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我爹呢?”松子松开黄淑敏的手,然后鼓起勇气一把牵住瞄准已久的另一只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细看还有几分羞涩和忐忑不安。
突然被人牵住手的梁清清垂下头看向松子,她这些天忙的很,都许久没逗他玩了,这会儿猛不丁地瞧见他,觉得变化还挺大的。
农村孩子地上跑河里游,每天都野疯了,很少有注意卫生的,松子也不例外,每天在外面玩到饭点才回来,吃完又跑得没影。
小脸蛋黑一块灰一块,就连手指甲里面都全藏的黑泥,每天晚上被他娘王晓梅揪着耳朵骂都不听,但今天除了皮肤有点黑以外,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就连衣服都穿得板正,像是要进城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
“你爷爷,爹爹,叔叔都还在地里忙乎呢,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村东边还有好大一片稻子没来得及收上来,村民们都经历过□□,舍不得就这么看着稻子白白被雨水冲走,大队长便让男劳动力披上雨衣和蓑衣抓紧时间进行抢收,收多少都算赚到。
给松子解释清楚后,梁清清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今天咋这么白净?没去跟虎头他们玩?”
听见这话,松子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小姑姑居然才发现他的改变,但是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
“我……”
松子牵着她的小胖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捏起来。
嚯,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梁清清还想追问,王晓梅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着回答道:“他都这样好几天了,专门给你看的。”
“啊?”梁清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王晓梅,又看了看红透脸的松子,没明白。
还是松子自己小声开了口:“小姑姑你别不理我,我以后都爱干净,再也不调皮了。”
闻言,梁清清愣了半响才想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开始抢收那天她半开玩笑似地跟松子说她讨厌跟脏兮兮的小孩说话,结果一语成谶,忙起来后还真的就再也没时间和机会跟松子说过话。
而小孩子分不清真话假话,还真以为她讨厌他呢!
梁清清明白过来,失笑道:“哎哟,你真可爱,小姑姑那是逗你玩呢,哪舍得真的不跟你说话啊?但是呢,爱干净,不调皮也是一件好事,你看现在白白净净的多乖。”
一边说着,梁清清一边捏了捏松子的小脸蛋,心里暗道,小孩子还真是不记事,当初原主欺负他跟主子欺负小奴隶一样,使唤来使唤去的,她穿过来这才对他和颜悦色多久啊,他就只记得她的好了,还怕她不理他,乖乖地听话去改变。
思及此,梁清清扯了扯唇角,其实这个家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没有人不记仇,但是只因为你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爱你,所以才会格外包容。
“现在下雨也没法去外面玩,走,跟小姑姑一起进屋玩去,我给你画大卡车。”她从小学画画,虽然上高中后放下了一段时间,但是用这项技能哄哄小孩子还是小菜一碟的。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居然把画画拾起来了,还是用来哄小朋友!
听见这话,松子脑海中顿时想起了之前梁清清给自己画的大青蛙和大飞鸟,眼睛一亮,赶忙屁颠屁颠跟着梁清清进屋了。
“小妹还会画画呢?”黄淑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军强不是说梁清清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吊车尾吗?
王晓梅点了点头,想到这件事情也有些不可思议,“上次我瞄了一眼画的可好了,就跟真的一样。”
“是吗?”黄淑敏觉得王晓梅没多少见识,肯定是在瞎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厨房洗衣服去了。
*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村名们闲来无事就坐在廊下嗑瓜子聊天,看着门前排水沟里汹涌的泥水,大家啧啧称奇。
“大队长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能想到提前让人疏通排水沟,不然的话,村子里一小半屋子早就进水了。”
“嘿,这事还是我和老张干的,全村那么多条排水沟我们干了四天才疏通完。”有人跳出来得意洋洋地邀功,丝毫不提在被扣工分前的怠慢。
“不错,干得麻溜!”
