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还没到下午,朱伟庆就在省广播局的门口看见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对方跟范方明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那更是一个磨子刻出来的,所以就算是快一年多没见了,朱伟庆还是一眼就将对方给认了出来。
他正准备开车门下车,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跟在男人身后的女人身上,两人穿着差不多的白衬衫,样貌出众,手中又提满了东西,很是招惹眼球,不光是他,几乎这条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
女人扎着两条麻花辫,露出一张娇艳绝伦的面庞,水汪汪的大眼睛明净清澈,微微上挑的眼尾却添了两分魅惑,樱唇琼鼻,浅浅一笑能把人魂儿都勾走。
在看清她的容貌后,朱伟庆微微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范同志的对象居然是前几天联欢晚会上的主持人!
那天他就坐在领导后面,由于是难得的清闲时光,所以他也就放松下来,好好欣赏了一番表演,但要说全场看下来,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节目,他却说不上来,唯一能记得住的便是那位漂亮到过分的女主持。
不光生得出色,临场反应能力和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在他愣怔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门口做了分别,眼瞧着男人要往公交站台走了,朱伟庆顾不上惊讶了,连忙开车门下车,出声喊住了那人。
“小范同志!”
听见喊声,范彦行下意识地望过来,随后眉头紧紧皱起。
见状,朱伟庆表面乐呵呵笑着,心里则暗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想干,但谁让这次出公差,领导身边只带了他一个人呢?
所以不想干,也得硬着头皮干!
“领导请您过去。”朱伟庆赔着笑脸,见范彦行手中提满了东西,连忙上前主动帮忙,“我帮您提着吧。”
范彦行知道朱伟庆是特意在这儿等着的,这一趟躲不过去,便顺势松了手。
“他什么时候来的昌北省?”
“前几天。”朱伟庆含糊地回答,领导的行踪哪怕是亲人都不能坦白说,他干了这么多年的秘书,早就练就的炉火纯青,所以这会儿面对范彦行的提问,就算是脱口而出的话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范彦行瞥了朱伟庆一眼,这个老狐狸嘴一向严得很,他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只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看来自己和清清的事情还没暴露多久,不然范方明早就让朱伟庆去大坪村逮他过来了。
“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朝着招待所驶去。
“东西不用拿出来,麻烦你就在这儿等着,等会儿送我去车站。”等到了地方,范彦行自己开车门下车。
朱伟庆坐在驾驶座上,下车也不是,不下车也不是,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就在他没忍住刚要打开车门上楼去看看的时候,就瞧见上去还没有十分钟的范彦行出来了。
“走吧。”范彦行重新坐回来,云淡风轻地系好安全带。
朱伟庆透过后视镜看清了他脸上那触目惊心的巴掌印,只是浅看了两眼,他就猛地收回了视线,暗暗咽了咽口水,干笑道:“送您到汽车站吗?”
“嗯。”范彦行偏头看向窗外,脸上看不出情绪。
朱伟庆不敢再多问,直接开车把人马不停蹄地送到汽车站后,又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招待所,热得满脑门的汗,在上楼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年头讨口饭吃容易吗?他现在就跟他女儿喜欢吃的夹心饼干一样,被父子两卡在中间,左右为难。
等到了房门口,刚敲了门,里面就传来一道沉声,“进来。”
朱伟庆在心里为自己喊屈叫苦,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把小范同志送到汽车站了。”
“我知道了。”范方明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眸色暗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我记得联欢晚会那天,广播局的副局长想要组局一起吃个饭?”
听到联欢晚会四个字,朱伟庆心漏了一拍,见范方明不是提起那位播音员,便莫名松了口气,但转而心又提了起来,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后,笑着回答道:“是的。”
但是那位副局长估计也是客套的邀约,因为她也知道这位肯定不会应允,可世事无常,谁又能准确无误地猜到每一步呢?
“我答应了。”
闻言,朱伟庆诧异地抬起头,想要劝说一二,就听见他又继续说道:“我要见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得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劝说再多也无用。
*
“什么?好的,我这就安排,到时候给您回电话。”田风椿挂断电话,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淡了下去,这是唱的哪出,怎么好端端的要跟她吃饭了?
而且话里话外还夸了那天的联欢晚会好几次。
田风椿不蠢,相反她还是个人精,没听两句就猜到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让她在吃饭的时候把联欢晚会的那两位主持人给带上。
梁清清,李长国。
这两位到底是谁入了贵人的眼呢?
田风椿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猜来猜去,还是更为偏向李长国,但其实不管到底是谁,这两个人以后的前途都不可限量了。
这些坐领导位置的,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贵人说谁好,那你敢说不好吗?那人好,是不是得往上提拔提拔?
总之,这场饭局的真实目的,还是得去了才知道!
第99章 饭局
梁清清收到田风椿的消息时,整个人也是懵的,不会吧?上次说的吃饭这么快就给安排了?
莫名的,梁清清觉得心里很不安,但是领导约饭又不能不去,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赴约。
地点定在省城内出了名的国营饭店,距离广播局不远,梁清清坐了三站公交车就到了,跟服务员报了田风椿的名字后,就被带上了二楼的包间。
她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的了,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三个人,她倒成了最晚到的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还没到时间呢,人也没来齐,快过来坐吧。”田风椿朝着梁清清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闻言,梁清清注意到主位还有两个位置空着,能坐在田风椿上方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难不成是她的那位好友还没到?
