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富早就对食品区望眼欲穿，闻言不乐意道：“忘了就忘了呗，这么多种子还不够你种的，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去吧。”息玥淡淡打断朱元富的话，“一会儿买完直接去停泊点碰面。”

　　“分两路吗？”李康文看看朱元富，莫名感觉不放心。

　　朱元富毫无所觉，只道大老板决策英明，瞪李康文：“快去啊，别耽误工夫！”

　　双方分开后，息玥带着朱元富来到食品区一家店铺。

　　市场上新鲜食材多得很，之所以仍旧选择压缩食品，纯粹是因为它对储存环境和烹饪条件要求都很低。就算是污染区里捡来的压缩食品，但凡没破口，撕开包装照旧能吃。

　　然而，压缩食品种类也很丰富，不只有压缩蔬菜和鸡肉。果不其然，朱元富很快盯上货架上的压缩牛肉，眼睛里都快流出口水了。

　　“大老板，买点这个吧？”

　　息玥瞥了一眼：“太贵。”

　　牛肉的价格是鸡肉的十倍。

　　她抱起一堆压缩蔬菜和压缩鸡肉走向柜台付账。朱元富虽然留恋不已，却也没再说什么，跟着来到柜台前。

　　然后，他看到息玥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小包，拉链拉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星币。他眼尖，从中看到了几枚1000面值的大额星币。

　　那……整个包加起来，那得多少钱？

　　正愣神，息玥已经付完钱了：“把东西装起来。”

　　“噢噢好。”朱元富放下肩上麻袋，把买好的压缩食品放进去，不甘心地问，“大老板，就买点牛肉呗，那俩孩子命苦，从小到大都没尝过牛肉的味道……”

　　“你好好工作，把工资攒一攒，就能给丫丫买了。”

　　息玥明明是微笑着回答的，可在朱元富看来，老板的脸上写满了事不关己的冷漠。

　　两人走出食品店，照息玥的意思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息玥摘下遮在外套下面的背包，蹲下身，又从口袋里拿出装钱的小包，塞进背包里。

　　朱元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只小包。

　　那么多钱啊……

　　要是面额都是1000，别说牛肉了，他甚至能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好一点的垃圾星区，舒舒服服过上几年。

　　不知不觉间，他放下麻袋，从中取出一把青灰色的镰刀。虽然是石头做的，可打磨得锋利无比。只要轻轻一下，保准能切掉息玥半个脖子。

　　再说，她的脖子那么纤细，也许整个脑袋滚下来都说不定。

　　朱元富咽了口口水，用余光快速打量四周。他往前踏出一步，举起镰刀。

　　斜斩下去！

　　息玥突然扭过头，冲他一笑。

　　朱元富动作僵在一半。

　　“终于忍不住了？不枉费我等了这么久，又给你创造机会。”她歪歪脖子，点了点自己的颈侧，“来，照这儿砍，不是要砍死我吗？”

　　朱元富的胆子还没他六岁的闺女大，一见息玥手里的枪就怂了，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老、老板，我不是……我没有……”

　　“不是想杀我，还是没有想杀我？难不成，你是想用这把刀给我理个发？”

　　朱元富滑跪太快，让息玥顿时兴味索然。

　　就像猫终于捉到一只贼眉鼠眼的老鼠，还没开始逗呢，老鼠啪叽一下吓死了。

　　她持枪的手点了下光脑，某个只有一节手指大小的东西从朱元富头顶飞过，垂到光脑上方。两者之间，出现一方光屏。

　　朱元富还没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惊恐又疑惑地瞪大双眼，很快，眼睛里完全被惊恐占据。

　　因为息玥播放了刚才录制的视频：他鬼鬼祟祟站在息玥身后，举起镰刀。

　　而息玥当着他的面，把视频结尾剪到他挥动镰刀的一刻。

　　戛然而止。

　　“看懂了吗？”息玥问，遗憾摇头，“看来是没懂。”

　　E级精神力的垃圾公民根本没有接受教育的资格，其中大半都是文盲，更是法盲。

　　“那就大白话解释给你听吧。按照星际法典规定，谋杀是重罪，要判死缓。谋杀未遂量刑虽然轻一点，也得万儿八千的星誉值去抵罪，没有星誉值？那也是死缓。死缓总懂吧，流放到污染区……”

　　息玥随意指了个方向，自己也愣住了。

　　“灰洞！快跑啊！”——那个方向响起一声惊惶的叫喊。

　　朱元富膝盖一哆嗦就跪了下来，拼命磕头：“不要送我去污染区，不要送我去污染区，求求你，求求你了大老板……”

