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多,兰絮正待秦放为难,只这男人怕从没留心过银钱,一口答应。
兰絮:“……”
终于定下了这枚学生,晚些就开始课堂,那“书斋”就在秦秀才的房中。
秦秀才靠着枕头坐床上,秦放加两张书桌,一张兰絮的,一张他的。
得知自己的“夫妻之乐”要多一人,秦秀才很是不乐意,可看着秦放,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在见面时,说:“唉,二弟又高了,真能长。”
秦放笑着回:“十八九后,就不长了。”
秦放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一篇千字文读下来,他六百个字一点不认识,一百个字不大好认,三百个字是认识的。
秦秀才巴巴地看着兰絮给秦放讲千字文,这对他而言太过枯燥。
兰絮嘴上安慰秦大温故而知新,心里想的却是没办法,小叔子给的太多了,肯定是紧着人家的,她还是有点道德底线。
不过一旬,秦放就把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了。
这点上,秦放一点不蠢笨,至少比秦秀才好多了。
兰絮知道秦放不为功名,只是要能通读文章,所以接着就给他讲诗经,这回可以捎带上秦秀才了。
就是秦放发觉,他若写错了、念错了,兰絮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圈出来,跟他说这儿不对。
而他哥出差错,她就会卷起书,在他额上一打。
今日便又是这样,秦秀才又走神,兰絮刚要卷起书本,只听秦放嗤地一笑:“嫂嫂这般光用书打没用,以至于每天都要打上两三回。”
秦秀才一吓:“二弟,你、你不要乱说。”
兰絮疑惑,问秦放:“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秦放只说:“我替嫂嫂盯着我哥,若他犯错,就用书打他,一次保管奏效。”
兰絮“噗嗤”一乐。
秦秀才在妻子面前没脸,神色尴尬:“我哪有总出神,还不是你嫂子太美……”
话没说完,秦放眯起眼眸,卷起书卷,猛地扇了下秦秀才的脑门,“啪”的一声,秦秀才两眼一翻。
兰絮惊得倒吸口气,捂住嘴。
她向来见江氏爱大儿子如宝物,什么时候见过秦秀才被真打?刚刚秦放那下手,没半点收力,往日不挺兄友弟恭的?
目下,秦放两指搭他脖颈,淡然说:“只是晕过去,没死。”
兰絮一时不知该不该心疼秦秀才。
两人一人扶着秦秀才躺好,一人盖被子,只假装人家是正经睡了去,秦秀才若要和江氏告状再说。
秦放却问了:“嫂嫂不心疼?”
兰絮:“那还是心疼的。”按秦放的效率,不出一个月,他肯定能通读文章,她还得靠继续给秦秀才念书攒钱呢。
听罢,秦放垂垂眸,兀自思忖,既然心疼,又为何在他建议时,不阻止他?
不像母亲那样大喊大叫的。
兰絮见他第一回失神,她咳了几声,提醒:“看书。”
秦放蓦地眨眨眼,方回过神,他也说不明方才的心思,只觉丢人,突的说:“你也打我,我记个教训。”
兰絮:“……”
她好笑,说:“我敢打你哥是他是个病秧子,我打你,不怕被你打死?”
秦放:“这可冤枉我了,随意打。”
倒也不是他多尊师重道,只是他先前曾想过,若听她讲书却走神,被打巴掌也是使得的,如今竟轮到自己。
兰絮:“你是说真的?”
秦放:“不说虚话。”
兰絮也明白,秦放是放浪形骸,却有义气,只是讨打的还是头次见,她卷起书,秦放竟也不躲。
兰絮伸出手,用书轻拍了一下他额头。
秦放半闭着眼。
这一下,其实不重,她袖间溢出的冷香,一下变得清晰可循,额上一下触感,却如有佛钟轰鸣于他耳中。
秦放突然明白,秦秀才是故意走神。
男人最懂男人。
见秦放又发呆,兰絮难免疑惑,莫不是她突然力大如牛,也把人家拍晕了?
她伸手,在秦放眼前晃晃。
似是擦掉了秦放眼前的白雾,他蓦地回神,待看进兰絮那双明媚的眼眸,就突然全想起来了。
想起初见时,沽酒人暗含狡黠与他周旋时的眸,又想起再见时,想起红盖头下,新娘略有些惊异的目光——那天,他知道是她。
才非要掀起她的红盖头。
想起从楼上看楼下,不需要叫她,她倏地仰头,眼底的光点,如千万雪白梨花散落。
……
及至如今,她一手撑在书桌上,半俯身,眯眼打量他。
兰絮:“你还好吧?莫不是痴了?”
