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到尾都十分镇定，即使是在面对强大如外神的恐怖威压下，他的同胞们早已汗流浃背甚至跌坐在地，可他依然脊背挺直，没有失去自己身为人类的尊严。
他甚至能够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回望月银。穿过对方的目光他望向月银眼中庞大不可名状的本体一角，眼眸澄明无波。
在那强大恐怖的不可名状的注视下，他坦然微笑，一字字道：“即使您杀了我。”
这一刻，他依然脊背挺直站在这里，因为他是人类的最高者，也是诺登斯不可屈服的眷徒。
“信仰即真理。”
“崇高的大深渊之主于幻境中选中我，我亦在幼时将毕生信仰奉献与主，我愿为我主献上我的一切。”
说到大深渊之主，薄景云发丝微动。
他向来淡定的眼神，在此时变得无比狂热，语气坚定而诚恳，不自觉望向远处。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这一面的薄景云，茫然的李队长等人却能感觉到，薄景云身上的气息在此刻发生变化。
紧闭沉闷的地下广场中，竟然从通道处吹进来一股微弱的清风。
微风穿过漆黑的通道，穿进血腥遍地的广场中央，所有人都闻见一股特殊的海水气息。
并不是海边最常见的咸腥味，而是深海之中的阳光照耀后的气味。
“怎么会有风？”有人不自觉喃喃自语。
薄景云抬起头，眼神狂热难以自已：“大深渊之主。”
他喃喃道：“信仰即是真理。”
众人还在怀疑这股风有异常时，月银身上那股令人恐惧胆寒的气息悄无声息消融。
她从薄景云身边飘走，重新回到方才的石台上，百无聊赖地坐下。
她盘腿坐在石台上，单手托腮，另只手随意提着月牙刀在空中：“没意思。”
“狂信徒，又是狂信徒。”
早在看见薄景云的第一眼，月银便知道对方是诺登斯信徒。
因为诺登斯是狩猎与海洋之神，所以对方的信徒身上常年有股令人反感的海水阳光的气息。
众所周知，诺登斯是外神的死对头。月银虽然不像其他同事那么厌恶对方，想方设法跟对方作对，但谁叫薄景云实力太强，月银瞬间判断出对方和普通信徒不同，应当深受诺登斯宠爱。
没错，神明的宠爱就是来得这么直接，喜欢谁就让谁幸运，宠爱谁就给对方更强大的力量。
毕竟能力者的力量都是从神明手中借取。神喜欢谁，就借给对方更多的能力，让对方更强，方便替自己做更多的事。
所以能力者的强弱之分，本质就是神更喜欢谁。
所以许多伪神信徒会更加效忠伪神，努力替对方办事获取更多的力量。
当然这种做法在真神面前很难行得通。因为他们不缺信徒，也不缺替自己做事传教的狂信徒，他们大多任性，纯粹看眼缘。
无疑，强大为S级能力者的薄景云，必定深受诺登斯宠爱。
月银盯着发现自己身份的薄景云，愤愤捶桌，心想诺登斯眼神居然这么好。
薄景云一看便是聪明人，和那些歪瓜裂枣的能力者不同，他必定是个优秀的传教者。
月银偶遇死对头的忠实信徒，对方还那么优秀，她不搞事都说不过去。
于是她趁机拐骗薄景云，对方拒绝她就杀了他，如果对方屈服改投自己，她也要杀了他，还能顺便恶心一把诺登斯。
结果薄景云是诺登斯的狂信徒。
即使他失去记忆，失去身体，丢失生命，在时间之河中折磨冲刷上万年，变成懵懂无知的崭新灵魂，也无法磨灭他灵魂深处对神明在的向往。
他会成千上万遍，一而再再而三，无数次顶礼膜拜，回归神明温暖的怀抱。
换言之，薄景云改不了信仰，这人废了。
月银本来想直接弄死对方，但她听见薄景云说了那句：“信仰即是真理。”
她忽然想到了自家的信徒，江宿流。
他也曾无数次说过这句话，用同样狂热到窒息的眼神，对自己顶礼膜拜。
于是月银改变了主意。
她漫不经心地想，如果现在杀了这个人类的副部长，后续应当会有点麻烦。
恐怕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每天八点上课在教室睡觉，逼自己新收的信徒江宿流帮她写作业了……
但她还没玩腻呢。
月银缓缓收回眼，那铺天盖地到令人无法呼吸的恐怖威压终于散去，恐惧到极致的人类颤抖着张开嘴，小声呼吸。
月银坐在高高的石台上，她手中的月牙刀瞬间消散，表情不再狠厉。
她嘴角上扬，再次变成小军他们熟悉的月银，众人却再也不敢把她当作那个性格平和的高中少女。
她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嘻嘻看向众人，歪头问道：“我可以回家了吗？”
所有人：……请问这还用问我们吗？
难道我们敢拦你吗？
最后还是薄景云勾了勾眼角，站了出来：“当然，您随时能够离开。只不过我们还有些问题，大约需要您的配合。”
“哦。”月银垂下嘴角，其他人提起了心，担心她下一秒便因为不耐烦大开杀戒。
但月银没有，她只是垂眼思索两秒，便爽快答应：“好啊。反正我是良好市民。”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如果我配合调查，算不算我接受论坛任务，可以拿到李队长他们说的那个证书啊？”
她怕大家不明白，便伸手比划，详细描述道：“就是那个要传教就必须有的官方证书。如果没有，私下在网上传教或者传法抽奖，就会被封号和请进局子里喝茶。”
说到这，月银又有点难过了。
她那个该死的账号现在还没解封呢。江宿流速度也太慢了，现在都还没把那个公司收购。
