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勤务兵照顾晏明熙,于燕秀觉得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决定和殷玉瑶说一声自己先做公交车回农场。但是晏明熙一听不乐意了,死活不肯她走。
新来的勤务兵倒是挺勤快的,但是小伙子过于老实拘谨,又是个新兵,裴云圣一和他说话他就立马起身站的笔直,就像接受领导检阅一样。
晏明熙本来因为腿部受伤动不了的缘故有些烦闷,只有一张嘴叭叭叭的聊天了。可遇到这样一个闷葫芦他实在是聊不下去,还不如和于燕秀说话有意思呢。
于燕秀一说要回农场去,晏明熙就苦苦哀求:“再多呆两天呗,你看我这多惨啊,也没人搭理我。裴云圣殷玉瑶那两个没良心的一天就看我两眼,平时连个影子都瞅不见,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咱俩商量商量,你在这里多呆两天,等我好了,我请你去国营馆子吃饭,你这几天的工分我也替你补上,行不行?”
于燕秀在这呆了一早上已经知道晏明熙是多能说了,也能理解他为啥想让自己留下来,就是找个能聊天的说话呗。于燕秀想了一下,和晏明熙商量:“我可以留下来多照顾你两天,也不要你工分,不过我想回去把玉瑶姐给我的高中课本拿来,你给我讲讲呗。”
顿了顿,于燕秀怀疑地看了晏明熙一眼,不太放心地问道:“晏营长,高中的知识你会吧?”
“什么叫会吧?你太小看了我!”晏明熙坐在病床上撸袖子,义愤填膺地给自己打抱不平:“我正儿八经的读过高中还上了军校的好吧,训练时候我给你们上的政治课你忘了?”
于燕秀沉默了片刻,不好意思地提醒了一句:“晏营长,我的营长在隔壁,他给我们上的政治课。”
晏明熙摆了摆手:“一个样!”
于燕秀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数学也一样好吧?”
“肯定好!”晏明熙拍着胸口保证:“你就放心把课本拿来吧,我保证给你讲好。”
“那行吧。”于燕秀站了起来:“我去问问玉瑶姐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拿一些衣服什么的。”
于燕秀到隔壁去找殷玉瑶,两人正商量着,忽然院长带着一群大夫和几个专家过来给裴云圣和晏明熙两人做检查。
殷玉瑶看着阵仗估计一时半会检查完不了事,不如就趁现在回一趟农场,免得浪费时间。
两人开车用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才到农场,刚停下车就见马书记听到动静跑来了,隔着老远就和殷玉瑶打招呼:“殷同志,裴营长和晏营长怎么样了?”
殷玉瑶等他到跟前才说道:“马书记放心,昨天两位营长已经手术了。晏营长严重一些,昨天半夜才苏醒,今天哈城的专家来给会诊了。”
“那就好。”马书记松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晏营长被抬下来的时候我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有什么不好。还有裴营长,那么一大棵树砸下来……”
马书记没忍心说下去,转而问她:“裴营长那离得开人吗?这会儿回来没事吧?”
殷玉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两位营长的衣服都没法要了,我回来替他们收拾一些东西带过去。我最近需要在医院那边照顾裴营长,暂时先不回农场住了。晏营长那边也需要人,他想拜托燕秀在那边照应一段时间,毕竟他伤的是腿,平时喝水打饭都得有人帮忙。”
“那是那是。”马书记看了看于燕秀,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倒是可行。于燕秀年纪小,心思更纯净一些,不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晏营长是为救山火受伤的,燕秀同志去照顾晏营长也是替我们农场尽一份心。于燕秀同志,你放心,你的工分我会和场长商量的,到时候看给你记多少合适。”
于燕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书记,最多也就半个月一个月的,我在那边吃的好住的也好,也不费什么劲,我要是再领工分反而呆不住了。”
“那行,就辛苦你了。”马书记和颜悦色地朝于燕秀点了点头:“你在这期间有什么困难就和农场说,别不好意思。”
说完于燕秀的事,马书记也提起了殷玉瑶拿起火场的那些毛巾,当时情况紧急大家也没多想就用了,现在救火结束大家看着手里的毛巾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的还行,就是脏了点,洗洗能用,有的后来就扇火苗了,都破了洞,也不知道要不要赔。
马书记也没想到殷玉瑶这么大手笔用了这么多毛巾,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来问问。
殷玉瑶笑了,把早上和于燕秀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末了说道:“这毛巾用在火场上能替大家挡住烟尘比当做礼物有意义多了。书记和大家说说,别多想,这毛巾拿回来有能用的就洗洗用了,坏的了就扔掉,我难道还会问大家要钱不成?”
