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多好的蒋无涯,也不属于她,一她觉得自己经历太多了,背负的也很多,她不考虑谈恋爱。
也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二是,后续事态的发展,她和蒋无涯其实有缘无分的。
沈星想是这么想的。
上辈子也确实是这么发展的。
但她没想到都是,马上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让人开心又猝手不及的变化。
……
说起沈景昌,蒋无涯也是叹息沉默。
气氛就变成沉重了起来。
不过沈景昌很快就来了。
沈星和蒋无涯聊了一刻多钟,她又把名单背了小半的时候,沈景昌终于姗姗来迟。
他匆匆自另一边的崖壁一跃而下,落在丛林里,两三下就闪身出来。
“景昌!”
“小姑姑!”
蒋无涯和沈星急忙迎了上去,尤其后者,几乎是飞奔上前,蒋无涯怕地上太湿滑,急急跟着上去。
姑侄两人好不容易私下相见,激动就不说了,蒋无涯和沈景昌点头打过招呼后,前者十分体贴让出空间让两人说话,他退开一下望风去了。
沈景昌时间也很紧,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待会还要去徐妙仪那边一趟,因此不得不长话短说。
两人激动拥抱,沈星和沈景昌赶紧仔细看对上有没有受伤,都不等蒋无涯走开太远,沈景昌说:“小姑姑,我决定了,我不想复爵了,我们想办法退出吧,我们家不掺和了好不好?”
今天这样胆战心惊,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管从前想的是什么,他自己在外面冒险不觉得,一旦像今天这样沈星命悬在线,他蛰伏旁观那十几支箭激射而出,沈星翻落崖下那一刻,他几乎心胆俱裂。
他紧紧握住沈星的手,“对不起,小姑姑,你会不会说我没用,骂我?”
他像个小孩子,像两人小时一样,但凡他做错了事情或自己连累家人的时候,总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星一愣,几乎是大喜过望:“怎么会?怎么会呢?当然不!不掺和好啊,太好了!真的!”
她激动得,一时声泪俱下。
在见面前之前,沈星绝对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喜讯,甚至刚才她还一边背信一边琢磨怎么组织语言旁敲侧击,结果都不用了。
真的太好了!
……
沈景昌和沈星相聚大概半盏茶,沈景昌就不得不离去了,他飞纵到下游,和他的心腹汇合,最后回头看一看。
一直穿官服看着挺神气又长大了的沈星,哭得稀里哗啦,弄得蒋无涯手足无措。
那个高大俊朗的青年将军俯身,不知道在说什么,又不敢拥抱她。
沈景昌不禁微笑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真的太正确太有意义了。
就是不知道大姑会不会骂他。
但他浑身充满动力,就算骂他也不怕了。
不过沈景昌想多了,徐妙仪又怎么会骂他呢?
……
寂静的郊野,山麓的庄子静悄悄的。
徐妙仪心脏不好,向来住不得吵闹的地方,出入行走的近卫下人都不禁尽量放轻手脚,生怕惊扰了她就会折了她的寿元。
但今日徐延是头一个这么做的。
这个中年的汉子,昔日徐祖父的护卫副统领,行伍戎马半生,他今天原本已经出门去了铸造局那边,急急狂奔回来,带回来的一个夏柳般抽条的少年人。
“大小姐,大小姐!小公子来了——”
徐妙仪霍地站起来,一把撩起盖在大腿上的毯子,直接冲了出去。
事实上,因为担心她心疾承受不住,去找沈星之前,沈景昌已经先以暗号联系了徐延,让人悄悄先回去送信,缓缓告诉徐妙仪了。
所以徐妙仪是知道的。
“大姑,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
徐妙仪强自忍住,但终究泪盈满眶,她竭力忍住,有点哽咽道:“这怎么能怪你?你是个好孩子。”
她深呼吸两下,尽力平复心跳,浅水蓝绸面襦裙让她看起来瘦削又苍白,但挺直的脊梁和举重若轻的缓行,让她看起来病态轻弱又有种无声靠山般感觉。
徐妙仪缓步行过来,拥着跪在她面前的沈景昌:“傻孩子,能一家平安,回归市井也是极好的。”
沈景昌一愣。
他本以为,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整个徐家一派的影响是不亚于大地震,且对姑父和大姑这边影响也是尤其大。
他以为大姑会很生气,甚至会斥责,甚至骂他不配为徐家子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怎么难受挨骂也会坚持的心理准备。
但谁知。