“还有,不知道谁提起的让买防水布,检查屋子防水,我就是没去干,他奶奶的,昨个晚上睡得好好的,一翻身被子上全是水,柴也全都被打湿了,今天做饭屋里全是烟。”
“不听劝,活该,我们家沙袋和防水布都给用上了,愣是一滴水都没漏,对了,我咋记得听我媳妇儿说是梁家那小丫头报的信?”
“我娘也说是她!”
“梁清清?她能有这本事?”
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在他们的印象里梁清清还是那个好吃懒做,嚣张跋扈又追在男知青后面跑的坏姑娘,怎么也没办法将她和大家口中那个及时提醒大伙做好防范工作的好人联系起来。
又过了三天,排水沟不起作用了,再加上河水涨潮,淹了大部分农田,就连村子也遭了殃,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泥土和杂草打眼前过,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在里面站都站不稳,大家连门都不敢出。
地势低的人家就算防水工作做得再好,还是逃脱不了被淹的命运,站在屋子里,水能齐人腰深,光看着都瘆人的慌。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带着贵重物品往高处跑,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舍不得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心疼得直抹眼泪,瘫坐在地说什么都不肯走,家里人没办法只能请村里德高望重的领导劝。
好在被淹的人家并不是很多,能勉强控制住局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山垮了,好几段通往县城的路都被埋了,得抓紧时间派人清理出来,不然与外界的联系可就断了!再者,万一村民出个什么事都没办法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去。
与此同时粮仓的屋顶开始漏水,好在负责看守的人发现的早,防水布数量也够多,及时把破洞的地方给堵住了,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祸不单行,知青点那边也出了事,年久失修的房屋禁不住半点风霜,从暴雨降临到现在能撑这么多天,已属奇迹。
万幸的是事发的时候大家都聚在厨房吃饭,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几十号知青住哪儿成了新的问题,现在这个时候现修一座新的宿舍出来肯定不现实,再者村子账上可用的资金告急,根本没钱修!
一连遇到这么多事,大队长,村支书和村长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最后还是大队长拍板,让每家每户领一个知青回去住,先一起把这个难关给撑过去了再说,可是大家这段时间忙下来,个个身心俱疲,再加上暴雨结束后还不知道损失多少钱,就更烦了。
况且这个年代自家人住房都紧张,还要多一个人来挤一挤,吃饱了撑的才会同意!
但还真有那个吃撑了上赶着去领人的!
那就是梁清清。
“范知青你就来我们家住吧,我二哥跟我二嫂睡,你跟我睡,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我跟我二嫂睡,你跟我二哥睡,嘴瓢了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范知青你就答应我们吧,好不好?”
“……”
第22章 贴心
知青点垮塌,所有人都暂时聚集在村委会,小小的房屋里挤了几十号人,大家还没有从早上的灾祸当中缓过神来,七嘴八舌讨论着其凶险程度。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梁清清和梁军强两兄妹听到消息,特意打着伞过来找人,结果没曾想范彦行不在,他们在村委会等了许久才等到,见他一出现,连忙就把人拉到了角落里商量事情。
说好了让梁军强来打头阵,结果梁清清却忍不住抢先一步开了口,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前者简直没眼看,不对,简直没耳听。
范彦行刚跟着村里的抢修队清理完山路回来,浑身还是脏兮兮的,听见梁清清的话,脱蓑衣的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随后强装镇定地将其脱了下来。
蓑衣之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汗衫,分不清是被汗还是雨水打湿,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牢牢贴在身上,能清晰看见野性十足的紧实肌肉。
“我……”
他刚想回答,余光便瞥到面前的梁清清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聚集在某一处,看得聚精会神,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顿时耳根子一烫,不着声色地将拿在手上的蓑衣挡在了胸前。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梁清清可惜地收回视线,然后调整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帮过我那么多次,是时候该轮到我回报你了。”
“现在大队长工作很难展开,我们身为新青年就应该做个表率,不然村民们都不愿意知青住自己家,那住哪儿去?”
