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血流如注,和那些飞溅在身上的血一起。
兰絮想象了一下:“嘶,听着很疼。”
秦放:“若得嫂嫂一句……”
兰絮:“咳!”
秦放闭上嘴,但好像没说出想说的,总惦念着,遂而叹气二三次,又偷看她,见她始终不搭话,只好作罢。
兰絮心想,他刚刚应该是想到了不是很好的记忆,因为他心口那一团气运,突的动了一下。
毫无疑问,秦放的过去是艰苦的,他二十二年的的人生,跨度是巨大的。
从小江氏对他,肯定远不如对秦秀才,到十几岁,就去“闯江湖”了,到如今,也算享福。
只是,他不像那种由奢入俭难的人,眼下的荣华富贵,他也没有刻意去维护,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侠气。
兰絮是欣赏这一点的。
她抬眼,看向屋外的雪。
方框之外,天地一片雪白,雪片如纸片,屋内柴禾烧出的味道,令人鼻间生暖,虽是破旧了些,却有种与世隔绝的纯净。
这一刻,她倒觉得,和秦放身上的气质不谋而合。
她心念一动,松口:“好吧。”
秦放一怔:“什么?”
兰絮:“我答应你。”答应你,给你做次红娘。
下一瞬,只看秦放目似朗星,他起身,踱了两步,他拿出怀里的和离书,递给兰絮,又去行囊里翻笔。
兰絮困惑又惊奇:“和离书……你怎么让你大哥签的,不对,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官府都盖印了?”
秦放声音含笑:“对,只要你把名字签了,就是和离了。”
程序先后有问题,但好歹是把程序走完了。
兰絮:“哦……”
秦放兀自磨墨,忽的察觉什么,问:“你不想和他和离?”
兰絮回过神:“倒也不是,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知道锦衣卫搜集信息的能力,但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想法,除了系统,系统也不会出卖她。
那秦放还是她肚里的蛔虫么,居然知道她老早就想和离了,如果这是讨好的话,她倒是乐得接受。
于是,在秦放递笔过来时,兰絮认真写上自己名字,又用红印泥,戳上自己的印。
秦放忽的闷闷笑出声。
这一刻,他确定了,早在她成亲时,他就得阻止的,还好,事情终于上了该上的正轨。
兰絮用自己一方素色手帕,擦着手指,她只看秦放看着自己,正疑惑:“又怎么了?”
下一刻,却是一阵失重感,她竟然被秦放一把掐着腰肢抱起,转了两圈!
男人低头,额头几乎快与她相贴,只他眉眼一扬,眼底似东风夜放花千树,灿灿然明灭,道:“这便好了!”
兰絮心内发紧。
她蓦地反应过来,用力拍他肩膀:“你、你放我下来!”
秦放松手,却仍将手虚虚扶在她腰上。
兰絮有些头晕目眩,耳膜鼓动,她听到自己心跳愈发震动、轰鸣,与自己急促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小娟不可能会喜欢你这么孟浪!”
秦放一愣:“小娟?关小娟何事?”
兰絮:“你不是请我替你挡小娟的说客吗?”
秦放:“我什么时候说过?”
兰絮:“……”
她先捋到线头:“你不是喜欢小娟么,不然收着她的手帕做什么?”
秦放:“那不是你的手帕吗?”
兰絮:“不是我的,是小娟的!”
下一瞬,两人四目相对,须臾,都从双方目中,看到震惊、不可置信杂糅成一处的情绪——
弄错了!
第112章 不是嫂嫂8
下过大雪,天稍稍放晴,一片纯白上,被轧出两道整齐的车轮。
挡得严丝合缝的车内,兰絮围着被帔,抱着手炉,屈着膝盖坐着,车外万籁俱寂。
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和秦放都太想当然,话没说尽,造成错位也情有可原,毕竟谁能想,秦放还真敢,倒还知道,这事不能直接说出口呢,却早早安排和离书。
这想什么做什么的行事风格,一以贯之,有种不顾他哥死活的随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弄错了。
也是现在,兰絮才重新审视二人相处的始末,盖因他们之间,秦放巧言如簧,惯会卖乖,行径又轻浮,她就没当得真。
就方才,他说的从来只与她这样,兰絮也没太往心里去,一个轻浮之人的剖白,她下意识不信。
可如今想来,端看他对小娟、云梦、羡鱼,却不作假。
兰絮张开嘴巴,大吸一口气,鼓起了脸颊。
脑海里,系统吱哇:“他给你安排了和离,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会不会以后就不怎么见面了,怎么跟秦放抢气运啊?”
