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面首,责打驸马,阿耶从不过问。”
“你入朝堂,他信重你,赐你荣耀权位。”
“若仅仅是对皇位有觊觎之心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里通敌国,叛国卖主!”
本以为她会和之前一样,破罐子破摔似的阴阳怪气。
而这一次,咸宁长公主却骤然激动起来。
站起身朝着牢门这边扑过来,一双眼死死地锁着她,怒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一生下来就是帝王最宠爱的长女,你有一个爱你欣赏你的君父,他的眼里看着像你的才能,所以你努力的一切才能得到回报。”
“他护着你,给你搭一条登天梯,你只需要努力的往上爬。你的每一分努力都能换来成果,你的每上一步台阶都会被人看到。”
“而我有什么?只有一个古板愚昧的父亲。你占尽了好处,哪里能体会到我的滋味?”
这双一直睿智明澈的长辈的眼中,此时充满了嫉妒。
贝婧初惊得后退一步,咸宁长公主,竟然嫉妒她?
但是她重复地回道:“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卖国啊。”
“自家人斗,是自家人的事,怎么能,怎么能当叛徒呢?”
然而贝尽莞像是发泄完之后累了,闭着眼不再理她。
事已至此,贝婧初也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争论不休。
或许有的人的底线是不一样的,但在她这里,通敌是最不可饶恕的罪,比造反还要罪该万死。
她拿出准备好的墨笔,进行来这里的目的。
“想要留住贝钤的性命,现在有一个方法。我去求阿耶,将贝钤改回广德长公主名下。”
贝婧初拿出准备好的纸笔,递进去。
“你若对阿兄还有一份母子之情,求你配合你一点,放他一条生路,写下这份断绝书。”
贝尽莞睁开眼,缓缓地伸出手,接过纸笔。
她背过身去在纸上写下断绝母子关系的文书,咬破手指,用指尖的血盖上手印。
贝婧初接过文书时,她神色如常。
只有纸上一点晕开的墨痕,留下泪水的痕迹。
贝婧初离开了,走远一段,背后传来咸宁长公主的呼唤:“你告诉钤儿!”
她停步,听她的下文,后面的话却是:“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太子,姑妹谢谢你。”
“你留住他的命,我......我九泉之下......也不会,也会,也也看。”
语无伦次。
但她后面没再出声了,大约是不知道说什么。
第291章 幽闭东宫
贝婧初抬步走了,脚步踏在空茫的囚室里,在寂静中回响。
出去后,周欢酒与她一同入宫去。
贝婧初没有偷懒传轿,坐轿子的速度太慢了。
两人牵着手,提着略厚重的裙子在宫道上跑着,她朝着宣室殿去。
周欢酒去仁寿殿找太后。
宫道好长,幼时便觉得长。
长大后,觉得又没那么长了,很快就能走过。
今日却觉得,还是很漫长。
气喘吁吁地到了宣室殿,进到御书房门前,额上都是湿热的汗。
衣裳里也捂着透不出来的热气。
蒋公公迎上来,“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贝婧初直接道:“公公,我要见阿耶,阿耶有空吗?”
“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问。”
稍后,门重新打开,蒋之贤迎她:“殿下,进去吧。”
日日见到父亲,这次竟是紧张了。
洞开的大门像是一个黑压的深渊,里面影影绰绰坐着的父亲的身影。
玄色的龙袍透着微妙的庄严。
贝钤的劝说在耳边回响:“别去,听话。”
她握了下拳头,指甲扣在肉里,有些疼意。
回去该剪指甲了,思维一散开,人微微放松了些。
贝婧初走了进去,提裙跪下,请阿耶法外开恩。
他只是抬眼,问:“凭什么法外开恩?”
“法就是法,没有恩。”
阳光正暖,寒意刺骨。
“锦若已经求过朕了,想把贝钤改回她名下,和贝尽莞脱离干系。”
贝恒嗤笑一声,是贝婧初以前常听到的,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气笑的。
“真是天真,只要他做过一日贝尽莞的儿子,这种株连的罪,就不可能放过他。”
他问贝婧初:“你觉得律法是什么?”
她回道:“是惩治有罪之人,维护朝纲安稳的工具。”
“你既然知道,又犯的哪门子蠢?”
“所谓惩处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
“他无不无辜重要吗?他是不是反贼亲生的重要吗?”
“只要和反叛之人扯上一点关系,就不能放过。”
“重刑之下,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滋生贪欲。若是心慈手软,怎能成大事!”
说着,皇帝站起来,走下台阶,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怒意:“好不容易你抛去了你那莫名其妙的悲天悯人之心,朕发现,你对亲近之人,还是心软得不行。”
“贝婧初,你不是悲悯苍生、独坐高台的菩萨,你是大越的太子!”
“除了大越,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值得你去爱护。”
“朕记得,幼年时嘱咐过你,若你将来和弟妹有争权的一日,希望你留他们性命。”
“那朕现在就告诉你,若是他们犯了叛国之事,你也一样将他们满门诛灭,子子孙孙一个活口都不留。”
“若是你再三警告,他们也和你争权夺位,该杀一样杀。”
贝恒身上带着浓厚的杀气。
他一直温和慈爱,和原著里的暴君相形甚远。
此刻才能觉察到,他真的是个狠厉残暴的人,是个心性上乘的皇帝。
贝婧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是蒋公公进来报:“陛下,军器监丞周欢酒求见。”
“不见。”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任何与贝钤关系深厚的人,在他死前,一律不得入宫。”
他视线朝着贝婧初扫过来,吩咐道:“太子身体不适,在东宫静养半月吧。”
“无诏,不得外出。”
贝婧初恍惚地走出去,外面的禁卫队已经守在门前,护送,不,押送她回东宫。
周欢酒茫然无措地看着她,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贝婧初避开她的眼,“阿耶铁了心要咸宁长公主府上下所有人的命,怕我坏事。”
“行刑之前,把我禁足在东宫了。”
“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早,大母那边......?”
周欢酒绝望地说:“蕙姑姑说,太后病重,不见外客。”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猜可能是托词。”
“我跪在仁寿殿外,想求见一面。”
“然后蕙姑姑叫我......叫我别再做无意义的事。”
“我以为你这里,陛下肯见你,是有希望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没有吗?
没有。
贝婧初安静地待在东宫里,数着日子。
日升月落一日日过去,友人的死期明确。
他至少有钱,她随身的钱袋里可有不少金子,他在牢里不至于过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