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绝大部分光芒被厚重云层遮挡,禁忌物A36笼罩在上方的市一中附小,使得如今空无一人的学校更显森然。
学校大门徐徐打开,月银毫不犹豫迈步其中。
偌大的学校空荡荡,没有学生没有老师,死寂的黑夜里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
月银随意走在学校中,皮鞋踏过湿漉漉的教室地板,白皙的指尖抚上课桌,作业和书本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答答地粘在一起。
空旷的教室中,安静的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不过过去数日,原本热闹的学校便变得锈迹斑斑,墙壁天花板遍布水迹,白色的墙皮被浸泡的发胀,手指微微触碰便碎落开来,雨水的侵蚀加速学校颓败。
周静蜃望向四周,皱眉:“这里已经被检查勘测过上十遍,依然是没有入口,没有恶念……”他开始以为这里和发生恶念事件的银泰商场相同,有另一个里世界空间;然而他将这里翻了个遍,都没发现有里世界的缝隙入口。
月银随意逛了几间教室,眉眼看不出情绪。江宿流也来过这里数十次,这次有月银陪同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他转身对周静蜃问道:“那间储物室在四楼?”方才他听见能力者说察觉到那里有波动。
周静蜃二话不说便径直带路,几人迅速朝四楼走去。
奇怪的是,他们将储物室翻了遍,依然没发现问题。
月银根本没跟他们进去,而是留在储物室外。她看向天上的月亮,眼眸明亮:“月亮看不见他们,他们不在这个世界。”
不在这里,那便只能是在里世界了。这和周静蜃他们最开始的怀疑相同,毕竟那么多人凭空消失,还没有毁坏四周事物环境,那只能说明是被突然转移。
月银摇摇头道:“不是里世界,应当是更深的领域。”
而且,那些人应该都死了。
这些能力者在这里似乎没人发现异常,唯独月银一踏进校门,便闻见那冲天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空气被死了数十天被浸泡在水中的尸体气味占据。
月银转头看向身后跟随的能力者,冷静地说:“你们原定参加演练的能力者呢?让他们过来。”
所有人愣住,月银看着那张被寄给自己的照片,轻声道:“所有人消失时,是在你们宣布演练开始后,找不到入口,是因为他们是通过演练进入里世界……这场演练开始后,就始终没有结束。有始有终,你们得去把他们带回来。”
半个小时后,学校灯火通明,警报声再度被拉响。
所有计划参与演练的能力者们站在学校外准备,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神情紧张,准备进入学校。
这一次,众人再次踏入学校大门后,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阴雨连绵的世界犹如散落的记忆在空中缓慢消失,世界掀开真正的帷幕。迎面扑来的是厚重的水浪,挤得在场众人根本站不住脚,纷纷摔倒在水中。
学校的四周是无形的空气墙壁,将整座学校困在其中,头顶是不断落下的雨水,整座学校就像是被浸泡关着的鱼缸。
在这里,学校已经被淹没成为汪洋大海,空气中遍布雨水的土腥味。
因为学校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他们甚至只能游进去。
他们淌水走进学校,来到走廊,一具被泡的发胀的尸体飘荡在水中。
有人震撼地留在原地,紧接着,他们游进最近的一间教室。
已经有人不敢再看,情绪丰沛的人甚至捂着嘴哭了出来。
预想中最坏的情形就在眼前,学校里的每一间教室都飘荡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所有学生的尸体都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尸体被浸泡太久已经开始发胀巨人观,被挤压着困在椅子和桌子中间无法解脱。
所有学生的脸上表情都是错愕,他们甚至来不及发现什么,就被永远地困在这场雨里。
这是个阴谋,也是个惨剧。
“他妈的!”周静蜃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这一次出离地愤怒。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那么多学生死在自己面前更让人无法忘记。
这个空间是早就布置在这里,幕后的人甚至提前得知了禁忌物A36的存在。
进入校门时迎面而来的水,淋得所有人湿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月银目光从那些寂静的尸体上穿过,她穿着雨衣,往里面走来到四年级八班。
四年级八班的尸体不太一样,他们的尸体不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而是七零八落的,教室里走廊上,现场甚至还有被掀翻的书桌和血迹。
沈小金的座位空无一人。
果然,在这个里世界深处还藏着一个更深的维度。
月银停顿片刻,去了之前能力者讨论的有动静的储物室。她打开那间狭小的储藏柜,里面是一具被折叠的尸体。
月银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一位跟了过来的姓赵的能力者迅速发出绝望的哭号。
……
镜子外,叶景明看着月银的倒影,笑道:“我说过,只有沈小金陷在里面,她才会露面。”
月银如今身体越发不稳定,已经很难维持住正常人形,时不时会露出触手和半边身体。为了不吓到广大市民,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和离开沈家了。
沈宝珠忧心忡忡,此前和月银的短暂交锋让她从灵魂深处恐惧对方的存在。
叶景明见她害怕,柔声安慰道:“这里是里世界的更深维度,在我的领域之中,只要她进入其中,便会彻底隔绝与本体的联系。她只是一缕精神体,正处于实力最虚弱的状态。只要我们在这里杀了她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宝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第114章 114
在来到里世界前, 大家都设想过里面的场景,吃人的怪物、可怕畸形的环境,疯狂的邪教教徒、就如同银泰大厦一般……
能力者们已经做足心理准备, 但在看见眼前景象后都难以自已地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整座学校犹如一个巨大的鱼缸, 尸体在水中轻飘飘漂浮, 表情惊恐,瞪着被泡胀发肿的眼睛, 像是一条条鼓起眼的金鱼。
“市一中附小参加演练的学生有三千多人……”特异事件处的队长握紧手, 无法接受地喃喃, “三千多名师生,全都在这里?”