马书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让殷同志破费了,几十块钱的毛巾不说,我听大家说你还给分了大白兔,那也是金贵东西。”
“马书记外道了,我来农场这么久您和知青们一直很照顾我,这柴火随便我用,吃饭用煤都是和知青一样的价格,我要是跟您算这些细账,岂不是对不起大家的照应?”殷玉瑶笑盈盈地说道:“马书记您就别想这么多了,这都不是什么事,人人都有保护国家财产的职责嘛,我也是出自己的一份力,尽自己的一份心。”
“好好好!”马书记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连忙说道:“那你们赶紧去收拾东西吧,等我这两天把林场职工那边安顿妥了,就和场长领着知青代表去看望两位营长。”
“好,那您忙。”殷玉瑶笑着应了一句,带着于燕秀回宿舍去收拾东西。
这时候没什么行李箱,装衣服一类的基本上都用包袱皮,殷玉瑶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把自己的绘画工具也带上了,陪护之余也能工作。
除此之外,裴云圣和晏明熙的衣服也要收拾一些去,殷玉瑶这里有隔壁屋子的备用钥匙,她打开以后给两人收拾好了衣服,不过裴云圣的毛衣都是套头的,以他现在的情况最好穿开衫。
殷玉瑶想了想去了博物馆,从里面的“大上海第一商店”找羊毛衫。当初老板为了百分百还原七十年代的样子,无论是从款式到做工都是当厂家专门定制的,所以拿出去也不用担心有问题。殷玉瑶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款立领口看着稍微时尚一些的羊毛开衫,不过颜色还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灰色和藏蓝色。
不过想想裴云圣的脸,殷玉瑶觉得这两个颜色都不是事,全能压得住,干脆一样拿一件,都带了出来。殷玉瑶收拾好东西放在车里,于燕秀早就出来等着了,她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为了拿课本,她实在是不想荒废时间。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医院,刚到走廊护士就喊住了他们:“晏营长和裴营长已经搬到五楼的病房去了,裴营长在501,晏营长在502。”
殷玉瑶道了谢,领着于燕秀继续爬楼梯。
殷玉瑶一手一个包袱进了501病房,只见裴云圣半躺在一个临床的病床看书,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床上,看起来温暖又舒适。
这个房间依然是有陪护床的,不过陪护床不是病床,而是一张木头的单人床,看着更加舒服一些。除此之外,和之前的房间略有不同的是还有一间独立的卫生间。
殷玉瑶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一个淋浴喷头,和下面的淋浴间一样,由医院锅炉统一提供热水。除此之外,卫生间还有一只抽水马桶。
殷玉瑶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这个时候也就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比较顶尖的人家才用的上这种马桶,她没想在东北医院里也能见到。
裴云圣见到她诧异地神情不由地解释了一句:“这些病房是给腿部受伤的军官用的,我俩在这次救火中算是伤的最重的了,所以让我们一人也住了一间。其实我还好,只胳膊受伤,不太影响,像晏明熙住在这样的病房里就方便许多。”
殷玉瑶点了点头,打开自己带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两件毛衣。
裴云圣一看那颜色和款式立马下床过来了,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更多的是感动。
“这是给我买的吗?什么时候买的啊!”
