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代敏逼近一步：“息玥，你们污染之神，也有强弱之分吧？”

　　她的眼睛里的失望不似作伪，甚至因为太过失望，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杀意。

　　恰在这时，她的光脑震了起来。

　　息玥看不清光脑屏幕，只见宫代敏扫了两眼，转身就走。

　　“看着她。”

　　转角处出来一名机甲兵，默不作声走到息玥身后。

　　息玥绷紧的神经蓦然放松下来。

　　宫代敏不愧是大统领，观察力实在太敏锐了。听她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有意和自己合作，但在合作之前，需要考验一下合作伙伴的能力。

　　项佳，孕妇，包括故意说让她孕育一个孩子……目的都是激怒她，让她动手。可她手里没有遥控器，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宫代敏才会说失望。

　　息玥对此倒没什么好胜之心，她很清楚此行的目的，救出项佳。至于宫代敏想要的，无非和元序一样，盯着中央星区的至高之位而已。

　　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转过身，和机甲兵面对面：“我可以随意参观？”

　　机甲兵或许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知道她污染之神的身份，不由后退一步。

　　统领是S级机甲战士，不需要害怕，他一个A.级，终归有点犯怵。

　　但息玥又向前走了一步：“不能参观？”

　　机甲兵随之后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行还是不行，毕竟主帅给的命令是“看着”。

　　息玥步步紧逼：“你不会是哑巴吧？你们主帅为了保密，特意选了哑巴来看守这个地方？”

　　机甲兵一冲动，按下胸口机甲开关。

　　奇金蔓延而出，即将包裹住头颅时，梆——

　　一个氧气瓶砸在他脑袋上。

　　息玥：“……”

　　息玥也没料到这种变故，只见机甲兵倒下后，露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对方穿着和她一样的孕妇装，张口就是：“纪小姐！纪小姐怎么会在这？”

　　她看到了息玥的衣服，张大嘴：“难道纪小姐也……难怪他们都说纪小姐消失了！”

　　“你是29号星区的居民？”息玥猜出来了。

　　“对，我叫卢笑盈，大家都叫我小盈。”

　　小盈说完突然嘘了一声，等某个地方的脚步声过去，才去拽机甲兵的胳膊，想把他藏起来。

　　“等等。”息玥说，“别拖着走，机甲箱摩擦有声音。”

　　一人抬胳膊一人抬脚，两人合力把机甲兵藏到了附近一个无人的房间里。

　　离开的时候，息玥视线忽然一怔，遥控器出现了，就在机甲兵头上。

　　她捡了起来，小盈却说：“纪小姐你……拔他头发做什么？”

　　头发？

　　息玥低头一看，果然见到机甲兵发际线多了个豁口，乍一看跟斑秃似的，露出来的头皮都红了，渗出血丝。

　　天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用力。

　　“……留个证据。”息玥把遥控器塞入孕妇装唯一的口袋中，“出去后能交给治安所验DNA，很快就能找到他。”

　　“噢噢，纪小姐好聪明！”

　　“你……”息玥看向小盈的肚子。

　　小盈拍拍肚子：“装的。纪小姐你呢？”

　　“……一样。”

　　除此外，两人的目的也一样，救人。

　　小盈说她来找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孩子母亲是她好友。息玥听着听着，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孕妇是从哪来的。

　　都是宫代敏名下产业——合乐酒场的陪酒员工。

　　陪客人喝酒，陪客人睡觉，怀客人的孩子……小盈说起这一切时极为坦然，好像这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也对，垃圾公民还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

　　息玥把讶异都藏在心底，替她思考道：“既然孩子未足月，活没活着都是未知数，你准备去哪儿找？”

　　“爱薇偷跑之前打听清楚了，说是这里有一间房，专门用来培育试管婴儿。她说顺着走廊一直走，就能找到那个房间。可这里的走廊岔道也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走对……”

　　息玥回想来时的路。

　　换完衣服出来是个圆形大厅，跟着宫代敏参观，沿路走廊都带着一点弧度，只有一侧时不时就出现岔路口。

　　这个地方的布局极可能是个圆形，她所走的地方是走廊里的主通道，岔开的分支，极可能都通往圆形大厅。

　　“你没走错。”息玥说着，摘下机甲兵手上的光脑，“跟我来。”

　　两人退出房间，越过新生儿病房，忽略右手边的岔道，继续往里走。息玥同时留意着各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监控器。

　　也许宫代敏也担心此地暴露，尽可能减少安装可以联网的设备。她留意过玻璃墙内的医生们，手腕上都没有佩戴光脑，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息玥打开机甲兵的光脑看了一眼，星际网络断了，只连了局域网络。

　　在这种状态下，即便她戴上光脑，也无法登陆光脑系统，往外发送消息，也只会发到局域网络的其他设备里。

　　走了好一会儿，小盈突然拉住息玥：“这里。”

