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功,那当然名垂青史。
要是失败,只怕百姓连胡人之祸,都会怪到郑国,令郑国声名狼藉。
陆声既然有统一中原的野望,就不能在这一件事上,赌上国家的名声。
他要拿楚国试验。
沈敬月:“你想让我打着沈氏皇室的名声,打一场你们为我准备的仗。”
陆声:“是。”
沈敬月:“好。”
他答应得没有半分犹豫,让郑国人都松一口气。
沈敬月斜了一眼兰絮,发现她正在吃放在桌上的白霜柿饼,正聊大事,旁的幕僚都没动桌上的东西,就她心宽极了,还在吃。
沈敬月咬了下唇。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喜欢他一下。
他把那盘柿饼推远了。
兰絮捧着柿饼:“?”
这小子!
场上散了后,沈敬月和兰絮走到无人的廊下,他问她:“你就不觉得,我答应得太痛快了?”
用文人的话来说,为他国做先驱,这是何等屈辱愚昧,是会遭天下人耻笑的。
兰絮还在回味着柿饼的滋味:“可你不在乎啊。”
沈敬月确实不在乎世人。
但他也有在乎的人。
他眼睫轻动:“你呢,你怎么看我?”
兰絮:“你别励精图治就好了。”
沈敬月:“……”
到这,刚刚被他压下去的感情,如堵不住的泉眼一般,咕噜噜地冒了出来。
好气。
他转身就走,突的,兰絮拉了下他袖子,沈敬月没有回头:“做什么?”
兰絮:“接下来肯定会爆发战斗,我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她服软了,来求他保护她?沈敬月侧过身,压住上扬的唇角,说:“你担心什么,不会让你死的,你不必上前线。”
兰絮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哨子,对着沈敬月一吹。
太尖锐。沈敬月捂了下耳朵,怒视兰絮。
兰絮笑了一下:“我会上前线的,就在远方看着你,这个哨声,就当我是你背后的眼睛,吹一下,就是你背后有危险。”
沈敬月:“哦……”
他突然觉得那哨声好动听。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再问一次——她这么在意他,真的,不喜欢他吗,哪怕只有一点?
可是,对上她双眸,这句话,哽在他喉头,终是没有问出来。
……
不出陆声预料,萧州的战役,爆发在晚上。
饶是韩家军竭力抵挡,临到凌晨,城门摇摇欲坠,胡人为防止被中原发现如何制作火器,看管火器极为严格,但连续几场战役后,他们也疲惫了。
陆声就等这个纰漏出现。
前方战场血色漫天,后方,几个小队人马,潜伏在夜色里。
兰絮、沈敬月和陆声,是一小分队的,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躲在山石后面。
兰絮眨眨眼,聚精会神。
为了防止现在睡着,她下午睡了超久,现在很精神。
不管如何,确实第一次接触战务,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拖后腿。
斥候查探完情况回来,道:“太子殿下,前面有一对落队的胡人小兵。”
陆声:“再等等。”
沈敬月不解:“等什么,杀了这队人,穿上胡人的衣服,不就可以离他们更近?”
众人愣了愣,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也是胡人的火器太强,大家过于谨慎了。
听取沈敬月的建议,这些胡人很快死于他们刀下,仔细数了数,有一十七副能用的轻甲,够自己小队使用了。
所有人都换上,沈敬月观察了一下死去的胡人扎的发髻,给兰絮散了发扎好,自己也扎了一个。
非常完美。
陆声的侍从还在给他扎,他看得惊奇:“你莫不是学过?”
沈敬月嘲讽:“这不是有手就会的吗?”
郑国正在手忙脚乱弄发髻的士兵:“……”别这样,显得大家都很笨。
兰絮忍着笑,看来之前她问的时候,他还是很给她面子,还解释了一遍。
换好胡服,一群人趁夜色奔赴战场。
该说不说呢,男“女”主都在的情况,气运肯定有加成的,他们刚潜行没多久,就遇上一支小部队。
胡人小部分居然带了五把火器。
埋伏在路边的兰絮一行人,听了一耳朵叽里咕噜的胡话。
陆声麾下有会胡族语的人,翻译了一下,原来,这小部队是回收火器的。
胡人攻萧州时,韩家军在城楼放了很多箭,还是有持火器的胡人中箭而死的。
他们笃定,韩家军消耗太多,已经没有多少箭矢可以用了,将在一个时辰后攻城。
陆声:“就等一个时辰后,他们攻城之时,后方必定会守备空余……”
沈敬月:“你到底会不会打仗?之所以选择一个时辰后攻城,就是他们现在疲累了,需要休息,不趁现在去抢,就没机会了。”
幕僚们一想,其实陆沈各有道理,只是陆沉稳,沈激进。
只有兰絮知道,沈敬月只是心情不好,事事和陆声作对。
却也阴差阳错,陆声思索:“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就上。”
他们追上前面那小队,冲突一触即发!
兰絮缀在队伍后方,她不用积分,就不算战力,只能在远处,观察着整个局势。
刚刚抢胡服的战役,沈敬月没参加,他骑射了得,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战役。
他在众人里面,是一股“清流”,杀人毫无章法,简直乱劈乱砍,却刀刀中胡人要害。
很显然,他在享受刀下杀人的快乐。
兰絮就知道他会杀红了眼。
她眯起眼睛观察沈敬月四周,胡人失了先机,却还顽强抵抗着,其中一个胡人摸到了火器,拿到手里,将喇叭开口,对准沈敬月。
“咻——”
兰絮赶紧拿起哨子,用力一吹。
哨声如鸟鸣,传递在山谷中,郑国军士知道哨声不是吹给他们听的,于是一片混乱之中,只有沈敬月毫不犹豫回头,将手中之剑,朝身后贯过去!
那胡人还没发动火器,便被一把剑横空穿心。
不过,哨声也暴露了兰絮的位置。
后方的位置,一般是智谋,或者首领待的。
一时,两个骑马仓皇逃窜的胡人,猛地朝兰絮的方向追去。
兰絮:“!!!”
她果断引马转身跑,妈呀,追逐战真的很恐怖!
沈敬月也留意到了,他本不想让兰絮吹哨的,怪他杀红了眼,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
他也骑马冲过去。
他稳住马匹,将身体完全挂在马的一侧,在路过一个胡人的尸体时,拔走他插在地上的刀,又迅速一个翻身,回到马匹上。
而此时,那胡人离兰絮越来越近。
他们雪亮的刀,在逼近她。
这一刻,沈敬月嗅到了喉管里的血腥味。
她说,他拿她当玩具,而当时,他反驳不得。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把她当玩具。
他没有把她当玩具!
而兰絮是郑国细作,她瞒着自己,有不少小秘密,她也曾被沈玙看上,现在还有陆声。
可沈敬月对玩具,必须有自己一套判断,得是干净无瑕的。
远到小时候,他喜欢的娃娃,被别的小孩碰了,他就把那个娃娃剪了,近到不久前,春风碰了他的梅花,他让人把整片梅花林砍了。
如果他认为兰絮是他的玩具,那按标准而言,兰絮早就脏了。
但他却清楚地明白,她不脏,她一点都不脏。
沈敬月心中得出这个回答,因为她不是娃娃,也不是梅花林,不是他的玩具。
她只是兰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