秦放盯着兰絮,目光毫不避讳:“嫂嫂,打得好。”
那块将坠未坠之玉,终于,还是被打下来了。
他确实想娶妻了,想娶的还是嫂嫂。
第109章 嫂嫂6-1
敲了那一下后,秦放捻笔垂眸,堪称失魂落魄。
兰絮讲的话,于他而言,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两个耳朵中间的愣是没半点用。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没那个力气,兰絮险些以为是自己一力降十会,把他三魂七魄敲到飘走。
无法,她合起书籍,对秦放道:“今日且这样,想必白日上值小叔也累了。”
秦放自是早有察觉,他抿抿唇角,下颌线条微动,似要说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他随手笼了两卷书,率先离开秦大的房间。
兰絮脑海里,系统跳了出来:“感觉他怪怪的。”
兰絮:“是他自己讨打,与我无关。”
他约摸晓得这点,倒也没说什么,这点还可以,否则兰絮可不会再教他。
兰絮没在秦秀才的房中久呆,临走之时,她看了眼依然昏厥的秦大,秦放应是把他打了个脑震荡,等他醒来,不知兄弟间会不会争执。
倒也奇怪,明明前头还聊得好好的,还问身高了。
她却是不知,这身高,早在秦放回青山县时候,秦大早就问过了。
暂且按下疑虑,只待第二日,这事果然没能轻易过去,只是,这“劫”应在兰絮这。
早饭时,江氏从秦秀才的院子出来,怒气冲冲地来到院中正堂,正要发怒,却看秦放竟也在。
他与兰絮一人坐桌子一边,一时无话,正等她。
江氏噎了噎,是她摆婆婆的款,让兰絮早饭也来她这儿吃,秦放上值的时辰要早多了,一般自己吃,今日却凑了一桌。
既然秦放在,她咽下难听的骂词,瞪了下兰絮,她抖开衣摆坐下。
天冷,饭菜这时候刚端上来,冒着浓浓热烟,随即开饭。
江氏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真是好弟弟,被嫂嫂叫一下,就把大哥打了啊。”
秦放正在吃包子,兰絮放下汤匙,拿着手帕擦擦嘴唇:“母亲说笑不成,我哪能支使小叔子的?若我可以支使,母亲应该第一个怕我呀。”
秦放“嗤”地笑了一下,没反驳。
江氏脸色发青,继续朝兰絮发难:“那你说,二哥儿要动手,你怎么就坐视不管,不知道他体弱吗?”
兰絮心道,就他那速度,苍蝇都躲不掉,她怎么拦?何况她也懒去拦。
却看秦放掰开第三个包子,沾沾一碟醋,送入口中,说:“大哥虽体弱,年二十八了只是秀才,听嫂嫂讲课,也能出神,是该打。”
江氏瞪秦放,从小就是如此,秦放比秦秀才结实强壮,一年从头到尾,一次风寒都不发,反而是秦秀才每每被病痛折磨。
偏偏秦放性格豪爽,与青山县众多小孩玩得好,不敬重大哥,还敢在大哥教训他时还手。
如此一来,秦秀才都没点大哥的样子,还有些怕他,受欺负也只能找江氏告状,让江氏给他出气,有几年,兄弟很是不亲近。
好在秦放十几岁后离家谋生,从此一年回来一次,拿回家的银钱也多了,正所谓远香近臭,家中几人关系归于和缓,然如今又是这般。
江氏心口起伏,只恨大郎身体不争气,否则早就做那高官去,何必受小儿子这气。
于是,江氏又嘀咕了两句,见秦放不应,她问兰絮:“如今二哥儿学得怎么样?可能通读书卷了?”
显而易见,她怕秦大继续在秦放这儿吃亏,想把秦放赶出课堂。
兰絮把问题推给秦放:“儿媳觉得怎么样没用,得问问小叔。”
秦放已经就着四五个包子,吃完一碟醋,他顿了下,只说:“还早着呢,读书哪有那么简单。”
兰絮吃粥,以掩饰唇角的笑。
若秦放要出师,也不是不行,读几个字已不成问题,可兰絮是想多赚一个月的束脩,所以才把问题还给秦放。
他还挺上道,都不用她暗示。
就听秦放又说:“还有母亲,在青山县的一些习惯也得改改,这婆婆刁难媳妇的名声传出去,京城中人会瞧不起的。”
兰絮咳了一下。
她心底惊讶,不说秦放官员的身份,说这种话合不合适,如此时代,放眼天下,小叔给嫂嫂说话的,当真屈指可数,亦或者几乎没有。
毕竟丈夫惯做哑巴郎,小叔又何必蹚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