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侍中听明白了,只要他今日敢动手,明日她就能以杀人罪名送他进牢房,从堂堂宰相变成阶下囚。
到时候别说什么家族荣耀,只怕是整个朝廷的笑柄,就连曹家也会因他做突破口,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宗族处决族人都是在私下里,大家心照不宣,不捅到明面上去,民不告官不究。
今日却被人强硬的管了。
曹侍中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贝婧初,似乎要将她盯穿。
贝婧初也丝毫不惧,气定神闲的回望他。
靠着旁边的曹娘子眼神亮亮的,这就是她向往的人啊,差不多的年岁,却能死死压住她那高不可攀的父亲。
第468章 这是什么脑回路
贝婧初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给曹侍中定罪,于是退了一步。
“既然曹侍中不想要这个女儿,日后曹娘子就是孤的人。”
当然,是她自以为退了一步。
她觉得自已已经很给这个老东西脸了。
她直接抢人,曹侍中面皮都抽搐了几下,脸色很不好看。
但是毒酒都摆在眼前,他杀女未遂的证据明明白白,纵使千般不愿的被下了脸面,也没有办法。
贝婧初低头问曹娘子:“走得动吗?”
曹娘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努力向前走了两步,撑着麻木的腿脱离前半生的桎梏。
看着很坚韧,但是速度太慢了,贝婧初不是很想多接受一会儿曹老头的眼神杀。
停下脚步把小姑娘横抱起来,大摇大摆的从曹家有去无回的禁地里出去。
好一个来去自如。
这场景,看起来像什么拐带富家千金私奔的。
......
曹娘子对这位太子殿下很好奇。
她年幼时就是晓喻天下的奇才,力压弘文馆所有子弟。
她那位被送进去的堂兄总是炫耀自已在学堂的见闻,说他们中最受先生喜爱赞誉的天坞公主是多么的文武双全。
然后叹息似的摇头:“可惜了,不是皇子。”
那时她虽隐隐的不舒服,却也这么认为的。
可惜了,不是个皇子。
因为她自已也算个才女,家中的藏书典籍被她翻了遍,那位从弘文馆出来的堂兄也不见得比她博学。
但是所有人都说,“可惜了,不是个郎君。”
所以她以为,这句可惜,是对一个娘子最大的褒奖。
足够优秀的女孩子,才配得上别人一句可惜,竟然不是个男的。
后来,那人加封储君的经历告诉她,不是皇子并不可惜。
她是在一年又一年若有若无的轻视中醒悟过来的,一点点蚕食、浸透骨髓的蔑视。
若真要说来,不是什么剧烈的伤害,如果计较,反而还会被指责小肚鸡肠,至于吗。
那......她呢?
马车上的贝婧初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转头,曹娘子用一种无比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贝婧初:???
不是,你现在不应该心疼心疼自已吗?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慰一个刚刚和家里决裂的姑娘,结果人家开始心疼她?
心疼她什么??
贝婧初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后背发毛,问道:“曹娘子今日遭逢大变,没有顾影自怜真是坚强,可怎么还怜悯起来孤了?”
这是什么脑回路?
曹娘子眸子一眨,发现自已被抓包了,移开视线。
“妾失礼。”
她没有避而不答,或许是绝境时将她拽出来的那只手,让平静下来的她有了倾诉的冲动。
也或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若是她的这些心事说给家人听,他们只会觉得她疯症了,就和今日父亲的反应一样。
她......应该会明白吧。
曹娘子答道:“妾曾经并没有想过自已的生活处处不公,会因为别人夸一句贤惠而沾沾自喜,和家中妹妹们争论嫡庶。”
第469章 异父异母的姐妹
“为了一点珠宝首饰,谁给谁行礼而争执不休。”
“妾觉得自已是嫡长女,比那些庶出的妹妹高贵。”
“后来却听爷娘惋惜没有儿子,别说是庶子,哪怕有个私生子也好......”
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在回忆中惆怅了起来。
“原来所谓高贵的嫡长女,连私生子都比不过,甚至连侄子都比不过。”
“他们占了大头,分了一点点资源给我们,然后看着我们内斗,去讨他们欢心,又从他们的指头缝里漏一点,看着我们洋洋得意。”
她轻嘲一声:“还世族娘子呢,不都是一副不值钱好打发样子。”
贝婧初静静听着少女心事,眉毛微微一挑,意识到了呀,不错不错。
但这和刚才心疼她有什么关系?
曹娘子这时也将话风转回她身上。
“妾经历了这些才如梦初醒,殿下年少成名,垂髫之时就入朝堂、封储君。”
“妾那时懵懂,殿下却早已醒悟。”
说着,她不知脑补了什么,手绢轻轻按上眼睛,带上了一点哭腔,心疼道:“也不知道殿下在宫中遭遇过多少不平事。”
贝婧初:“......”
脑补是病,得治,真的。
马车一晃一晃的往雾园前行,贝婧初的脑浆一晃一晃的晕乎乎。
她解释过了,她真的没有经历过什么辛酸,她就是单纯的贪慕权势。
但是那姑娘一边乖巧的嗯嗯嗯,一边眼神明明白白的说:‘我懂,殿下这么抹黑自已,肯定皇嗣有苦衷的。’
‘殿下太可怜了~’
贝婧初:“......”
心好累......
她扶着额头,头疼道:“许多名仕自诩清高,觉得自已不追名逐利,便是风清气正、高人一等。”
“时人也将自已追逐名利的目的裹上层层外衣,比如为了家人过好日子、为了这个人、为了那个人,总之不能是为了自已。”
“又或许是一定要经历什么伤痛磨难,从此不许天下人负我,因为痛苦过,才有了向上爬的资格和理由。”
“仿佛承认自已生来喜爱权势财富,便是俗人、低人一等般。”
“孤不明白这样的风气是怎么形成的,只是想让自已过得更好,又没有作奸犯科,为何便是俗人了。”
曹娘子一愣。
才发现自已又入了一个迷障。
时下人总赞颂清高傲岸之举,不求钱财富贵。
就连那话本里的女主角,品格需是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丝真情。
大家一面想要荣华富贵,口中却必须唾弃它。
仿佛不追求荣华的人,才有资格享受荣华,否则便是品德败坏的人。
但是......人往高处走,凭什么不能生来就喜爱权势、爱慕虚荣呢?
曹娘子觉得灵魂仿佛一轻,一些过往通透开来。
随后,贝婧初又见到一双星星眼。
“殿下所言,真是字字珠玑,妾觉得豁然开朗,真乃神人也!”
贝婧初:?
于是曹娘子在雾园的生活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只觉得处处是知已。
尤其和长烟很有共同语言。
曹娘子:“殿下真好。”
长烟:“殿下真好。”
曹娘子牵上她的手,拉直胸前,激动道:“啊啊啊啊知已啊知已。”
只要你也觉得殿下好,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