韶华的时候,对于一些题目已经可以说出自己的独特见地了。
除此之外,还有数人逐渐崭露头角,倒是让温显臣不由得欣慰不已。
特一号学舍的学子们现下也已经都无心去思考其他事宜了,整个学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而与其不远的甲号学舍倒还是在先生的教导下,按部就班的学习着。
待晨课结束,徐宥齐身边已经围了几位学子:
“小徐同窗小小年纪,对于先生的回答便能旁证左引,实在不凡,想来这次年假没少下功夫。”
徐宥齐听了这话,只觉得脸颊一热,若不是小叔叔提点,今日上课他只怕都要答不出先生的提问呢!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小徐同窗这是谦虚了,不过有大徐同窗那样非人哉的叔叔,小徐同窗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徐宥齐闻言,不由得弯了弯唇:
“是,若不是叔叔,我也不会得先生夸赞。好了,不与几位同窗说了,我还要和叔叔一道用饭。”
随后,徐韶华有礼的告辞离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而膳堂里,徐韶华今日被几位同窗缠住解题,徐宥齐略等了一会儿,便自己取了饭食。
只是,等徐宥齐快要吃完的时候,一道黑影落了下来:
“今日小徐同窗不曾和大徐同窗一道用饭吗?”
“叔叔他许是临时有事吧,林同窗是有事要找叔叔吗?”
徐宥齐看向自己面前之人,林亭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并非,只是看到小徐同窗一人在此,心生怜意罢了。”
徐宥齐有些不解的看了林亭一眼,并未接话,林亭又道:
“今日在课上,小徐同窗一番作答可谓是颇有风采。”
林亭先是一夸,随后看着徐宥齐慢悠悠道:
“不过,有大徐同窗珠玉在前,大家提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大徐同窗罢了。
小徐同窗能有大徐同窗这样的好叔叔是一件好事,倒是不必太过辛苦,我听说小徐同窗夜里房内的灯都要至子时才熄,真真是太过劳累了。”
林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徐宥齐,他知道徐宥齐年幼,有些话通过这样明夸暗贬的方式说出来,他更容易听进去。
徐宥齐听完了林亭的话,神情恍惚了一下,但随后,他看着林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行,我不能让叔叔担心。”
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