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刚才晃眼之间,望见皇帝长女元音公主的仪仗正在半山腰往崖顶而去。
万一……不管眼下事情还是后续,有皇帝内部的人配合会最快最迅捷得多!
冯维邓呈讳何舟顾敏衡还有奉赵关山之名过来帮忙的陈英顺,个个头脑炸裂,心弦绷得快断了,闻言应了一声,除了被裴玄素短暂拉了一下的邓呈讳,谁的脚下都没停过!
包括行辕的禁军将领那边。
呼啦啦的人往崖顶狂奔飞掠!
裴玄素咬紧牙关,则掉头往南边的待进驻的新驻军营房区狂冲飞掠而去!
他恨极厉喝:“真的是你们——”
有鹰隼穿云,其声苍戾,没入奔流盘旋的阴云之中。
……
大校场之隔,西北方向,林荫树下,皇太子行辕。
东风不断吹拂,在山边河岸尤为大得多,刷刷的杨柳树梢和杂草荆棘摇摆的声音。
明太子一身月白蟒袍,他倒不是喜爱素色,只是这种寡淡低调的颜色已经长伴了他多年,已经习惯了,他已经快忘记自己穿喜庆鲜艳颜色的的样子了。
明太子站在黄铜立身镜前,静静盯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高瘦素衣青年,半晌,淡淡哼笑了一声。
筹谋多年,从开始困难的一点一滴积攒,到后来的牵扯全局。
到了今时今日,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明太子转身,两名内侍躬身打开房门,他缓步而出。
明太子无视屋前庭院内外的所有守卫的和监视,带着他的人,信步往外而去。
“太子殿下!请留步——”
“奉陛下口谕,请您回去。”
一刹全动,赵关山寇承嗣窦世安等人皆在不远,赵关山得讯冲过来,见状,心不禁一沉。
自从昨夜之后,他的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
明太子突然开门直出,“匡当”一声砸实了他那种预感。
“皇太子殿下,请你回去!”
“刷刷刷”长刀长剑不断出鞘,对准院门一行人方向。
明太子不禁一笑:“怎么,是要杀了孤吗?”
当然没人敢的。
至于明太子身后的侍奉的人,中立派和开国勋爵那边时刻关注着皇太子行辕这边,几乎这边骚动一起,他们就发现了,飞速赶至。
这些中立派和开国勋爵的文臣武将,带着他们的近卫“唰唰唰”立即抽出他们的配刀佩剑,冲进来,大批人,护持在明太子左右,热血沸腾,与赵关山等宦卫禁军对峙着。
明太子带着他的人,在他们的护持中,一步一步走出监视锁困他多时这个监视圈子,一步跨出院门。
最终,赵关山等人也没有办法,明太子强硬要出,他们只能这么持刀剑对峙看着跟着。
院门之外,春风拂面,满目湿润嫩绿翠色。
为首的持刀的中立派和开国勋爵那人,一直护持在明太子左侧的,正是意国公之子,秦岑。
明太子环视青山旷野一重重的营房,偌大自由的校场,回首笑了下:“秦叔,我回来了。”
其实意国公和太.祖皇帝平辈,他小时候叫意国公秦钧伯伯的。但那时,意国公长子的秦岑都三十多了,他才几岁,太.祖皇帝让喊,他就喊了叔叔。
父子平辈,还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场。
意国公等人耿直,一声叔伯喊下来,自此护持着他一直都到成年,多少风雨都不肯改。可惜正是因此,神熙三年那场变故,意国公的小儿子死了。
再度面对面,不再伪装,明太子和秦岑同时想起神熙三年,秦岑死去的亲弟弟。
秦岑甩了甩头,不再想旧事,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现在好了!”
“太子殿下好样的!!”
大家都是见惯风云变幻的人,今日明太子堂而皇之走出来,已经隐约明白几分。
秦岑大声:“殿下别伤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护着您——”
大家纷纷大声附和。
春风吹,喝声雷动,这些大多已经见了白发不再年轻的人啊。
明太子仰头,深吸一口气,抑住发热眼眶:“好!”
感谢你们。
——今天,是他二十几年后,收获的日子!
且随他一起来罢。
……
纷踏的疾奔声,生死时速般的速度,一边急掠上山一边狂吼:“快快离开崖边,有人要刺驾啦——”
冯维何舟顾敏衡等人带着一大堆的人和宦卫番役,还有皇帝行辕的禁军将领那边,呼啦啦往上狂冲飞掠!
