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中陡然掀起狂风，呼啸席卷天花板上的那只巨大眼睛，鲜血汇聚成龙卷风风暴，迷得在场所有人睁不开眼。
第091章 91[二更]
“若我能以卑贱的性命, 换取大人的新生，将是我身为狂信徒的无上荣耀！”眼睛饱含恐惧和期待的声音愈发高昂，在所有人脑海中不断回响。
不知何时,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沈小弟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四周, 身旁有人轻声道：“闭上眼, 不要看。”
少女走到他身旁，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她泛红的眼盯着空中的诡异怪物, 说, “他们的信仰降临了, 不想被污染就别看。”
“什么是污染？”沈小弟有些害怕，不自觉靠近月银的身体。
旁边有人在呻吟, 月银轻声说道：“还记得我说过吗？里世界是现实的倒映，里面一切都是虚幻的, 畸变的，扭曲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被污染后的存在, 并不可靠。”
“人进入里世界后，会不同程度受到影响, 有的人会腐烂成为脓水，有的人则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疯癫癫, 成为只会蠕动的肉虫，你之前一定看过这种人吧？”
伴随着月银的解释，不远处一名幸存者忽然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一种不似人类的嘶鸣喝喝声。
他的额头迸发出青筋，四肢和身体扭曲成一种不正常的程度, 眼睛瞪地几乎要蹦出眼眶外面, 让人一瞧便觉得害怕。
“主、伟大的毁灭之眼……”他嘶鸣着吐出不为人理解的词语。
沈小弟遍体生寒，月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 说：“他被污染要蜕变了。”
“蜕变？”沈小弟不明所以。
下一秒，地上那人陡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体内有东西再挣脱而出。黏液包裹着躯体，一只只眼睛浮现在人类的躯体身上，沈小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月银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说：“这类负面影响，被称之为污染。”
沈小弟感觉到污染这个词的重量，不由发冷。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他忽然想到，如果要变成这种怪物，他宁愿现在便死掉。
月银转头看向他，震惊道：“当然不会，你可是我的信徒啊！”
“不过如果你还不是狂信徒，如果信仰的意志不坚定，也不是没可能……”月银自顾自地嘀咕道。
沈小弟交过会费并相信千面之月的存在，自身有信仰，所以才能在这个诡异的里世界中坚持那么久。如果他和普通人一样，估计早就腐化了。
不过如今那只眼睛召唤的信仰即将出现，沈小弟如果意志不坚定，也不是没有可能被撕裂。
月银摸了摸沈小弟的脑袋，就如同世界上最友善的姐姐，温柔鼓舞说：“很害怕对吗？想要活下来的话，就要更加虔诚的信仰千面之月哦。”
里世界本就诡变，这里属于那个即将被召唤诞生的信仰领域，作用力只会更强。
少女穿着短裙，梳着高高的马尾，留着齐刘海，黑色的长发柔顺光滑，发丝随风飘扬。
周遭的色彩诡异纷乱，月银精致漂亮到极近完美无缺，她笑容明媚，处惊不变的自信姿态，让人瞧一眼便深深铭记。
沈小弟怔怔看着月银，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他喃喃道：“你不是月银。”
商场一片漆黑，地上是黏糊糊的粘液，巨大的令人泛恶心的蠕虫在不远处爬行，诡异的怪物不知隐藏在何处。
偌大的商场里，此时静地出奇。
红色的血月透过商场透明的落地窗，照耀到站在中央的少女身上。
在这片修罗地狱中，她一头黑色长发及腰，黑色的刘海，白皙的肌肤，五官精致又傲慢，不似凡人。
“你是怪物吗？还是人？原来的月银呢？”沈小弟迟疑道。
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姐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月银还活着吗？
沈小弟有很多问题，月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沈小弟在这个关头会发现真相。
她最初以为沈小弟很快会察觉自己和原身的不同，直到自己揭露是神的身份，对方都没有丝毫怀疑。于是月银认为，沈小弟蠢得像笨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了。
没想到，在此时沈小弟这个笨蛋终于迟钝地发现真相。
又或者说，是他无法对所有线索证据视而不见，也无意再继续哄骗自我。
月银想了想，说：“我之后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沈小弟依旧傻傻望着她，没有收回目光，似乎在等待着答案。
于是月银只好说：“她死了。”
沈小弟亮起的眼瞬间黯淡，神情不敢置信，眼眶涌出泪水。
商场中不断宣传的龙卷风中传来诡异的低吟声，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空气中多了不一样的气息，月银抬起眼。