被点名的李队长脸色复杂，没想到月银这个邪神还挺讲规矩，到这种时候还想到他们特异事件管理处的证书！！
其他副部长带来的人也崇拜望向李队长，眼中意义十分明显，那就是：你们还挺牛逼啊！
连副部长都退步的存在，李队长他们居然敢把人请进局子里喝茶！！
站在李队长身边的是管理处的部门管理员，他呼出一口气，在李队长眼睛下方能看见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
牛！
李队长面色为难：……我当时不知道啊！
算了，这时候说大家也不会信。何况就连他如今自己看来，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自己真是命大啊。
薄景云假装看不见下属的眉眼官司。面对月银的提问，他面不改色，淡定道：“当然，月银小姐捣毁破坏A市邪教祭祀重大案件，完全能够获得官方证书和嘉奖。”
“此次你捣毁生命协会在A市的窝点，意义重大属于超额完成任务，我们会向上级申请论功行赏，为你申请补助奖金。”
月银当即站起身，语气诚恳：“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我是良好市民，很配合领导工作的。”
她正思考自己要从哪里搞回共享单车被扣的那199押金呢，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月银表情坚定的像要入党，单手握拳：“领导你们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薄景云领导眼皮跳了跳。
第040章 40
薄景云没想到, 月银身为虚空之外的邪神，居然会为了人类的补助奖励而改变主意。
他哪里知道，月银虽然拥有很多钱, 但她依然崇尚该省省该花花的美好品德。
比如这次她在地下广场大杀特杀, 偌大的生命协会窝点一片狼藉, 连一张完整的椅子都找不出。
但月银骑来的那辆共享单车，却依旧崭新完整地放在角落, 她甚至还贴心地给自行车套上几件衣服当罩子, 避免它沾上血迹。
这一切的原因不是月银有多暖心, 纯粹是因为她怕共享单车坏了，自己就退不了199押金了！
仔细想想, 她主动放臃肿鬼一马，也是为了让对方帮自己去偷一份烤冷面。
注意是偷, 不是买。
这样小气缺德的月银，为奖金改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反正配合调查对她又没多大影响, 事后她还能让李队长他们帮自己把共享单车骑回去还车。
虽然她也不介意自己骑，但是雨天骑自行车确实有点傻逼, 她也是要脸的。
薄景云到底是跟月银认识不久，尚未熟悉对方古怪的作风性格, 才会挑眉惊讶。
月银爽快答应配合调查，大家都松了口气。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李队长站了出来、
他看向月银，神情凝重，认真问道：“我们接到民众报案, 说星湖公园发生命案。我们通过现场, 已经大致了解到情况……”
李队长他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很快看清地上的情形。他们在确认死者是生命协会逃走的犯人后, 联想到月银曾经被生命协会绑架的事实，众人便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然而根据调查和副部长判断，不在现场的月银并未回家，而是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对月银来说，循着肿胀鬼留下的气息很容易便找到地下广场。但李队长等人都是常人，确定月银地点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否则他们也不会任由生命协会在A市的窝点发展到这个地步。
加上今晚恶劣的天气，李队长等人花费了时间才找到这里，然后便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人间炼狱。
李队长用尽量婉转的措辞，问道：“我们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队长他们确实不懂，月银性格还算平和淡定，说白了甚至还有点咸鱼。
为什么她在杀了试图绑架她的黎舒舒和立叔等人后，居然在几个小时后，又找到生命协会在A市的老巢，近乎疯狂地把人全杀了。
要知道，沈郝平和白秀莲都没有得到这种待遇。
李队长等人不得不怀疑，难道是黎舒舒他们在星湖公园时，泄露了生命协会针对月银的重要秘密，或者是激怒了她？
“是因为什么呢？还是发生了某些事吗？”李队长等人对这个结果很关心，他们紧张地等待月银回答。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月银眨眨眼，慢吞吞地解释道：“因为我今晚想吃烤冷面。”
这句话没头没脑，众人不明所以，表情茫然。
但月银显然没有继续跟他们解释的时间了。
她站起身看了眼时间，恍然大悟道：“啊，都十点啦。我该回家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