　　透过玻璃墙，房间另外三面墙壁挖出一溜壁龛，每个壁龛里都是盛满液体的玻璃器皿，有几个玻璃器皿被聚光灯照亮，大小不同的人类胚胎在液体中缓缓漂浮。

　　“门锁着，怎么办？”小盈握着门把手，推不进也拉不开。

　　门边镶嵌着巴掌大小的平面装置，息玥用机甲兵的光脑贴近，也毫无反应。

　　装置上还有个小洞，看大小，应该是放置手指、采集生物信息的地方。息玥想了想，掏出遥控器塞了进去。

　　装置很快亮起一圈绿色灯带，一闪即灭。

　　机甲兵那一撮带着头皮的头发，果然可以检测到生物信息。

　　还好纪小姐早有准备……小盈来不及多想，听到门内传来轻轻的咔哒声，立即推门进去，很快又迟疑了。

　　浸泡着人类胚胎的培养皿足有十几个，到底哪个才是爱薇的孩子？

　　息玥则观察着其中一个容器，里面的胚胎不过巴掌大，但已经具备雏形。小小的身体上被插入十几根纤细的输液管，景象比在不易看见的克隆小人要诡异得多。

　　没有心电图，培养皿中缓缓流动的液体也干扰了视线，一时间竟分不清孩子是死是活。

　　即便活着，也活不长了。息玥发现了一个屏幕。

　　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屏幕就在桌子中间，三面都被瓶瓶罐罐的容器包围。

　　屏幕是亮着的，息玥点了两下就翻出一张表格，第一列是编号，第二列和第三列都是日期，第四列则清楚写明了「存活天数」。

　　没有一个孩子存活超过30天。

　　这让息玥奇怪起来，以星际世界的科技程度，就算做不到克隆，难道连纯试管婴儿都养不活？

　　她随便点了其中一行，一份彩色文档随之打开，从里面找到了答案。

　　——模仿羊水的培养液里，被加入了一种叫做“净化液”的东西。

　　息玥自然联想到了净化枪，那是消除污染最直接的、代表着最纯粹精神力的武器。净化液想必也和精神力有关。

　　为什么要在培养液里加入净化液？与此类似的问题是，为什么宫代敏不嫌麻烦，要养着这么多孕妇？

　　答案呼之欲出。

　　精神浸润，息玥在星网上见到过这个词。有些人觉醒高级精神力，星际网友们往往会说他运气好，被母亲精神浸润得很充分。

　　当然，类似的帖子下面都会出现驳斥的声音，说精神浸润理论是无稽之谈，精神力觉醒与否纯粹看运气。

　　从这份实验数据上看，精神浸润确实是失败的，不管添加的净化液浓度是多少，没有一个孩子能够顺利睁开眼睛，更别提觉醒精神力。

　　息玥正皱着眉，小盈过来求助了：“纪小姐，你知道……六个月的孩子大概有多大吗？”

　　息玥也不知道，但猜到了小盈碰到的困难：“看到培养皿下面的编号了么，那是日期，可能是……胚胎被检查出来的时间。你朋友有没有告诉你，她是什么时候查出来怀孕的？”

　　在知道他们必死的情况下，息玥实在无法将这些胚胎称为婴儿。

　　那实在太恐怖了。

　　小盈倒是没太大感觉，闻言眼睛一亮，很快锁定一个培养皿，又开始犯难：“培养皿这么大，该怎么把它带出去啊……”

　　看也知道，里面的孩子根本离不开培养液。

　　“带不走，强行带走……也没有意义。”息玥摇头，“小盈，这台设备里有上千份实验报告，没有一个胚胎存活超过一个月。”

　　-

　　中央军团的星舰盘旋在古堡上空，没有主帅的命令，42号军团没人敢放他们落地。

　　直到宫代敏从古堡中走出，冲手下点了下头。

　　星舰很快降落，乔名晋带着星队下来，一行十人都是肃穆神色，倒是颇有几分气势。

　　这让宫代敏微微眯了眯眼。

　　“今晚刚见过，乔上尉就追过来了。”她话外有音，“看来乔上尉不是让本统领配合调查，而是来调查本统领的，对吧？”

　　乔名晋面无波澜：“我收到举报，宫统领涉险非法致人受孕、非法监.禁孕妇、非法进行法典禁止的实验。”

　　宫代敏冷冷一笑：“好大一顶帽子！”

　　-

　　小盈看着门关上，神情郁郁。

　　息玥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慢慢往前走了一小段，突然倒退回来。

　　玻璃墙后有一台开启的医疗舱，床上，还有她来时穿的衣服。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刚进来时的地方。不过息玥刚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宫代敏身上，没能仔细观察周围。

　　这时一看，才发现走廊另一侧的房间里，也有一台医疗舱，舱门闭合，呼吸灯缓缓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