抱着满肚子的疑问,梁清清笑了笑,顺势在田风椿下方坐下。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多年的好友,教育局丁云坤丁局长。”田风椿起身给两人介绍道。
听见这话,梁清清微微瞪大了眼睛,既然田风椿的好友到了,那另外两个人是谁?不等她细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紧跟着李长国一同站起来,分别和丁云坤握了握手,唇边挂上得体的微笑:“丁局长你好,我叫梁清清。”
“你们好。”丁云坤生了一双笑眼,看上去和蔼可亲,一点儿都没有架子,气氛还算融洽,“后生可畏啊,这些年轻人都是有理想有前途的,我看着就觉得高兴。”
聊了几句,丁云坤突然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向梁清清,冲着田风椿问道:“这位梁同志就是你亲自从地方上选上来的?”
见田风椿点头,丁云坤脸上的笑意更足了,“经常听你老师提起你,那天在联欢晚会上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谁能想到你才接触这行业一两个月?”
梁清清受宠若惊地抿唇浅笑:“都是老师教的好。”
丁云坤又夸了夸李长国,几人谈笑间,见时间差不多了,田风椿突然压低了声音,“夸你们的可不止丁局长一位,等会儿都机灵些。”
听见这话,梁清清和李长国对视一眼,随后又各自收回了视线。
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服务员的说话声,期间还夹杂着几道沉稳的脚步声,听这动静,像是朝着他们这个包间来的,屋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等到那道身影出现时,皆站了起来。
“范同志!”丁云坤扬起大大的笑脸,几步上前迎了上去,田风椿也紧随其后,梁清清和李长国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这些领导寒暄。
在那人进屋后,梁清清就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撞上,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瞳孔猛缩,心跳都慢了一拍。
居然是联欢晚会那天晚上坐在中心位的大人物。
其实那天晚上她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是结合丁云坤对对方的称呼以及主位的空缺,这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她当时想得没错,他的确生得极好,就算时光不饶人,但是他依旧温文尔雅,五官优越,不怒自威,只是这长相为什么越看越眼熟?
从首都来的,姓范,身份高……
梁清清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没忍住抬头偷偷瞥了他一眼,但没想到却径直撞进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当中,里面有探究和打量,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总之不是她能全部猜透的。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愣住,不自觉捏紧了掌心。
好在,他很快就率先挪开了眼神,迈步往主位的方向走,好像两人的对视只是不经意间的巧合。
“快坐吧,服务员拿菜单过来。”田风椿招呼着大家先落座,服务员很快就拿了菜单过来,“您看看想吃什么?”
她刚把菜单递过去,一旁的朱伟庆就从半路上把菜单挡了回去,咧嘴笑道:“我们领导不挑食,对这边的菜系也不是很了解,还是你们点吧。”
田风椿也跟着笑,心里却把这句话琢磨了好几遍,然后才试探性道:“那就上几道这家的招牌特色菜吧?”
“好。”朱伟庆弯眸,然后主动起身给大家都倒了一杯茶水,“都是熟人,今天就不喝酒了。”
总共就见过两次面,算什么熟人?
朱伟庆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模样倒是炉火纯青,半点不带心虚的,但他是范方明身边的第一人,他的意思也就是范方明的意思,他们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何况这句“熟人”倒无形中拉近了几人的关系。
好事一桩,他们何乐而不为?
梁清清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听着他们说话,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停地抠着掌心,想要借此来平复心情。
但是预想当中的刁难并没有到来,甚至直到吃完饭,话题都没有往她身上引半分。
“下次有时间了再约,我们就先走了。”朱伟庆站在小汽车旁边,替范方明打开车门。
“好。”
望着汽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田风椿回头看了一眼李长国和梁清清,眉头轻蹙,贵人的心思深似海,一顿饭吃下来,她都云里雾里的,猜不出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是有目的前来,但是又顾左右而言他,聊的都是些不着调的家常,但要说没有目的,他们组局吃饭,还特意让她带上李长国和梁清清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闲的没事干了?
不光田风椿想不通,其他人也同样一头雾水,唯独梁清清在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她才不管范方明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不为难她,给她使绊子就行。
但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给范彦行,却又成了一道难题,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说一声,毕竟两人当初都说好了,不要对彼此有所隐瞒。
打定主意后,梁清清打算下次范彦行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提这件事。
*
汽车安稳地在马路上行驶,朱伟庆通过后视镜看向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范方明,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您觉得那位梁同志怎么样?”
闻言,范方明缓缓睁开眼,没有立马回答朱伟庆的问题,手撑在车窗上,指腹轻轻按压着额角,随后才道:“我怎么觉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范彦行觉得她十分好,甚至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一想到那天在招待所内那个逆子说的那些话,范方明就气得心肝疼,手中的动作不免重了些。
朱伟庆将一切收入眼底,犹豫着说道:“既然小范同志那儿执迷不悟,要不我去找找梁同志?”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总会知难而退。
朱伟庆话还没说完,就被范方明给打断了,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冷声道:“那位女同志做错了什么?找她我们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