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夜,兰絮很累,不一会儿睡着了,最多过了一两个时辰,睡梦中,隐隐约约,宫殿外的动静,越来越大。
宫人们似乎在狂奔,尖叫,还有重物倒地声,乱成一片。
着火了?
兰絮睁开眼睛,正好也听到系统叫她:“宿主快起来,胡人打进来了!”
第53章 绝代双娇6
两个时辰前。
天上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大楚的苦寒方要来临。
沈敬月走出宫殿,他披着披风,捧鎏金花篮形手炉,像一个公主那样,仪态端方,无可挑剔。
只是,临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暗沉的大殿。
兰絮在那里等他回来。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期盼。
宫女撩开轿子锦帘,沈敬月矮身进轿,皇太妃所在的长寿宫和他的宫殿有距离,加之下雪了,坐轿子也寻常。
沈敬月捧着手炉,闭目养神。
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走了好一阵,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长寿宫有这么远吗?
沈敬月抬手要撩帘子,轿外,一个太监压住帘子,道:“大雪已至,殿下莫要撩帘子,当心着凉。”
沈敬月听出他的声音,是王公公那一派系的人。
若以前,他们说不能撩帘子,他也便罢了,但现在,他突然觉得,一直听他们的话也挺没意思的。
他用力拉开帘子。
小小的轿窗中,初映眼帘,是太监惊讶的神情,瞬间拉到整个场景,大雪飘飘,为宫殿覆上雪顶,再往前,穿过长长的甬道,便能出宫了。
沈敬月在几岁时,曾在上元节,被高皇帝抱着出宫,于城阙之上,见过满京繁华,与民同乐。
他记得这条路。
那太监还想把帘布拉回去,他抓紧帘布,皱眉:“为什么要出宫?”
走在前头的王公公折返。
他压低声音:“殿下,阳衡关破了!”
阳衡关是前朝,也是如今大楚最重要的关隘,它一破,则中原潦倒。
到了大楚尤甚,大楚尚古风,当初定国都时,便仿当年周朝,定在西北,离阳衡关很近,千里奔袭不过两个时辰的事。
高皇帝敢这么激进,第一是他有伐胡之志,第二是笃定阳衡关绝不会破。
可谁知道,前朝都没曾破过的阳衡关,居然在胡人的突袭下,坚守不住一个时辰就破了!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里,频繁提到胡人使用“火龙”,这是胡人十年潜伏研制的利器,是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新型攻击。
这样的大雪夜里,胡人破了阳衡关,阳衡关往后的城池,接连失守,京城已经不能再留了。
像沈玙和世家大族,也早就在得知消息后,拖家带口,坐上了南下的马车,仓皇弃城出逃。
沈敬月喃喃:“京城要破了?”
王公公:“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家江山决不能断于此,这也是王公公几个旧臣,毅然决然送沈敬月走的缘故。
他们已经到宫门口,就等换上马车,快马加鞭离开。
沈敬月突的惊醒:“等一下,我要带上絮絮。”
王公公脸色黑得能滴墨汁,那个兰絮怎么没死?细作不是跟她送信了?
不过,胡人就要打进来了,她不死也得死。
他焦急道:“殿下!时间紧张,已经来不及了!”
沈敬月还要坚持,王公公:“殿下,我等是为殿下殚精竭虑,是为了沈家江山社稷,殿下万不可任性!”