他忽然感受到,有一滴泪珠低落在他的头顶。
明明那么多的头发,明明还有头巾,但偏偏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颗泪珠落在的头顶,自头发浸落头皮,他清晰感到道了那滚烫的温度。
沈景昌一时心中大震,他张了几次嘴巴,发不出声,良久,他哽咽地道:“……大姑,是不是因为,我,所以……”
沈景昌是今天才真正萌生的退意。
过去虽然被迫选入暗阁不是他愿意的,但他真的一直努力在为徐家复爵而拚命。
他比沈星还大一岁,流放入宫也没生病,当时他四岁了,他其实对父母、祖父、太祖父,还有叔祖叔叔们一大家子都记得很清楚,那个温煦和乐个个长辈疼爱融融的大家庭。
那个荣华煊赫的门庭,父祖的军威赫赫,教导他端正为人的家。
沈景昌是长房长孙,真正的长子嫡孙,他太祖父、祖父乃至父亲都对他教导非常严格,小小的他从小就对徐家门庭充满自豪,以支撑徐家是小小他的从小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信念。
他父慈母爱,一家和乐,就这么顷刻没有了。
他父祖一生的苦战之功,开创的魏国公府门庭,就这么没有了。
沈景昌想让小姑姑风光出嫁,不想让二姑再待在宦营这种地方,连和家里联系都不敢,更不想大姑饮恨离世。
所以他很拚命。
沈景昌对复爵是有执念的。
他以为家人也全都有。
但今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不是这样的,家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萌生退意,原来更多竟是因为他。
他一时之间,痛哭失声:“大姑,大姑,二姑和二姑夫是不是失踪了?我,我……”
徐妙仪捂住他的嘴,一时之间,也眼泪滂沱。徐家今日深陷泥泞,当然不仅仅因为沈景昌,但确实有顾忌沈景昌和徐妙卿的意愿,这个昔日一头小黑豹子小男童,进了永巷后,小小的他日复一日在狭小的院子和屋子里苦练。
从前还会偎依在母亲怀里撒娇说休息一天不读书了。
但家变后,再多的苦,姑侄两人也不说一句苦。
她每次得了永巷的信,都要痛哭一场,可就是因为如此,却坚强地一年一年地撑下来。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家人平安之前,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几次大发病,她都顽强地挺过来了,所有大夫都说这是奇迹。
“前两年,我给你二姑写信,看她口气似乎有些松动,她应也是愿意的。”
“好孩子,别怪自己,你、云卿,星星,咱们徐家的,都是最好的孩子。”
徐妙仪不敢多哭,勉力遏制哽咽,但眼泪还是哗哗往下,她搂着沈景昌:“大姑总能在去世之前把你们拉出来的。”
“你二姑……我也相信她夫妻俩会好好的。”
屋里徐延等人也啪啪跪了一地,个个无声流泪:“我等誓死追随小公子!”
不管是进,还是退。
他们无怨无悔,随时拚命。
徐家再世之恩,徐延等人多数都是徐祖父在乱世中救容的孤儿,对徐家忠心耿耿。
沈景昌和沈星又不一样了,沈景昌是徐家仅剩的男丁,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他们个个无条件追随服从的。
在场人都痛哭一场,不过也并没有很久,徐妙仪很快抹了眼泪,把沈景昌拉起来,让他洗脸止住眼泪。
她说:“别急别乱,要沉着,从长计议。”
就算沈景昌萌生退意。
这么多人,徐家旧部,可不能找个机会就一走了之的。
徐妙仪说:“他们为姓徐的抛头颅洒热血,那么多人不顾自身安危,文的武的,搅合进了这场斗争,抽身不出。我们不能这么做。”
她教导沈景昌。
明面的徐家旧势力,譬如云吕儒这样的,还有许多的军中旧人,这些年他们联系到,对方有愿意一意追随的。
还有沈景昌暗阁也得慢慢抽身。
明里暗里撒出的人手。
还有楚淳风,他这些年为徐家做得太多了,徐妙仪为徐家能身家性命全不要,但她绝对不能让丈夫这么做,更不能背刺他。
得商量过,让这个影响减至最低,不能害人。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岂能辜负他们?”其实是即便到了万不得已,也绝不能辜负。
但徐妙仪舍不得这么说。
辜负了他们,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日下了黄泉又岂有颜面面对父祖。
沈景昌说:“我知道,大姑。”
他当然知道退也不是随意退的。即便他在暗阁,也有不少心腹队员,和好些为了他死了,弟弟或子侄继续追随他的,他怎么也得安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