“天天下雨,早晚冷得厉害,要是随便找个地方将就,生病了怎么办?”
“再说了,你天天帮村里干实事,都是些脏活累活,要是休息不好,那第二天还怎么做事?”
梁清清口中的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闻言,梁军强连连点头,见梁清清停了嘴,又想起马秀芝在他们出门前叮嘱他这个当哥哥的嘴巴要多说点,便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是啊彦行,我们全家都欢迎你来,我娘还说要请你吃饭的,可别再拒绝了,我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但是好歹也能遮风挡雨,你可别嫌弃。”
听到这儿,范彦行立马摆手打断道:“哪有的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就是觉得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才拒绝的。”
“不麻烦,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那……我就去打扰你们一段时间。”
见范彦行松口,梁清清眸中闪着笑意,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这次倒要看看他还怎么逃出她的五指山!
“那别站着了,赶快把行李拿回咱家,娘还等着我们吃饭呢。”梁清清十分积极,说着就要帮范彦行搬行李,“范知青你行李放哪儿了?”
“东西没多少,我自己来就行了。”范彦行没想到梁清清能这么热心,一时间都有些招架不住。
“就是,小妹你没多少力气,我帮忙就行了。”梁军强让梁清清在外面守着伞,他则是跟着范彦行一起进了村委会分给知青们的临时落脚点。
其他知青见两人进门,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在得知梁军强两兄妹是主动来接范彦行去他家住后,顿时坐不住了。
这样的天气,空气中本就弥漫着一股潮湿味,再混杂着几十号人的汗味,布料闷臭味和脚臭等各种各样的臭味,那味道可想而知。
要是晚上再没有村民来领他们回去住,那岂不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睡觉?连床被子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到这,大家纷纷跑去大队长面前叫起了苦。
谢庆宝没了办法,只能下了强硬命令,亲自带着知青一家一户地敲门,将人硬塞进去,这下村民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好在大队长保证等雨一停就修缮新的知青点,不会让知青打扰村民们太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梁清清两兄妹已经领着范彦行踏上了前往梁家的路,他的东西不是很多,一趟就搬完了,都不用来回跑。
马秀芝早早等在了院门口,远远瞧见他们就打着伞迎了上来,一边帮忙拿东西,一边热情招呼道:“赶紧进屋坐着,没多久就可以吃饭了。”
“太感谢婶子你们了。”范彦行冲着马秀芝感激地开口道,后者咧开嘴笑着:“客气什么?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好。”范彦行大方点头,跟着梁军强进了房间,放好东西便进了堂屋,大家坐着一起聊天,他的性子是个能聊的,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梁军强,气氛很是活跃。
谈起这阵子的繁重抢修工作,范彦行这些加入村中救援队的可有不少话说。
“足足有我腰粗的树直接被拦腰冲断,我们十几个大汉一起抬才抬动,啧啧,那场面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算个啥,村北边的路被冲垮了,老邓家的婆娘正巧从那儿经过,差点儿被压在黄土里,幸好躲得快。”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正巧这时梁清清和王晓梅拿着水壶和碗过来了,顺口回道:“还得下三天吧。”
说完,她愣了一下,见大家都看过来,连忙笑着打岔道:“我猜的,哈哈哈,快,你们这些天都辛苦了,我泡了一壶薄荷糖水,都尝尝。”
“我刚才喝了两口,味道是真不错。”王晓梅毫不吝啬地夸赞,然后将碗一人分了一个,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专门用来喝水的水杯,都是拿碗凑合着喝,没那么讲究。
听到王晓梅这么说,大家都跃跃欲试。
“闺女给泡的,肯定好喝,”梁学勇格外捧场,水都还没进嘴就夸了起来,惹得梁清清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那爹多喝点儿。”
“好好好。”梁学勇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给梁学勇倒完水后,梁清清往旁边迈了一步径直走到了范彦行跟前,后者双手将碗端的方正,方便她拿着水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