正好到宫门口,看守宫门的侍卫,还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只是看着令牌没问题,将他们放行。
轿子没停,沈敬月挣扎着下车,立刻被几个随行侍卫牵制住。
他的手炉掉到地上,打了个滚,里头炭火掉出来,沾到大雪,发出哧哧的声音,无力抵抗冰雪,它熄灭了。
沈敬月咬咬牙:“你们放开我,也不必管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眼中迸发的熠熠火光,令王公公和几个臣子心惊。
他们都是高皇帝留下的辅臣,从小看着沈敬月长大,他们对视之间,目光都露出不满,沈敬月竟不如以前好控制了。
他为了一个宫女,竟然不管他们的意思。
时间不等人,其中一个臣子示意,便有侍卫趁沈敬月不注意,敲他后颈。
沈敬月只觉头脑一昏,两个侍卫扶着他,放到宫外停着的马车中。
王公公也上马,和臣子道:“殿下以前还是乖巧听话的,只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要求,譬如砍了一片梅花林,却不像今日这般魔怔。”
臣子:“那个兰絮没死?”
王公公:“是的,看来她命大。”
臣子冷笑:“再命大,在胡人南下的关头,也难逃一劫,现下这情况也只能跑了,至少有殿下,随时都能名正言顺夺回江山。”
他们代表正统。
王公公:“是了。”
“……”
或许以为沈敬月真晕了,车厢里,没有看守,不多时,沈敬月手指动了动,他缓缓张开眼睛。
马蹄踩在积雪上,橐橐作响。
车往城外走。
即使他们再低调,世家的走动,还是惊醒不少百姓,大雪中,许多人冒着雪,堵在府衙和大世家的门前,讨要说法。
也有人要出城,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王公公带着人马往前,出世令牌,要先出去。
突然,有平民愤怒的喊声:“你们这些权贵,到底是为什么只顾着自己跑,还要越到我们前面去!我已经排了半个时辰了!”
“就是,一群废物!”
第一声是落入油中的火柴,顿时,平民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很快,世家的护院和平民爆发了冲突!
推推搡搡之中,马匹受惊,引颈嘶鸣,王公公的马也被牵连,狂躁地喷着响鼻。
似乎还嫌不够乱似的,城外,突然传来喊杀声,一刹火光冲天!
城内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人打过来了!”
“什么?胡人?”
“没错,这就是他们连夜逃跑的理由!”
“大家伙们,我们就是自己死,也要拉个权贵垫背!”
发现被抛弃的百姓暴怒不已,全乱套了,王公公被马匹从马背上甩下来,不止他,长公主一行侍从全都狼狈不堪。
这时,马车车帘“刷”的一声被拉开。
大雪中,沈敬月眉眼冷冽,如冰霜所塑,他两步跳下马车,在一匹马朝他冲过去时,他反而用力拽住马缰,踩着马鞍,翻身上马。
“殿下!”
王公公惊诧得忘了合起嘴巴,沈敬月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他没记错,按理说,沈敬月是不会骑马的。
沈敬月只骑过一次马,那是他四岁,高皇帝还在世时,把他放到马上,他小小的手捏着马缰,不知所措。
如今,他全靠平日看别人骑马的样子,学着跨上马匹。
还是一匹发狂的马匹。
他用力勒住缰绳,好几次,差点被马匹甩飞,可衣袍翻飞之间,他纤长的眼睫都沾染些微冰霜,眼瞳冷静且认真。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
在马车上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终于片刻后,他身下的马被他制服,按着他的意愿,往皇宫的方向跑。
冷风扑簌簌吹僵他的脸颊和双手,如刀割,一下又一下,可他秋水双目中,却一丝丝地泄出狂意。
畅快!
他不想再被人操纵,什么狗屁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他私心里,感到厌恶。
厌恶所有,包括对他“好”的,像春风那样想靠“温柔亲昵”来感化他,像王公公那样想靠“君臣之义”来说动他的……
习惯?不可能的,那只是他被束手束脚的时候,不得已的说辞。
这些东西,他都要撇到身后。
此生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正是不明白,所以才要去追寻。
沈敬月不太认得城门到宫门的距离,但皇宫庞大,远远就能见到庑顶。
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跑,就是了。
一人一马,于快雪中,逆风而上,路过黑漆漆的树林,惊动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
心腹带沈敬月逃去南门,胡人不是从南门攻进来的,而是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