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知何时,阿耶终于看到了他,迟了十四年的肯定来到他身边,是那样大的诱惑。
他被这几个月的繁华迷了眼,像是厚积薄发似的,突然就成了可以和长姊并肩相提的存在。
可是......他只是想被看到而已。
并不是想去赌那个泼天权势,尤其......是以手足相残,血缘反目为代价。
他摇着头呐呐道:“不......”
少年带着哭腔呜咽着:“我不想......”
“我们、我们不要争了好不好?”
“阿娘,我们认输吧,及时止损,就不会那样的了。”
湿润的眸子清凌凌的注视着自已的母亲,没有继承父母的一点点野心。
他只是一个想要被肯定的孩子而已,为什么会被推到这种境地。
都怪他,被得到的好处砸懵了头,却没想过付出的代价是他不能承受的。
章婕妤低头,见他涕泗横流的样子,也生出一丝后悔。
儿子的心性太单纯善良,是个好人,却不适合夺位。
若是没人护着,会被那些恶鬼生撕了的。
若是她一开始不诱哄,将这些利害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他必定不会愿意的。
章婕妤闭了闭眼,那一点心疼被欲望腐蚀。
他不愿意又怎么样,难道她生下皇嗣是因为喜欢生孩子吗?
开口时的声音极冷:“你不想?”
“你不想有什么用。”
章婕妤了解自已养大的孩子,毫不顾忌的点出他的天真。
“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出风头,出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章婕妤站起来,逼近贝靖裕面前。
“只是你死了就算了,你背后站的党羽全都要被你牵连。”
“我、你外大父,你章家的表兄表妹一大家子,还有你的未婚妻,这还只是数得上的。”
“那些数不上的一群人,全都要被你的无能牵连,只是因为你的退缩。”
她也蹲了下来,眼神直视着他,温柔的抚摸上他的脸颊,尖利精致,带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划过他的碎发。
仿佛像他小时候无理取闹一样,耐心引导着自已年幼不懂事的、不听母亲话的孩子。
轻柔的声音如同在哄他入眠:“裕儿,我们全家的命都在你身上了,你是选你的手足,还是选你的外家,和那些支持你的朋友。”
腐锈天平上,一个人和一群人,吱呀吱呀的倾斜。
贝靖裕眼神空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章婕妤知道,她无忧无虑的孩子呀,在他十四岁的这一年,终究离开了。
第464章 曹娘子
而被他们谈论的贝婧初,对这个三弟的态度也很复杂。
她虽然不知道贝靖裕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她这个弟弟在宫里,清澈得太突出了。
可惜人太干净了,在脏乱的世道是活不下去的,一点点脏污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祸害遗千年。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了,如史上兄弟相残的那些人,就算他们自已顾念亲情,愿意放下屠刀。
身后的党羽也会推着、逼着他们走。
利益不是一个人的利益,而是一个集团的利益。
他怎么想......从来不重要。
扶着额角,贝婧初出神的想着,还记得他刚满月的时候,小孩长开了,不会说话。
被欺负得不高兴也只能呀呀呀的叫唤。
白嫩的脸颊很好摸,一见到她就高兴的咧开没牙的小嘴。
一个贝嫣羽一个弟弟,两个小孩根本玩不过来。
那时谁也没想到她能成为太子,只觉得公主没有竞争皇位的资格,章婕妤也不觉得她有威胁,放心的把儿子拿给她玩。
然后玩哭了还给他娘,章婕妤又嫌弃的把婴儿塞给乳母。
回过神来,贝婧初向后靠去。
想这些做什么,所谓的和谐不过是因为她弱小,没人把她当回事,只是一份嫁妆打发出去的公主。
想通后,那丝郁结也没了,有舍才有得。
她不可能为了表面的和谐就放弃让自已强大的机会,便只能偶尔缅怀经年,伤春悲秋一下。
才收回情绪,就被长烟的通传唤回:“殿下,皓月来了。”
“进。”
皓月进来,长烟知道是自已不能听的,退了出去。
贝婧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现在不是皓月每日禀报消息的时辰,突然前来,定有紧要的事急需处理。
果然,她说:“探子来报,曹家投靠咱们的娘子被发现了。”
贝婧初最关心的是:“她泄露了什么?”
皓月答道:“并未,也可能是探子没打听出来,但是曹家正在审。”
“而且听说审完之后,就要处决叛徒。”
“殿下,保吗?”
贝婧初站起身,披好衣服走出去。
答案不言而喻,当然要保。
要是放弃了她,其他人还怎么为她办事,不知道多心寒。
此时,曹氏府邸中,一处外观普普通通的院子里,里头却被封死,只一点烛光照亮,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们家娇生惯养的二娘子被牢牢绑住,脸色苍白,看上去经历了不少折磨。
好歹是府上的娘子,并没有用刑,可那些细碎的磨人手段,哪里是闺阁千金能忍受的。
她死死咬住唇,下唇破出了血。
平日里起个皮都要细细涂抹口脂的嘴唇成了一团烂肉,还是强撑了不说一个字。
就算忍不住时说什么,也是信口胡诌。
在她面前的曹侍中心情复杂,二娘是他存活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从来都是他最疼爱的。
于是便将最好的给她,珠宝首饰、胭脂罗裳,是京城中无限风光的世家贵女。
从小便养得娇气,破一个小口子都会哭哭啼啼的抱怨撒娇。
第465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现在无论怎么折腾,把自已弄得前所未有的狼狈,最爱干净的姑娘裙摆上遍布灰尘。
就是犟着,为她背后的主子保守秘密。
曹侍中不明白,她身为世家贵女,要什么没有。
那小太子又不是男的,能许给她太子妃之位。
究竟有什么能让他被金堆玉砌的女儿誓死效忠,难道是什么妖魔鬼怪,会邪术蛊惑人心?
若是再不交代……
曹侍中略显浑浊划过一抹阴鸷。
“二娘,若是再不交代,就休要怪为父不顾念亲情了。”
“家族的荣耀,绝不容背叛。”
被绑着跪在地上的曹娘子抬起下巴,按规矩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的垂下一丝,搭在眼前。
她仪容有损,气节却不输。
这里是府中的禁地,她们从不被允许进来,今日她终于进来了,以囚徒的身份。
干涩的唇张开,反问道:“家族荣耀?”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儿子,就扶持自已的侄子。”
曹娘子笑了一声。
“咱们一群亲生的女儿,竟挑不出一个聪明伶俐,可成大器的吗?”
“家里唯一一个上弘文馆的名额,就给了外人,从一开始,我们就得不到家族的栽培。”
曹侍中皱眉。
“你简直不可理喻,就为了一件小事计较,甚至成了魔障,因此连自已的根都不顾了?”
“再说了,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哪一点不是曹家给的。”
“你和那些下人平民比一比,让他们来过你觉得痛苦的日子,看看谁不是感恩戴德,觉得快活似神仙。”
所以因家族而生活在富贵锦绣里的人,怎么能怨恨呢?
曹侍中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