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听不听了?”
“你继续说。”
“我的朋友悄悄偷来一套酒店工作人员的制服,潜入后厨。那位从来不见任何客人,派头大得没边的主厨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厨师都没有分别,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师。制作菜肴的手法娴熟,没有异常之处。唯一可以称得上疑点的便是他的岁数,他很年轻。”
“年轻为什么是疑点?”
“名厨一般都是经过岁月沉淀的中年人,就像天才也需要时间成长一样。比如我们,再怎么有天赋,也不可能在一两年之内,成为检察官一样的人物。”
白青对于霍少少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傲已经习惯了。
谁知霍少少忽然话锋一变,盯着她说:“我不行,没准你可以。”
白青:“……谢谢夸奖。说正事吧。”
“好吧!主厨发现我在厨房里探头探脑,招手喊我过去,询问我是谁?我自然是早有成算,只说自己是新来的服务员,走错地方了。我确认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被发现的预演,我都进行过好多次了。对方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赶紧离开。理由是厨房不能随便进来。我当时走了,但没有走远。躲在厨房外面,但等到餐厅歇业时又摸进厨房。”
“那时,厨房只剩下主厨。他拿着一把锃亮的好刀,正在剁骨头。他都没怎么用劲,牛棒骨就像是豆腐一样被整整齐齐的切成两半。砍完骨头,他从旁边的桶里抓出一只龙虾。刀尖一挑,壳肉便彻底分离。杀完一桶龙虾,再杀蟹,然后是各种鱼,最厉害的手法在展现一条小小的鲫鱼身上。
只见鲜活的鲫鱼还在甩尾,刀尖刺进去,便带出一副完整的骨架。凭着吃鱼者灵活的手和眼睛都挑不出的细刺,整齐的摆在鱼骨旁边。”
“整整杀完十二桶‘食材’,主厨放下刀,走出厨房。我猜测他是去上厕所了,便趁机走进厨房。刚靠近主厨使用过的案板,便见案板上插着的刀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握着,从案板中拔出来,砍向我。那把刀异常锋利,离我的脖子还很远,我却有一种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家的感觉。毕竟我的脖子,绝不会比牛骨头难切多少。”
霍少少没有说的是他当时的境况不但危急且窘迫。
他被一把刀逼得趴在案板上,就像是古代即将被砍头的犯人,屈辱感油然而生。
“就在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艰难地扭过头,主厨就站在后面,阴森森看着我。他说——”
“诡能者,门口贴着‘厨房重地,闲人勿入。打扰厨师,罚款一万’的标语,你没看见吗?”
白青:“……”
“本少爷绝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就会认输的怂蛋,怒而威胁他:你在城市中私自使用诡牌害人,并牟取暴利。我要向镇诡者总部举报你!你等着坐牢吧。”
“然后,主厨一把抓住悬在半空中的刀柄,送到我面前,平静的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你既然能说出《诡异律法》中诡牌的使用条例,显然也知道只要能办下‘诡证’,饲养小东西是合法的吧。”
“我定睛一看,刀柄上的确有烙印的诡证标识。我梗着脖子道:利用小东西害人牟利,一样犯法。”
“主厨说,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他提着刀,让我跟着他走。来到员工休息室里,从书柜抽屉里取出一沓文件。我随便拿起几份,无一例外都是镇诡者总部的下达给镇诡者的调查单。如果镇诡者被人举报违规,就会收到这样的调查单。那么厚的一沓调查单,结果一栏结果都为:经调查无违规行为,允许罗罗牛排馆继续营业。”
“原来,经那把刀处理过的食材,都会变得无比的美味。只是,这种能力仅对普通人有效,对拥有诡能的人类来说,味道会走向另一个极端。这位主厨家里世代都是厨师,从未想过成为镇诡者。激发出诡能之后,很快成为D等级镇诡者,却还是只想做厨师。有一天,他自己最喜欢的一把刀竟变成小东西了。这把刀本就是厨师刀,最适合待在厨房里,也只愿意待在厨房里,被主厨使用。让食物变得美味,只是它的技能而已。无毒无害,不具备成瘾性。”
“小东西受镇诡者驱使作为信使是合规的,这也是小东西最常见的用途。那么,作为厨房用刀,自然也是合规的。既然合规,不管招来多少投诉,时不时惹出多少麻烦。只要主厨还愿意工作,谁都不能强迫餐厅关门。”
白青却是在想:罗罗牛排馆的存在,果然是有意义的。它是镇诡者总部立起的标杆,昭示着执法人员凡事循律而行的公正严明。
“我到了。”
霍少少问:“你来学校干嘛?”
