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文臻甜腻腻地道,“港真。你不觉得我并不太适合你吗?你看我的个子,身材,长相……”
燕绥慢吞吞地道:“我觉得你身材挺好的。”
文臻绝不敢问他“觉得哪里好?”,火烧火燎地道:“陛下并不属意于我,德妃娘娘也不喜欢我……”
“你嫁的是他们?”
“陛下许我完成嫁人任务后可以办学校,推广新种子,为我开辟有司……”
“这些你不嫁人也能做到。”燕绥平静地道,“父皇不是傻子。你要做的事都功在社稷,他不会为了钳制你就放弃令东堂更富饶的机会。”
文臻唏嘘一声,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皇帝当初以此为条件和她谈判,其实有点不要脸,这固然是她的理想,又何尝不是给东堂的福音?是她要为东堂做的事。拿我要送给你的东西来和我谈判,做皇帝的哪怕再温和宽慈,骨子里也挺无耻。
但是,只要谈判的对象是皇帝,她就必须应。
她不信燕绥还不如她一个现代人更懂一言可血流漂杵的皇权。
皇帝是不会为了钳制她就赌气不去发展这些,但同样也不会因为她献上了这些就给她无边的宠爱和自由。
她拒绝了皇帝,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和宠爱,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皇家能允许一个利欲熏心一心攀龙附凤的女子进门吗?
她恍惚里似乎听见燕绥的叹息,这令她一惊,但转眼看时,燕绥侧脸依旧在星光下平静,如刻如画。
她收了最后一针,道:“好了。”
“美否?”他问。
“针脚细密,完美对称,美得不能再美。”
“我其他地方也很美。”他厚颜无耻地道。
“多谢推荐呢,然而人家并没有兴趣呢,亲亲你还是自己慢慢欣赏吧。”
燕绥笑一声,道:“背痛。帮我穿衣服。”
文臻呵呵一声。特么的,刚才伤口还没处理,他脱衣服动作夸张,也没说背痛,现在倒痛起来了。
这是觉得已经说开了,开始嗨了?
她仿佛没听见,用布巾帮他擦干净血迹,又上了一层药,揉着手腕走开去,“好累。”
手腕忽然被拉住,燕绥不由分说开始揉捏她手指,“我给你揉揉。”
文臻张着嘴看着那手指,如果不是手被拉住,她就准备去揉眼睛了。
“臣妾受宠若惊啊这是。”她茫然地,气若游丝地道。
燕绥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还可以宠冠六宫。”
文臻干笑一声,让开手,“这玩笑还是别开的好。”
燕绥却不放手,手指一弹,一样东西忽然挂上她的手腕。
文臻一抬手,手腕上一只兔子,悠悠晃晃和她对上了眼。
当然不是真兔子,是一只用雪白锦缎做的玩具兔子,做工非常精美,缀上的毛好像也是真正的兔毛,摸着极其柔软顺滑,两颗红眼珠非常的晶莹闪亮,宛如活物,仔细一看是顶级的粉珍珠。
再一看,这兔子居然有嘴巴,打开嘴巴,里头是一排细密的,同样闪闪发光的尖牙,牙齿也是用异形珍珠做的。
敢情还是只恶魔兔。
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她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兔子吗?
她无意中一摇,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声音,乍一听像这只兔子在不停地骂人,“傻,傻——”文臻:“……”
确定这玩具真的是送给她的吗?
不应该给他自己吗?
兔子用一串品质极好的珠链串着,正好可以挂在腰上,非常可爱的物件,哪怕拿到现代,也能瞬间流行成网红。
燕绥拿过那只兔子,亲手挂在她腰上,道:“以后可以帮你咬人,还可以帮你骂人。”
文臻觉得那个“人”字完全可以直接换成“唐羡之”。
她觉得这兔子真的很可爱,可是用了很可能会崩她的人设。
但低头看了看,却也完全没有想要拿下来的意思。
想要拿某人也不给吧,不就是想昭告所有权吗?
挂着这么个兔子满街走,以后她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最靓的仔是吧。
“还有更多珠子做的玩意儿,只是不方便携带,都在岸上,回头回去一并带走。还有你要救下的那些绣娘,我也已经让人送回京,找江湖捞代理掌柜安置了。”
燕绥抓着她手腕调理她的气息,忽然道:“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不好?”
文臻“唔”了一声,慢腾腾地道:“有啊,我头痛。”
燕绥抬眼看她,却看见她满眼调笑神色,挑眉道:“总看见唐羡之那个碍眼的,想来自然头痛。”
文臻撇撇嘴,和这种皮厚的人干嘴仗最没劲。
燕绥转头看着墨色的海将浪一波波推上沙滩,淡淡道:“有些人甜言蜜语,天生会讨好女人,这个我是比不上。”
“阁下挺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很优秀的。”文臻笑眯眯夸。
“但是我可以给你我自己,”燕绥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全部的,我自己。”
文臻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是……终于明确表白了吗?
