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趴墙角上,爪子抓挠墙壁上的青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是那位在宫中没有出来赴宴的娘亲,生怕她爹在这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林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和她说话怎么了,你对她很不满吗?人家还是抱过你的。”
说起来这事姜瑶更气,还不是崇湖案发生时,林愫一声不吭就抛下她跳湖,吓得她大哭不止,惊厥过度,才让人家卢晚秋给抱成功了。
一般时候,她可不会让陌生人抱。而且,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卢晚秋和林愫之间的往事!
姜瑶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林愫越捏越觉得十分Q弹,手感好极了。
很快他就解锁了一种新奇的玩法:戳一下左边,把左腮的空气戳到右边去,又戳一下右边,把右边的空气戳到左边去。
林愫玩得乐不思蜀,以至于没有发现,那两个小气泡越戳越鼓,越戳越鼓,已经到了爆炸的边沿。
然后,姜瑶小朋友真的炸了,“不要动我的脸!”
猫咪炸毛时也是会抓人的!
林愫见好就收,不敢在她的雷点上蹦迪。
他收手,想要改为抚摸她的头 ,没想到手还没碰过去,姜瑶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拉起他的袖子细细嗅了一下,更是怒得瞪大眼睛质问道:“你还喝酒了?”
喝醉酒跑去找卢晚秋,罪加一等!
姜瑶将他整个人推开,“走开,一身酒气,别碰我!”
话罢,姜瑶还委屈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丝帕,疯狂地擦脸上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林愫:“……”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林愫叹了口气,终于附身,认认真真地跟她交代道:“阿昭,我和她没有说什么,她是卢泳思的妹妹,方才是在感谢我替她哥哥翻案,说的话是基本的人情来往,我可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娘的事情。”
姜瑶冷眼看过来,方才最佳解释的时间,被他用来捏自己的脸。
现在才知道解释,晚了!
姜瑶显然不买账:“真的?”
林愫拍胸脯保证:“真的。”
姜瑶的拱火能力是很可以的,当即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没做亏心事,那你应该也不怕我告诉我娘,我回去要告诉阿娘,你和其他女人说悄悄话了!”
“我和她的往事你娘都知道,你娘不会在意的。”
林愫笑着摇摇头,心想她可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之前姜瑶也看他和卢晚秋说过话,怎么也没见她这么积极地替她娘找回场子。
林愫想着想着,忽然间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了一个点——这些天自己不在,姜瑶和姜拂玉母女间的感情居然突飞猛进,比之前不知道好了不知道多少。
姜瑶亲近她娘,自然而然开始努力维护起他们一家三口的稳定来了。
然而,林愫并未感到欣慰,而是先一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林愫清楚,身为父亲,哪怕对孩子再好,也比不过母亲的舐犊情深。孩子从母亲腹中孕育出来,曾与母亲相连,天然与母亲亲近。
林愫含辛茹苦养大了姜瑶,才换得她跟自己跟亲一些,他一直引以为傲,结果她娘才花了几个月,就从自己这里撬动了墙角。
林愫心脏一跳,猛地意识到,将来有朝一日有人问姜瑶喜欢爹还是喜欢娘,她会不会和前世那样毫不犹豫选择她娘。
想到这里,他的眼圈一热,心口却是一片冰凉。
……
事实上,姜瑶只是过过嘴瘾,警告林愫不要做出破坏家庭和谐的事情来。
祸从口出,万一这事真的影响到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可就不好了。谨慎起见,也没真敢去告状。
回宫后,她也没忘了给发财梳毛的大工程,直接跑回东仪宫去了,压根就没路过景仪宫大门。
夜幕降临。
李清嘉隔着屏风,朝内室汇报道:“陛下,殿下用完晚膳,积食困倦,与小猫玩耍少顷后在毯子上睡去,宫人将其移至床榻,已经安然就寝。”
姜拂玉从床榻上支起身子,乌发顺着她的皮肤滑落,好像柔软的丝绸。
她纤纤细手,打发了李清嘉,“明白了,下去吧……”
这时候,她身后那人伸手抱住她,才开始拉下她的衣裳,触碰她的琵琶骨。
“都说了她今晚不会来的,你怕什么?”
红纱帐后,细绒毡上,无限缱绻。
女官知晓御榻上云雨将倾,临走前将门拉上,内室安静无声。
烛火响起一声爆鸣,灯火倒映着两具交卧的身影。
姜拂玉感受到肩膀上粗重的呼吸,忍不住笑:“怕,刚刚说害怕的,非要女官去打探消息,不是你吗?”