同一个问题, 在学校储物室外上演。
那名姓赵的能力者抱着自己弟弟的尸体嚎啕痛哭,脸上是发红的巴掌印, 明明也是十七八岁不到的年纪,但此刻绝望的就像是天塌了。
“傻逼, 我胡说八道的,怎么会出事, 安全演练那么多能力者,怎么会出事……”
他表情痛苦, 努力将弟弟折叠的尸体又重新抱住。他父母在两兄弟前就离异,原本就喜欢争吵大打出手的父母在离婚后彻底解脱,迫不及待地奔向新生,自私的两人谁都不愿意抚养两个孩子,担心妨碍自己再婚后的家庭。
赵子豪从十二三岁就带着弟弟生活, 两兄弟相依为命, 一起上学一起看电视一起在夏天喝冰镇汽水。
赵子涵的尸体被折成两半,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 身体软趴趴的像是一滩无骨的橡皮泥、
他像一条鱼,从哥哥没有抱紧的手臂缝隙中滑了出去,表情永远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的惊恐绝望。
赵子豪不敢再看赵子涵的尸体。
他仰头张大嘴绝望呼吸,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流出,气泡咕咚咕咚像是鱼吐出的气泡。
他知道自己弟弟有些虚荣,他成了能力者,弟弟骄傲地像是自己是能力者一样,对外到处吹嘘。赵子豪都知道这些事,但他从没说,两兄弟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得到的抚养费少得可怜,汽水都要省着喝,弟弟比起同龄人能吹嘘自豪的东西实在太少。
如今自己是能力者了,他一个小孩子在同学面前吹嘘几句,又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长大了,成为能力者,眼看他们的生活就要好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赵子豪不明白。
他抱着赵子涵,泪珠没能在水中溅起一滴水花,悄然无息地融入学校这潭死水。
泪水无声,沉默的就像他这个人,对局面无足轻重。即使他最先发觉异常,亲眼看见弟弟消失在雨中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其他强大的能力者到来,才能踉跄着找到尸体。
学校变成一座巨大的鱼缸,教室中整整齐齐坐着数十名师生的尸体。
赵子豪无声的绝望只是冰山一角,三千多名师生,如他一般同样痛苦的人成千上万,失去孩子的家庭的哭号震耳欲聋。
……
她离开了储物室,找来李队长他们,言简意赅道:“还有更深维度,这里不是终点,再拉一次演练警报,我要进更深的领域。”
能力者们神情凝重,脸上是无法掩饰的自责和后悔。那么多条人命,特异事件处用来教育学生防范恶念的安全演练,却成了师生们的催命符。他们是间接害死孩子们的凶手。
如果他们再谨慎一些,如果他们不选择禁忌物A36作为演练恶念,如果他们能尽早发现里世界的入口……会不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李队长跟其他能力者一边朝学校大门游去,一边忍不住开口:“如果我们早一点发现,第一时间请大人你来学校,会不会他们就不会淹死?”
月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里世界呈现出来死亡的情形,全校师生死前没有挣扎没有逃跑,表情和眼神没有任何异样,证明死亡发生是在一瞬间。”
但里世界情况复杂,死亡的这一瞬间有多长,学校的雨水到底倾倒了多久,谁也说不清。
月银只是承诺说:“我会杀了他。”她没说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布置这场阴谋的人。
她说完,转过头眼眸盯着学校教学楼头顶,隔着水世界,她几乎看不清月亮的光芒。
月银隐隐有种预感,这场事故是针对自己的阴谋,或许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了。
熟悉的警报声再次被拉响,在场所有等候的能力者们都脸色凝重。
月银再次推开大门,这次一同前往更深领域的人只有她和江宿流。
因为整座学校被陷入水中,其他能力者们虽然身体素质超出人类,但还没有突破种族基因限制,并不能长时间待在水中。大家需要回到现实世界换气,顺便将学校的情况报告出去。
或许是因为月银更深海有隐隐约约的联系,江宿流身为她的信徒,上次便在深海便停留超过数天,这次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警报声中,月银迈步踏入校门。
身边所有事物开始倒退,时间轮回,头顶浓郁的暮色褪去。只是眨眼间,倒灌的雨水消失无踪,滂沱大雨变为朗朗晴空,黑夜转瞬便是白昼,空气中带着下雨前的土腥味。
这是第一层世界,也是里世界。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学校,此刻人影绰绰声音嘈杂,学生在操场上牵手追逐打闹,踢球的吵闹声大了起来。
他们看了眼出现的月银和江宿流,脸上打闹的笑容还未落下,不知不觉间所有人围了过来。
“你们来啦?”这里的学生们笑意盈盈,鲜活的就像是从未死去过一样。
他们好似早就知道月银他们会来,言语间都没有丝毫惊讶,就连落在月银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某种不为言喻的熟络,就好像早已通过某种方式认识对方。
月银来了兴趣,俯身弯腰,拍拍最近的小学生脑袋,挑眉问道:“你们知道我会来?”
小学生们身穿校服,层层叠叠围拢在月银身边,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月银,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如果忽略他们大的吓人的眼睛,笑起来的诡异,惨白的皮肤,嘴中层层锋利的鲨鱼牙,这群小孩子也能称得上可爱。
有个胆大的女生站了出来,笑嘻嘻地举手说:“知道,当然知道。”
她歪头说:“我们都知道,你来了我们就解脱啦。”
江宿流微微蹙眉,月银嘴角仍然上扬,俯身温柔询问:“我来晚了吗?”
那个站出来的女生摇摇头,说:“是有一点晚,所以我们做了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