她眼神凝重，神情认真：“好了小朋友，那个东西来了。我要去拯救世界啦！”
“记得我的话。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不要去思索。越思索，离疯狂越近。”
月银说完便飞至空中，沈小弟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为什么叫我小朋友。”
他回忆着这个陌生的称呼，低下头，眼泪坠落地面：“我是沈小胖。”
商场上方，灰色的龙卷风迅速转动，伴随着阵阵呼啸声。风暴四周的风开始实体化，变成一片片灰色的蚕茧，原本狂妄的龙卷风变成一只巨大的茧，顶天立地漂浮于商场正中央。
内里闪烁着黑色的光芒，就在光芒大涨即将破茧的那一瞬。月银迅速伸手封住周围空气，填补上缝隙。
她拿出刀在茧边划了个口子，迈步走了进去。她刚走出一步，便被里面的光芒吸了进去。
茧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四周入目可见结识黑色，阴暗幽深，周围是一片巨大的黑色山丘。
这里就是那只眼睛口中的多罗科特存在的地方。
天空上遥远处，有一轮红色月光，四周没有任何生命轨迹，月银站在此处感觉身体极轻，似乎随时都能漂浮起来。
月银从进入这里时，便隐隐感到熟悉，直到此时她看见头顶那轮月亮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在模仿赛伊格亚。”
赛伊格亚被喻为至暗者和毁灭之眼，能使信徒获得生命从而达到长寿目的，祂憎恶所有，乐于看见信徒陷入狂热和绝望……
祂和月银均是旧日支配者中的一员，祂漂流的星座离月银住所不远，就在月亮附近，所以祂和月银四舍五入算个邻居。
当时赛伊格亚和达贡因为信徒祭品大打出手，她在旁边扎板凳看热闹，结果没成想一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第一次见到生命协会，月银得知他们信奉的神祇别称毁灭之眼后，还以为自己是被赛伊格亚的信徒坑了。
那时月银气势汹汹想找对方算账，后来才知道生命协会信奉的是一位模仿赛伊格亚能力的伪神，名叫多罗科特。
月银看着四周，黑色的山丘、头顶的月亮、几乎没有重力的幻境……种种特点，都和赛伊格亚的住处相似。
她忍不住叹气：“真是一名敬业的小偷啊。”
空气中传来震动，脚下的黑色山丘迅速起伏，天空中电闪雷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愤怒。
月银不得不飞了起来，她扫视着这片一望无垠的领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果然，所有模仿者功成名就后，都会极力否定曾经的一切。”
月银不知道这个星球有没有真正的毁灭之眼赛伊格亚的信徒，大约是有的。但即使是有，赛伊格亚的信徒应当也不怎么努力，至少没有生命协会活跃。
而生命协会之所以那么活动频频，是因为他们信奉的这位多罗科特很靠谱。
只要有信徒献祭，它就给你渴望的生命，帮助你延长生命。
天哪，这哪里是邪神，简直是许愿机啊！
月银身为邪神之一，深知神有多么不靠谱。
比如月银自己，苏里纳岛上的信徒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江宿流她甚至都把那群信徒忘了，更别说回应对方的祈祷和献祭。
很多人天真地认为，只要祷告，神明就一定会回应；只要献祭，神明收下祭品后就一定会实现信徒心愿。
月银只能告诉你，这都是不！可！能！的！
神祇会不会回应，能不能实现你的所求，完全就是看！心！情！
而这位名叫多罗科特的伪神，只要信徒献上新鲜的祭品，它便实打实地帮助对方延长寿命，日日如此，可谓兢兢业业，邪神中的劳模了！
当然，严格意义上它还算不上神。
它只是一个披着神的外壳，广撒网捞信徒，努力收集信仰，直到自己吞噬掉数不清的祭品，拥有足以撼动宇宙的信仰，蜕变成为真正的神明。
正因为这个目标，所以它才会如此兢兢业业。
又正是因为它如此靠谱，生命协会的信徒才会如此忠实地信仰它，三天两头地搞事给它献祭。
这一波，完全就是伪神和生命协会的双向奔赴嘛！！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黑色的山丘裂开缝隙，天边的月亮坠落。从地底缝隙边缘，攀爬出一条条活动的触手，随手是一只几乎遮天蔽日的眼睛。
那只眼睛和之前看见的所有眼睛不同，它不古怪，不丑陋，没有多余的眼白，标准的就像是荷鲁斯眼，成椭圆形。
眼睛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有关于狡诈或是戏谑的情绪，它看起来甚至呆呆的。
月银看着下方露出的巨大眼睛，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泪：“感动了，感动了。”
月银身为邪神之一，对这位名叫多罗科特的伪神表达高度敬意！
她看着面前的东西，忍不住摇头：“挺敬业的，就是太蠢了，太早了。”
这是一种同为邪神的鄙夷。
如果商场中的那个东西沉得住气，不强行打开通道，露出这只还未完全脱胎换骨的信仰，说不定有一天它还真能进化成真神。
可惜的是，太早了。
如今这个东西，不得不披着其他邪神的壳子，日复一日地生活在模仿对方住处的虚无之地，就像是一只居住在下水道的臭虫。
不敢直面真身，只能鬼鬼索索活动。
“不可以这么敬业哦。”
月银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东西，它在吞噬了许许多多祭品后，变得呆呆的。这不是它变笨了，相反，这是它生出一丝神性的前兆。
尽管这丝空洞平淡的神性如此微弱，但这依然是非常难得的，象征着总有一天它会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