白青下车,关上门,答道:“不告诉你。”
霍少少:“……”
白青其实是要借用学校的制牌屋制作新的诡牌,但告诉霍少少的话,还得提醒他保密。
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守秘密。
那还是别说了。
“对了,”白青回头问:“那一万块钱的罚款,你给没有?”
霍少少把汽车的车窗打开到最大,喊道:“刚刚我说秃噜嘴啦。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真的是我的一个朋友。”
白青点头,“我知道了。你的朋友给钱没有?”
“给了!”
其实一万块钱,对霍少少来说和普通人的一百块钱没有任何差别。毕竟是自己理亏,闹到哪里去他都该罚。
可是,霍少少没有想到。每个月罗罗牛排馆会把私闯厨房的名单贴出来,作为警示。以便让主厨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以免总被打扰。
这个名单一直是诡异大学校园论坛的大热门,自罗罗牛排馆的特殊性被发现之后,热度没有消减过。不过,帖子只有知晓罗罗牛排馆特殊性的诡能者才能看到。
霍少少一度社会性死亡。
……
诡异大学的制牌屋不止一间,可见财大气粗,不是外城的诡异医院可以比拟的。白青提供居民身份ID借用,等待十几分钟后,才有空出来的制牌屋给她使用。
她走进里面,关上门。
屋中四面墙、天花板和地板都刷着白漆,刷得很厚。整个屋子像是一个白色的盒子,把人罩在其中。
白青盘腿坐下,她想要制作的是一张可以锁定小东西幕后之人的诡牌,把沙思思的委托办得尽善尽美。这是白青参与工作之后的职业操守,换职业一样得遵守。
那么,诡牌必须有追踪的技能,D等级诡牌做不到。又鉴于缠着田小芬的小东西可以隐形,这张诡牌还需要能够锁定隐形的诡异,并能克制隐形诡异。否则,今夜不一定能成事。
一位阴神难以具备两种不相干的技能,但白青没有两张C等级空白诡牌。她苦思冥想之际,一位早就尝试过借其形象制牌,但最终失败的阴神姓名浮现在脑海之中——黑无常。
黑无常,又称“黑爷”、“八爷”,本名为范无咎。乃是民间传说中出现率极高的鬼差,被活人熟知。
古话说:命运无常。
取的便是“无常”代表的死亡之意。
白青失败的原因是想以黑无常的形象制作出一张D等级诡牌,但无常位列十大阴帅之一。专司缉拿恶鬼,战斗力不弱,区区D等级诡牌,其中蕴含的诡力太少,难以绘制其形象。
当然,黑无常同样无法具备两种技能,但十大阴帅之一的无常,并不只是黑无常一人,还有白无常。
白无常,又称“白爷”、“七爷”,本名为谢必安。
黑白无常,合称无常。
民间传说,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生前为好友,情谊很深。一天,两人一起出门,行到桥下。谢必安见天色很暗快要下雨,便让范无咎稍微等待一会,他回去拿伞。雨下得太大,不一会河水上涨。范无咎不愿失约,便在桥下等待,却因身材矮小被淹死了。谢必安带着伞回来,见好友已死,痛不欲生,吊死在桥边。
两人的情义深厚,感动冥府。
阎王认为如此守信的人,肯定能担任重要的工作,便授予阴差的职责,让他们负责捉拿恶鬼。
两人死后不愿意分开,一直一起行动。
白青有以黑白无常形象制卡的念头,也是想起城隍庙中曾见过两位的神像。无常二爷一黑一白,头顶都戴有高帽。她看过的资料中,白无常的帽子上写着的是“一见生财”,黑无常的帽子上写的是“天下太平”。
可是,两尊神像的形貌和白青在资料上看到的一般无二。白无常高大,黑无常矮小,不过,黑无常的高帽上写的是“正在捉你”,白无常的高帽上则写着“你可来了”。
可不是正与白青的此时的需要契合!