兰絮放下手炉,纤细白皙的双手,正一下,反一下,贴在脸上。
刚刚在观音庙的事,就又浮现到她脑海里。
乍然发现,出了天大的误解,从惊骇中缓过来,秦放闭上眼睛,来回踱步,突的开口:“所以你对我全无想法……”
兰絮正好也理顺思绪,头句就是:“我怎会对你有旁的想法?”
这一男声,一女声,在萧萧风雪之中,重合到一起。
一瞬间,又安静了。
这一刻,兰絮知道自己嘴快了,看秦放那脸色,就和染缸颜料五彩缤纷,半晌,他冷笑一声:“知道了,好、嫂、嫂。”
——车停了。
前头他们趁天上霾色重出去的,偷摸摸,没惊动谁,没了吃肉的兴致,回来也是走这秦府的后门。
小娟打停雪后就缩在门廊处等着,见马车,她迎了两步,却吓得下意识低头。
秦二爷脸比锅底还黑,他跳下马车,一把拿走马车上一个大包袱,里面就有笔墨纸砚、被褥、衣服等。
本是以为能在天山庄快活一下,如今灰溜溜回来,秦放拎着这玩意,像是那话本里拎着铁锤的镖客。
便看,秦镖客风也似的进门了。
兰絮刚下车,小娟本想问路上发生什么,看秦放这样,也不敢问了,只对兰絮说:“天冷,奶奶那防寒保暖的披风呢?”
兰絮:“不在车上。”
想也知道,是被秦放一起收去“铁锤”里,她就抱紧手炉,说:“算了,几步路而已,我们走回去吧。”
她们刚迈进门内,就看秦放又回来了。
这回他眉目冷冷的,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丢哪了,只提着一件银地灰鼠毛披风,丢给小娟,小娟抱住披风。
秦放看也不看兰絮,对小娟说:“给你家奶奶的。”
说完也不再留,歘地一下龙卷风似的,又走了。
小娟展开披风,给兰絮披上,眼底藏满了疑惑,兰絮便说:“别理他,大抵是恼羞成怒。”
人的怒火,许多时候就是来自“恼”与“羞”。
恼就不必解释了,就说羞,虽然他明面上不说,但这多少还是有羞愤。
如果秦放这时候和往日那般,把这事当个玩笑过了,兰絮反而会尴尬,但当尴尬的是别人,兰絮自己就轻松了。
她向来最会给自己找舒服。
没错,有些误解,初时是骇然,可回过味,就能觉出好笑。
她当即和小娟有说有笑,突的察觉披风内缝的袋子鼓鼓的,塞着什么。
她把手炉递给小娟,指尖在袋子里摸到一张纸和一条布,先把布拿出来,就是那条绣着梨花的手帕。
看得出来,它曾被人很小心地收起来了,没有半点灰尘、污渍。
小娟一惊:“这不就是我那条丢了的手帕吗?原来是在奶奶的披风里?”
兰絮:“物归原主了。”
小娟连忙收好。
接着是纸,薄薄一张,就是秦放让她签的那张和离书,字其实挺丑的。
兰絮看着右边开端的“和离”二字,微微陷入沉思。
不是休妻,而是放妻,和离。
秦放是以什么心情,准备的这一份文书,兰絮大抵是能猜到的。
她又弯弯唇角,不知道是笑他,还是谢他,她获得了自由身。
兰絮便问小娟:“如果我们出去住,你觉得如何?”
小娟:“出去?能去哪儿住呢?”
碧天院就很好了,这点兰絮也知道,不过她搬出去,就是因为江氏和秦秀才,既然和离了,他们肯定不让自己继续蹭住。
好在,秦府后宅不参与任何社交圈,兰絮现在出去,没多少人猜到她是随秦府一同来的京城,落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