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玥笑了。

　　不知巧合，还是机甲兵的杰作，胡比被关在了里面。

　　他脸色像刷了石灰似的惨白，眼睛里没有瞳仁，只覆盖了厚厚一层灰雾。最重要的变异处在于眉心，枪口中生长出来一束血色的细丝，如同蚯蚓，堆满了机舱。

　　息玥伸出手，对方随之往后挪移一臂距离，透出茫然的滑稽感。

　　“嗯，没想到我枪法还是挺准的。”

　　话音未落，息玥猛地向前，胡比登时从另一侧舱门弹了出去。那缕血红细丝飘扬跟随，仿佛拴着风筝的线。

　　“这个力场果然还能这么用啊。”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一声惨叫，和污染物非人的嘶吼。

　　呃……不小心把胡比送到队员身边去了。

　　满机舱的细丝被清空，纯净空间外，变异植物立即延伸过来。息玥两步走进去：“别动！”

　　手臂所向，藤蔓纷纷回缩。

　　没错的话，军用星舰和她的私人星舰一样，储物箱都藏在脚底下。息玥找了一会儿，果然在过道中间发现一个暗扣把手，拉了一下才发现，箱盖竟然占据了大半条通道，很沉。

　　她使劲浑身力气，终于掀起长达两米的金属舱盖，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的物资，瞬间感觉值了。

　　整只星队，十个人的物资，压缩食品、营养剂、瓶装水、作战服、防寒被应有尽有，还有许多一看就很值钱的高科技设备。

　　早知道应该带息珀过来！

　　算了。折回一趟太费时间，指不定军团支援就赶到了，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分钟后，息玥换上一身明显过大的作战服，背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军用背包，背包上还叠了三条防寒被，吃力地站起身。

　　正要离开，机舱里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

　　“32-B1，汇报情况。”

第5章 第 5 章

　　通讯器的声音有些变形，但息玥认出来了，是石力恒。

　　她眯起眼，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另一道声音响起。

　　“报告上将，污染气体已经开始沉淀，浓度在飙升，污染物即将进入狂暴模式，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支援在路上，马上到。息家那几个人呢？”

　　“报告上将，没有发现他们，可能已经感染变异，灰洞就在我们之间爆发，太突然了……”

　　灰洞就是污染区还没引爆时的状态。息玥看得很清楚，胸口的遥控器消失后，胡比头顶出现了一团灰光，附近的蕨类植物马上开始疯长。

　　看来误打误撞，利用污染区逃脱一劫的同时，让石力恒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是件好事。

　　息玥思索片刻，翻出包里的长裙，离开机舱一段距离后将它撕开，扔在地上。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回去以后带息珀再来搬一趟物资。既然石力恒说支援马上到，那就算了。

　　她方向感很好，就算在浓雾里也清楚记得自己来时的路。

　　等息玥脱离灰雾，折回到地下，头顶一线天空正好掠过几架星舰，带来隐隐的引擎轰鸣声。

　　军团支援到了。

　　石力恒是跟着翟上将一起来的，还没走出机舱，就按下胸.前开关，裹上机甲。

　　翟上将颇感意外：“石上将也要进去？”

　　连他都只是在污染区外当指挥而已。再说，一个四.级污染，两支星队足够了。

　　石力恒丝毫不觉自己脸皮厚，笑道：“机会难得，见识一下33号军团精锐的作战实力。”

　　翟上将不置可否，没再管他，开始指挥作战。

　　石力恒进入污染区，没跟着队伍走，而是按照手下发来的星舰定位，以最快速度抵达星舰位置。他的精神力逼近S级，所用的机甲也是最高级的，一路上砍瓜切菜，没把这些污染物放在眼里。

　　一名机甲兵站在星舰顶上，正在对付四周蔓延而来的变异植物。

　　石力恒射出一发声波炮，一举清空藤蔓。

　　“找到尸体没有？”

　　机甲兵明显松了口气，跳下星舰：“我一路找过来都没有，不过上将，我找到了这个。”

　　“衣服？”

　　“是裙子，虽然被污染了，但我确定是息玥身上的长裙。”见石力恒不说话，机甲补充道，“上将，他们精神力都很弱，暴露在污染空气里，活过三分钟都难。因为变异，就算找到尸体也认不出来。”

　　他说得没错。

　　若是从前的息珀，A.级精神力抵御感染的能力很强，还有可能支撑到现在。但他已经跌到E级了，身上还有伤，最容易被感染。

　　至于息玥和息瑶……都是最垃圾的精神值，不足一提。

　　石力恒压抑的火气终于消了，“嗯”了一声。

　　-

　　息瑶裹着防寒被，温度的回升让她感觉身上万千只小虫子在爬。难受归难受，总比冻着好。她饿极了，啃了一大口压缩蔬菜，脸颊鼓得像松鼠。

　　“大姐，这些是星舰里的军需吧？”她再傻也想到了，对息玥甜甜一笑，“大姐真厉害！”