林愫扭过头,不说话,从脸到脖子,好几个红彤彤的印记,眼尾红得快要滴血。
但是在这种时候,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丢了面子,林愫硬是不松口,嘴硬道:“才没有。”
姜拂玉依然笑着,反手握住他的五指,按在床榻上,修长的手臂在床幔上逶迤。
“那我们不提这件事了,来说说卢晚秋吧。”
姜拂玉翻身而上,长发错落有致地洒了他全身,“你跟阿昭说,我不在意?”
就算姜瑶不说,她身边耳目众多,姜拂玉怎么会不知道?
林愫:“……”
姜拂玉道:“身为君王,你凭什么觉得,朕会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和觊觎他的女人说话?”
林愫凝视着她的双眸,嗤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下一刻,吻落了下来。
“那不然呢?”
……
到了深夜,两个人都累了,倒在床榻上休息。
姜拂玉把玩着他如竹节般分明的手指,忽而感觉,感情真是神奇。
或许是觉得屋内阒寂,她转头看着林愫,拍拍他的脸道:“说两句。”
林愫仰头看着床幔,缓缓开口:“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句话,姜拂玉不久前也对他说过。
那时候的她,与林愫相互猜忌。被她接回宫后,已经重生林愫因为上一世姜瑶的死,对她带着深深的怨恨和敌意。
那时候的她也不解,为什么林愫要这样对自己,是不是憎恨她曾经的离去?信任土崩瓦解,感情不复存在。
可幸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愿意对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信任,愿意向自己澄清一切。
林愫说他们不一样,不仅是和年少时的不一样,也是和林愫刚刚回宫时候的针锋相对不一样。
这些日子,他们联手做了那么多事情,杀了那么多人,拼命地弥补前世的错漏,如今总算能够缓和下来。
在揭开所有的不堪后,比之从前,更加亲密无间。
林愫说道:“你是阿昭的母亲,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为了让她降世,你吃了多少苦头,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会害阿昭。”
姜拂玉忽然起身,“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阿昭的死责任在我,我自己都会憎恨自己,你就算恨我……也理所应当。”
林愫伸手轻轻地指向她胸口的某个位置,“前世因,前世了,你已经偿还过一次了。”
姜拂玉没有当初的记忆,只能通过他述说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看着他所指的地方,微微一愣:“当年你刺我一刀的地方,是这里吗?”
林愫曾经说过,当初他气上心头,在阿昭的灵前,将匕首扎进她胸口。
他控制住了力度,那一刀并不致命,但刀刃逼近心口,动辄牵动心脏。
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林愫无奈苦笑,“因为我想要让你尝尝痛彻心扉的感受。”
姜瑶躺在灵床上,浑身上下是无法修复的伤口,羸弱又苍白。
他看到他的珍宝成了这副模样,脑子一片空白,怒不可遏,身为父亲的本能令他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向她的母亲问责。
彼时,失去了唯一女儿的姜拂玉一夜白头,满鬓繁霜,在众侍从的惊叫声中,呆滞地看着刺入心口的刀刃,泪如雨下。
她撕心裂肺地对他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
姜拂玉笑了,重新躺了回去,“就一刀怎么够?”
“这一世,还得好好地补偿你们父女俩,为你们做牛做马,不是吗?”
林愫也笑:“怎么做牛做马?”
姜拂玉翻身下榻,在书桌上摸出一卷黄绢,一把砸他脸上。
“这不就是做牛做马,知道为了这玩意,我跟中书省那群老贼吵了多久吗?”
林愫把东西从脸上扒拉下来,在灯火下细看。
他怔住了。
那封封后的诏书,已经盖好了御印,只待颁布。
第76章 墨色
眨眼间酷热的暑气渐渐从大地上褪去, 很快过了处暑,初秋的风吹到了关中。
姜拂玉与林愫两个人忙碌了差不多一整个夏季,联手将朝廷内外整治得焕然一新。
等宫闱从禁闭中开放, 朝臣们终于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姜拂玉手里的权利似乎更加牢固了。
姜拂玉以前明明说好了不整治的李家, 结果“君”不厌诈,转头就把人家家族手上所有要职挨个撸了下来,换成了她自己的人或者忠于君主的纯臣。
李家人为了保命,一动不动装死,压根不敢在姜拂玉面前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