只是,黑白无常虽二位一体,共享十大阴帅之一的位置,但毕竟实力都不弱,单独以某一位的形象制作出一张C等级诡牌都绰绰有余,现在一张C等级的诡牌容纳两位,恐怕超出 C等级诡牌的诡力负荷,难以成功。
白青一时有些为难。
不过,转念一想,一张空白卡牌有两次制牌的机会。若一次不成,大不了再另想办法。
思及此处,她单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取出保质期只有五天的C等级空白卡牌,屏气凝神,排除杂念。
再睁开眼睛,已经来到意识海之中。
第55章 兄弟情深
广阔无垠的意识海中, 白青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原本荒芜的黄土地,随着一张张诡牌的制作成功,渐渐变成湿润、肥沃的黑色土地。漆黑的、没有一点光的天幕, 不知何时起便有霞光弥漫,五彩绚烂。
让人置身在其中,犹如置身于亘古的神话世界之中。
白青捏碎手中的C等级空白诡牌, 释放其中的诡力。按照脑海中浮现出的黑白无常的形象,引导诡力勾勒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口中念道:“黑白无常,无常之鬼,勾魂阴差。”
“白无常,本名谢必安, 身材高瘦, 面色惨白, 喜笑颜开,身穿一袭白衣,头戴高帽。自缢而亡,动时偶有长舌吐露之相。”
“黑无常, 本名范无咎, 身材矮胖, 面色黝黑, 凶悍严肃, 身穿一袭黑袍,头戴高帽。水淹而亡,动时偶有水露溢出之扰。”
“二人义结金兰,情义甚笃, 虽未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一诺千金, 感天动地,魂归地府,受酆都敕令,共享阴帅之位。终日游走阴阳两界,穿梭地府幽冥,专司缉拿亡灵,吸魂散魄。”
“接引善魂”
“缉拿恶魄”
“赏善罚恶!”
随着白青的话音落下,已经被完成勾勒出的黑无常身影逐渐凝实,可是,黑色的液体却已经用完,白无常的头上空空荡荡,最重要的高帽没有勾勒完成。
诡力没有能勾勒出完整的诡牌形象,制牌显然是失败了。
白青叹息一声,说道:“看来,用C等级的空白卡牌容纳两位无常还是太过勉强。不然,先请出一位无常,等我有钱买新的空白卡牌,再请另一位无常吧。”
她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来,已经做好剧痛袭来的准备。
制牌失败,还是制作C等级诡牌失败,镇诡者经受的痛苦和诡牌战斗中重伤反馈给镇诡者的痛苦差不多。犹如千万根细针刺入头颅,难以忍耐。
然而,预想中的失败没有到来。
已经凝聚实体的黑无常伸出双手,放在白无常的肩膀上。他的衣袍下摆重新变成漆黑的液体,流到白无常的身上。
白青明白过来,黑无常并不想和白无常分开。若分别独立成牌,哪能同进同出?她连忙调动黑无常主动割舍的诡力,凝聚白无常的高帽。
可还是不够,高帽仅仅凝聚完成三分之一。
黑无常并未有一刻的犹豫,只见他身高猛然变矮一寸,硬生生又挤出一团漆黑的液体。
这下,白无常的高帽终于勾勒完成。他身形凝实,重重握住黑无常的双手,想要说话,猩红的长舌直接从口中掉出来。
黑无常反握住他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
两人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
话语对生死相随的两人来说太过多余,短暂的激动之后,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面朝白青,深深一揖。
不知是感谢白青将他们制作出来,还是在感谢白青没有将两人分开。
制牌成功了。
白青看向脚下,不知何时,她脚下肥沃的土地上竟然冒出一片新鲜的绿芽。翠绿,绿得甚至有些妖异。
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长出绿叶,生出花苞。
绿叶枯落,花苞开放。
铺天盖地的红色强势占据白青的视野,晕染整片天地。
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