　　息玥没有搭理他，视线投向他身后，那里，已经有雾气涌动着翻滚过来。

　　太奇怪了，她明明没有按下遥控器。对付一个朱元富而已，还需要引爆污染区么？

　　难道……只是巧合？

　　正思索着，余光见到朱元富蓦然从地上窜起，绕过她，没命地往外跑。

　　息玥没有阻拦，垃圾公民碰到污染区，跑是对的，何况她并不想在朱元富面前暴露纯净空间。

　　市场里人多眼杂，息玥决定不去污染区里看个究竟，正准备跟随朱元富离开，脚步突然顿住。

　　前方某个通道岔口，逐渐浓稠的雾气中，她见到了一个人影，似乎……有点熟悉。

　　人影很快被灰雾吞没。

　　息玥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头顶响起高昂的电子声：“不要惊慌，不要惊慌，28号兵团机甲星队已抵达，28号兵团机甲星队已抵达……”

　　兵团隶属于军团，28号兵团是33号军团的下属编制。

　　息玥在星网上看过一些资料，机甲星队对付污染区大都分成两支队伍，一支负责封锁污染区，防止污染物窜出伤人，另一支深入污染区域内，趁污染气体沉淀之前，也就是污染物还没进入狂暴状态前，尽可能多地杀死污染物。

　　封锁是第一步，若让机甲星队发现里面走出来一个毫无防护的垃圾公民，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件好事。

　　息玥决定撤离。

　　重重灰雾阻隔下，元序用侦测系统捕捉着她离开的身影，摸了摸下巴。

　　又是你干的吗，污染之神？

　　总是引爆最低等级的污染，又有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钢制眼镜化作机械臂和枪管，随手击毙两只扑过来的污染物。奇金转而涌到双脚，带着他升上天空。

　　一名机甲全开的士兵愣了一下，很快认出这张前不久刚在视频会议中见过的脸，飞过来。

　　“主帅！主帅您怎么会在这儿？”

　　元序不答，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随后径直飞向自己的星舰。

　　正巧，石力恒的星舰刚刚落地。

　　“元上将！”石力恒望了眼不远处乱哄哄的批发市场，“出现污染了？”

　　“是啊，运气不好。”元序吊儿郎当道。

　　石力恒还摸不准这位33号新任主帅的脾气，故作哀伤：“怎么正好在市场里，唉，又该死多少人。”

　　然后元序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五级污染而已，死不了几个人。我说运气不好，是指石少校。”

　　他学着石力恒叹了口气：“唉，灰洞就出现在他脑袋上，连机甲都来不及打开……哦对，正好石上将来了，我就当面给石上将一个答复，这个食品批发市场的所有权，我要了。”

　　在石力恒一脸呆滞的注视下，元序的光脑投射出光屏。

　　“喏，兑换申请都递交到资产管理中心了，石上将，不会跟我抢吧？”

　　-

　　28号星区载人航线的停泊点位于批发市场中心，朱元富一边跑一边回头，猝然间被人抓住手臂。

　　他吓得大叫一声，却见是李康文。

　　“怎么了，大老板呢？！”

　　“污，污，污染！老板死在污染区里了！”

　　朱元富满面惊恐，急促地扫视四周，突然生出一丝庆幸。旁人都没急着逃命，看来这次污染爆发规模不算大，不多不少，正好能吞没老板。

　　听到机甲星队在空中播报时，李康文就生出不好的预感，此时一听马上急了：“那你自己跑回来！”

　　说着就要往市场里走，被朱元富一把拽住。

　　“你干啥去？那可是污染区！不要命了？她再是老板也已经死——”

　　朱元富瞪大嘴巴，两眼蓦然瞪圆，“老，老板？”

　　息玥好端端站在李康文侧后方，笑吟吟地：“这么希望我死了？”

　　见她隔着袖子按了按光脑，朱元富狂咽口水。

　　“没，没有的事！我就说老板一定能逢凶化吉！”趁李康文看不见，他五官皱在一起，满脸哀求。

　　息玥这才把目光转向李康文，但话外有音：“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趁最后关头，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二老板和三老板。不过幸好，污染不严重，捡回一条命。”

　　朱元富心里一激灵。老板这话的意思，是把他犯罪的把柄交给另外两位老板了啊！这不是想一直用视频拿捏他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康文说，为息玥捏了把冷汗，“那大老板，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也心有余悸。

　　三人一起登上星舰。许是见星队赶到，污染也没有扩散，有些乘客趁星舰起飞前又下去了，机舱里顿时空起来。

　　李康文扛着麻袋坐到息玥身边，朱元富窝在远处的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更别提过来。

　　息玥无声一笑，转过头，望向窗外，忽然眸光一凝。

　　从高处俯瞰，批发市场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斗兽场外有一个私人星舰专用的停泊点。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石力恒？

　　这么巧，竟然在这种地方见到他。

　　息玥不由摸了摸口袋里的遥控器。

　　这么不巧，她都走了，才发现他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