“回伊春的时候买的。”殷玉瑶说道:“下了火车站正好路过供销商店,那里正好来了几样羊毛衫,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款式你穿好看,可是有两个颜色,我也拿不准哪个更好。”
“所以就都买了?”裴云圣低头看着殷玉瑶,伸手搂住她的腰,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地说道:“应该我先给你买衣服的。”
“你哪有那时间啊,出去拉练了一个月回来就上山救火了,你想买也找不到地方买。”殷玉瑶娇嗔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那件藏蓝色的毛衣在他身上比了比:“我这也是恰好碰到了,其实心里才没想给你买呢。”
裴云圣知道殷玉瑶有时候嘴上有些小傲娇,其实心里一直软软的。
殷玉瑶将毛衣打开,裴云圣的右臂套进袖子里,左边就直接搭在胳膊外面,半穿半披着,这样既不会加重左臂的伤势,又能保暖。
裴云圣披上衣服嘴角都合不拢了,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去隔壁显摆显摆!
晏明熙垫着两床被子半坐着,一边打着针一边看于燕秀整理东西,嘴巴还絮絮叨叨地问有没有买什么好吃的回来。
于燕秀十分无奈:“这次回去主要是拿衣服的,哪有地方买吃的啊?你想吃什么,我问问大夫,若是让你吃我就帮你去买。”
“听大夫的干嘛?”晏明熙心虚地看了看旁边的勤务兵,生怕他给自己告密:“我就是馋肉了,想吃炖肘子。”
于燕秀不吭声了,没听说过哪个医院给刚手术完的病号上炖肘子的。
晏明熙正觉得没趣,就见裴云圣披着一件毛衣进来了,脸上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都灿烂。
晏明熙十分纳闷地看着他:“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胳膊好了?”
“胳膊当然没好!”裴云圣侧过身让他看左臂:“你看,我的胳膊在我的新羊毛衫里包着呢。”
晏明熙向来粗神经,十分自然地略过了“新羊毛衫”几个字,还继续追问:“那你乐什么?玉瑶是不是偷偷摸摸给你买啥好吃的了?哎,咱俩当初可说好了啊,我不跟着你俩,你有好吃的分我一半的!”
裴云圣嫌弃地直翻白眼,和不开窍的人说话确实费劲,连自己炫耀都没看出来!
“新羊毛衫!”裴云圣不得不靠前,用手拽了拽领口,好让他看的更仔细点。
“哦,羊毛衫啊!”晏明熙家庭条件好,也有几件羊毛衫,不觉得稀奇,不过出于朋友的道义还是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嗯,不错,看着挺密实的,穿着是不是挺暖和?”
“当然暖和!”裴云圣立马挺起了胸膛,露出了最骄傲的神情:“我对象给我买的羊毛衫自然是最暖和的!”
晏明熙惊愕地看着裴云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裴云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玉瑶给我买了两件,不同颜色的,我都不知道穿哪件好了。唉,其实和你说也没什么意义,这种难以抉择的困扰是你这种没对象的人体会不到的!”
晏明熙:“???”
晏明熙:“!!!!”
靠,他终于明白了,裴云圣这是在和自己显摆!
什么人啊这是!
第85章
搬到五楼来,除了打饭的时候需要上下楼爬楼以外,其他的都更方便了。因为晏明熙有勤务兵,晚上得由勤务兵陪床,这样一来于燕秀住在病房里就不是特别方便了。
好在五楼病房少,房间宽裕,护士站的小姐姐给于燕秀安排了一个单独休息的小屋,虽然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单独的小床头柜,但是于燕秀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了。
有自己的房间,谁愿意给晏明熙陪床啊!半夜饿了说不定又得问自己要吃的!
晏明熙入院一周左右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但是每天各种吊瓶依然要打。伤口疼不疼不知道,反正在勤务兵和于燕秀面前他是一点都不表现出来。
赵利军忙完手头的事,终于抽出空来医院看看。他也没带人,依然是骑着个自行车到医院,直接上了五楼。
一从楼梯间出来,就听到东边两间病房传出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过去,先到了502室的病房门口。
病房门虚掩着,赵利军悄悄地推开了一些,露出了拳头大小的缝隙。从缝隙里,赵利军一眼就瞧到了坐在病床上的晏明熙,只见他左手打着吊瓶,右手拿着一本书,口若悬河地在讲……数学……???