而邓呈讳则带着杨慎等裴玄素的铁杆心腹二十几个人,先去冲上半山腰找那大公主楚元音。
大公主也是个能骑射的年轻女子,闻言骇然失色,直接把帽子一撕,带着邓呈讳等人就往另一边抄近路急奔而上。
公主和手持的金令所过,所有守卫全部放开,速度相当之快,不逊与直上的冯维那边。
可惜都晚了。
就在厉喊着最前面的人冲上能望见崖顶至高点的一刹,一记信号般的“咻”嗡鸣!四面八方由范亚夫已经牢牢安排人守着的制高点,人员全部转身,并每处至少冒出多达十几二十人,一字排开,手持连珠三发的精铁弓.弩,举起,对准山崖上异常显眼的皇帝!
“咻咻咻咻——”
精铁短箭激射如雨,偏偏皇帝因为暗阁的问题把大部分的暗卫都放在山下待查,千钧一发!覃怀抛掉手中的黑斗篷等物扑在皇帝身上,瞬间被扎成了马蜂窝!
身边所有人全部倒地,仅皇帝被心腹暗卫不顾一切挡了一下,然覃怀等人不过僵立一瞬,就倒地了。
一支精铁短箭“噗”一声,正中皇帝的胸膛左侧心脏位置,自左胸重重而入,透背而出!
皇帝正伸手接黑斗篷,就站在崖边,被箭矢穿胸的大力一带,瞪着大大的眼睛,他不可置信,直接摔下山崖,坠进滚滚的波涛之中。
所有人震骇失色。
冯维他们冲上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众目睽睽,所有人呆住了,就连那些人一击得手,迅速收拢后退,都没人顾得上。
——完了,皇帝死了!
邓呈讳咬着牙关,拉着楚元音绕路往山崖下狂奔而去!
所有人天旋地转。
死寂了一瞬,哗然大乱起来,所有人狂奔往上面冲,鲜血尸首遍地,乱成一片。
冯维冲上来,和韩勃面面相觑,两人急忙又掉头往下冲,找裴玄素。
不好了,不好了!
天啊,皇帝死了!
……
裴玄素带着剩下的人,已经全速赶至南边的待进驻的新驻军营房区了。
裴玄素为什么不去救皇帝呢?
因为他头皮都快炸了,他在自救!
揭开明太子的真实意图,“匡当”一声砸实了他这位义兄的真实身份。
一种前所未有的暗黑危机扑着他覆顶而至!
裴玄素心脏咄咄重跳,他疾冲至张时羁的营房,喧哗声,“匡当”一声踹开值房大门,张时羁错愕抬头,见他,急忙道:“督主?!”
张时羁赶紧冲出去,“没事,没事,都散了罢。”
他掉头折返,裴玄素已经在快速翻找他的营房了,张时羁大骇失色,两人联手把值房翻了一遍。
“走,去你的起居营房!”
如今虎口关旧鹰扬总府这么多新旧交替的兵甲,营房完全不够住。待驻扎的新六万虎口卫募兵这边就住得非常拥挤,而且大家都算新将新兵,还未整军正式介绍,住处相对来说,挨挨挤挤,很容易被人有机所趁。
——谢青灵,也就是明太子,他知道裴玄素认识张时羁。
由着几年张时羁的擢升轨迹,不难判断张时羁一直都是他的人!
裴玄素和张时羁直奔后者住处的营房,一推开房门,裴玄素鼻子异常灵敏,心神紧绷之下电光石火,他已经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果然从张时羁的席下,翻到了一柄染有干涸血迹的匕首。
——连柄长一尺,刃宽两寸三分,呈菱形,最高点约半寸。
裴玄素清清楚楚记得,沈星特地拿过来的勘察记录,其中就有她本人听到和赵青打听到的尸检结果,推测凶器数据,眼前这柄短匕完全吻合。
——没错,这正是高子文杀害楚治的那柄短匕!!
张时羁简直大骇失色啊。
而裴玄素反应异常敏捷,为防张时羁返回营房,这柄匕首肯定是刚放进来不久了。
他抬头,鹰隼般凌厉泛红的丹凤目一扫这个简陋的营房,很快锁定后窗,一推,跳窗而出!
他很快就追上了一群巡逻的甲兵。
狭窄的营房甬道,一群身材高矮肥瘦大多年轻的新兵蛋子,裴玄素眼利,刹停侧头,一个箭步,反手钳住其中一个中等身材很瘦的。
“虞清!”
他厉喝,果然是你们啊!
天光下,他狠狠钳着对方的下巴,对方用粉涂黑的脸庞手颈,但人还是那个人啊!
明太子从前行动不便,如今脸上也有需要,不管从前或如今,肯定需要贴身的心腹在身边的。
裴玄素怎么可能不认得虞清!这正是他那义兄谢青灵的贴身书僮啊!
有些东西猜到了,却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拿住那么骇然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