这是燕绥的情话吗?
他态度如此轻淡,表情如此散漫,看不出半分的诚挚,以至于说这样的话也像处于空无。
可她看见他目光平静而稳定,一段目光便是一段誓言,便如头顶星河灿烂光辉永在,他是其中最亮的一颗。
这个男人,不甜言蜜语,不谈牺牲,不说在意,不在追逐道路上开出一地夺人眼目的鲜亮的花。
他只是回首,驻足,俯身,衣袖微垂,遮一枝风雨中的青叶。
展开自己全部的怀抱和天地。
容纳你。
所以无需再宣告疆域。
文臻默然半晌,轻轻道:“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你不会说这些的。”
燕绥忽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小袋子里是一张纸,文臻认出竟然是自己写过的那封拼音信。
她非常诧异,没想到燕绥居然把这信随身带着,这般船上海里的折腾,这信还能保存完好。
是没看懂这信,所以执着地要找她翻译?
却听燕绥道:“你说我沙猪,说我不能给你安全感,说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姑娘你要去追求你自己的自由和事业,不想再和我彼此祸害……可我想祸害你,想祸害你一辈子,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交心
文臻抬头看他。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少言的燕绥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
他话少,向来字字都有力度,然而这一长串,才是真正砍入她心底的撬心之刃。
这么个琉璃通透人儿,他很快便明白了一切,并愿意去弥补所有他和她之间的空缺。
他又如此自信,信他能懂,信她能成,信她和他之间没有真正的大恐惧,信这世间一切情爱和幸福不该由成全提点得来,真爱本应无声之处亦得见大世界。
而她,又能说什么呢?
他已经给出了全部的温暖和力量,出口的每个字不是承诺比承诺还重。
和他比起来,她才是那个畏怯、冷漠、自私、无情的人啊。
但正因为他给出了那许多,她反而更应该为他多想想。
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梦想和仕途,可恣意邪肆的他,一旦失去帝皇的宠爱,将会迎接多少风刀霜剑?
更不要说,他还这样态度明确,对着至高无上皇权来一句,我不同意。
他信他和她之间没有大恐惧。
可她好像已经看见那团霾云已经在无声飘近,在黑暗深处裂开瘆人的笑靥。
就像这片海,直到此刻到了高处,她才看清这里并不算孤岛,在远处还有一座岛屿若隐若现的影子,而在漆黑的海水深处,会不会还隐藏着更多的未知?
她张了张嘴,一瞬间想要说很多,但最终还是在他看似平静实则隐含期盼的目光下,给出一个同样平静的笑容。
是啊,是喜欢的那个人啊。
哪怕满怀隐忧,终究无法当面用言语,泼凉他微含热切的目光。
“燕绥。”她终于直呼他的名字,弯起眼睛,“我愿意听你的话,也希望你能听我的话。不管我们要走到哪一步,要怎么做自己,所有的坚持的前提都应该是彼此的安全。就比如现在,我不希望你和唐羡之中有谁为了昭告对我的主权而互相厮杀,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物品;将来,我也不希望你在你父皇面前,为了昭告你对我的决心,而做出任何会给你自己带来伤害的行为,那会让我觉得我是罪人。无论是不被尊重还是太被尊重,对于感情,都不是太好的事情。我想要的,是一段开头平静,中间美好,结尾圆满的感情,所以,在未来一切都还没有明朗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可以,先不谈爱与未来?”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怎样的惊心动魄的漂亮啊,像海面上一轮被碧潮浸润过的明月。
谁不愿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一生,走过这四季枯荣。
燕绥迎着她的目光,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只勾了勾唇角。
言语到了此处,都已经触及彼此的心思,再多说已是多余。
文臻眯眼笑了笑,问他:“饿不饿,要不要下面给你吃?”
她原本是真心话,说完才想起这好像是个疑车无据的梗,忍不住“咭”一声笑出来。
燕绥放开她的手腕,方才交谈当中,他也一直没忘记帮她调理气息。顺手从头顶摘下一个椰子,懒洋洋道:“这荒山野岭的,要你劳作大半夜去下面条吗?那刚刚追回来的女人,转眼又要姓阿猫阿狗了吧?来,还是我伺候你好了,娘娘,请喝椰果。”
文臻接过:“那么,跪安吧,小燕子。”
说完又哈哈一笑,看燕绥清透的眼珠子微有些疑惑地转过来,显然是不可能捕捉这又一个梗的。
东堂皇宫也没有对小太监的这种称呼。
燕绥却忽然道:“这想必是你在的那个地方的东西吧?以后在宫里少说些,父皇已经在怀疑你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