赵利军眼里露出不可思议地神色,不明白晏明熙讲数学干嘛。他又往床边看了看,勤务兵和那个小丫头一人坐在一个凳子上坐的板板正正的。小丫头时不时在手里的本子上记点什么,勤务兵则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完全了解了晏明熙所讲的内容。
没想到晏明熙住院也不闲着,还收上学生讲上课了,这样也挺好,免得他那个闲不住的性格再憋出病来。
赵利军点了点头,把门轻轻地带上了,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裴云圣的病房门口。病房门大开着,赵利军探头看了一眼,只见裴云圣一边打着针一边靠坐在病床上看书。窗边立着个画架,一个女孩子在上面不知道画什么。
虽然上次见了裴云圣的对象一面,但那时是在部队门口,着急慌忙的也没看清楚什么模样。本来他对裴云圣对象的长相也没那么好奇,谁知昨天裴首长突然打电话问,说怎么不汇报裴云圣处对象的情况了,他这才知道老首长上回压根就没生气,人家在心里偷着笑呢。
这回赵利军准备好好看看,等回去和裴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也好描述描述。
从门口往里看只能看到女孩子的侧脸,但依然能看出她专注的神色,认真地在描绘纸上的画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侵扰她一般。
坐在病床上的裴云圣不知道在读什么书,翻页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朝女孩子看过去,然后脸上就情不自禁地带出了笑容。
虽然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没有对视,只有裴云圣一个人的目光,但赵利军依然觉得看的有些牙疼,感觉这么齁甜呢。
赵利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房门,裴云圣终于把视线挪了过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赵师长,您怎么来了?”
“今天正好没事,看看你。”赵利军见女孩子也回过头来放下了手里的笔,便笑呵呵地背着手进来,装作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云圣,这位女同志是?”
裴云圣脸上有些发红,他还是第一次认真地和外人介绍自己和殷玉瑶的关系:“师长,这是我对象,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
“殷同志,你好你好。”赵利军立马过去和殷玉瑶握了握手,趁机看了看她的画纸,似乎在画知青耕种。
裴云圣见状又介绍了一句:“玉瑶是到朝阳农场采风的,《北大荒上的知青们》这本小说需要改编成连环画,她负责完成这份工作。”
“真好真好!是个女画家,多才多艺。”赵利军夸赞了两句就在屋里的沙发上坐下了,摆明要多聊聊的。
殷玉瑶见状便去柜子里拿了待客的茶杯,烫了一遍后放在了赵利军手边的小桌上,脸上露出了客气的笑容:“赵师长喝茶。”
赵利军也客气地让了让:“多谢殷同志,你也坐,别客气。”
看着眼前一对登对的年轻人,赵利军都能想象出来自己等打电话汇报的时候,老首长得乐成什么样。不过当着两个年轻人的面,赵利军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他还是从裴云圣的伤情问起,仔仔细细的了解了一下他现在的恢复情况。
裴云圣的左臂和肩胛骨都固定着没法动,他在治疗上倒是十分配合的。披着殷玉瑶给买的毛衣,裴云圣笑容灿烂:“挺好的,肩膀的位置已经不那么痛了,开始消肿了。哈城的大夫说我幸好没有粉碎性骨折,只要固定上三个月,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到时候再复查看看情况。”
赵利军点了点头,含蓄地提了一句:“这次部队和农场的知青们救火及时,将国家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报纸上已经表扬过你们了。上面对朝阳农场和驻扎部队也有表彰,其中在救火中表现突出的战士也有奖励,你和晏明熙也算立了一功。”
裴云圣笑了笑:“军人职责。”
赵利军又将视线落到了殷玉瑶身上,客气地问了一句:“殷同志老家是山北的?我记得云圣父亲在山北省呆过,你们那时候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