　　息玥一笑置之。

　　有人不觉得厉害。

　　息瑶拎起一袋营养剂递给息珀：“哥，你的伤还没好，快喝点营养剂吧。”

　　营养剂是星际特有的药物，既能舒缓使用精神疲劳，又能促进伤口愈合。军队必备，常人却买不起。

　　息玥大致有印象，所以把储物箱里的营养剂都拿回来了，总计20袋。

　　息珀缓慢摇头：“我不饿。”

　　“这是药啊，不饿也要喝！”

　　然而，向来很疼妹妹的息珀这次很顽固，死活不张嘴，最好还颇为恼火地训斥了一声：“别闹了！”

　　息瑶瘪起嘴，向息玥求助：“大姐……”

　　息玥招手：“给我。”

　　接过营养剂后，她自己一饮而尽，让息瑶有些傻眼。

　　“嗯，挺好喝的。”息玥说，而且喝完以后立马感觉精神好了一些，毕竟她也熬了个大夜。

　　“不吃不喝，到底是谁在闹？这么想死，早上就该留在33号星区，跟过来做什么？”

　　息珀看她一眼，没吭声。

　　息玥收敛笑容：“听说你在机甲学院是尖子生，脑子应该好用吧？事到如今，还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有人故意想让……父亲死？”

　　这个称呼有些拗口，只是既然装了，就继续装下去吧。

　　息玥：“你就不想知道父亲究竟怎么死的，不想为他报仇？”

　　息珀心中一颤，报仇……

　　这两个字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自打懂事起，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当机甲战士、消灭污染区，成为和父亲一样顶天离地的超S级英雄。

　　所以，即便察觉到父亲的死不简单，他也从没往这方面去想。更何况，如今他已经跌倒E级，众所周知，因感染造成的精神损伤不可逆，他变成了连精神力武器都无法使用的废物。

　　更别提操控机甲。

　　“开……什么玩笑……”息珀吐出几个字，自己愣住了。

　　息珀怔怔看着息玥，污染之神。

　　若他真以消除污染区为人生目标，现在就该杀了她，杀了自己的姐姐。

　　可是……自己非但没有过这个念头，此时意识到，反而因为它而感到害怕。

　　他做不到，就算息玥给他机会跑到地面去通知军团，“污染之神就在下面”，他都做不到。相反，若是石力恒站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把子弹塞进对方脑子里。

　　息玥又问了一遍：“想不想给父亲报仇？”

　　息珀喉结滑动：“……想。”

　　息玥取出一袋营养剂递过去：“那就先说说，四万亿负债是怎么回事？”

　　息珀接了，没有打开。回想起不久前父亲和自己的谈话，把袋子攥得很紧。

　　“是真的，自从父亲成为33号军团主帅，就一直在借钱。如果你背过33号宣言，应该能理解为什么。”

　　从前的息玥或许背过，可现在的息玥没有。

　　息瑶倒是会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地背了出来：“我，33号军团主帅息海，今日公开宣布：在我的辖区之内，不论精神力等级如何，所有公民没有等级之分。我此生将以消除等级隔阂为己任……”

　　宣言不算长，但字字和星际法典相悖，掷地有声。

　　“父亲还是上将时，最早的辖区只有33号星区，当时的33号只是一个人口不足20万的小星城。在父亲管理之下，用了五年时间，一跃成为全星际规模最大的星城之一，人口超过百万。

　　“然后，父亲开始扩张辖区，建设33号周边的垃圾星区。他的举动自然引起很多人不满，连中央星区都存心刁难，本来只需要一千星誉值就能兑换的垃圾星区，价格一路涨到十万，百万，千万。

　　“父亲日以继夜带队消除污染，战功自然是足够的，可是购买垃圾星区只是最基础的花费。之后的星区建设才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于是他开始向其他星区借钱，背负的债务越来越多。”

　　1点星誉值价值1万星币，息玥默默算了一下息海购买星区花费的钱，和余下的债务总额一比，确实只是小部分。

　　“竟然能借到四万亿……关键是，那些人都肯借？”

　　她想起那长长的债权人名单，每一笔债务金额都不小。最少一亿，多达千亿。

　　“父亲是超S级战神，星誉值还得上，之前到期的所有债务他都按时清偿了的……消除一个污染区，获得的星誉值至少上万，要是一级污染区，甚至能到上百万。”

　　说到这里，息珀咬紧牙：“父亲不可能战死，他都消除上百个一级污染区了，其中还有一些是他单枪匹马完成的！”

　　可是，对面的息玥在摇头。

　　息珀：“你不相信父亲的实力？”

　　“我只是在否定你给的理由。”息玥说，“息珀，他们根本没指望父亲还钱，这和他的实力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