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床,从易修年身上搜出了几管药物,换成寻常人自然无法辨别真伪,容易出错,但在她这里,这不是问题。
解药服了下去,她出了口气。
这次碎针之后,她发现她明明中了毒,但内力全无情况下,依旧能靠拳意出拳。
她学的这一门奇怪功夫,已经进步到可以不需要内力而依旧有八成效果。
这是易修年始料未及的,所以他才敢走到文臻面前。
气力完全恢复后,她换上易修年衣服和他一样的发型,戴上他的面具。
女子已经准备好包袱,看着她的动作,吸一口气,心想这女人果然厉害,明显没中毒啊。
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还建议文臻:“个子不够,我给你找双高跷来,以前我们玩过这个。”
她找了双高跷,文臻绑上,将最后的身高短板也找齐。
然后两人相携着出去,外头的人其实已经习惯了两人经常打闹,易修年向来自诩是个有情趣的人。哄女人比较有耐心。
他的随从看见两人出来,主子低头哄着三娘子,三娘子怒气已经不见,浅笑低嗔,又是平时情状。
随从护卫们心里都笑一声,转开目光。
听见主子哑声道:“好啦好啦,没有的事儿,哪,拿着,去买珠子去,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画宝坊的明月珰嘛……”
说着拎起一个巨大的包袱,笑道:“拿这个去换……”
护卫们眼光避得更开,看着地面的眼神更加鄙薄。
旁支就是旁支,没一分豪门子弟的教养和风范。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未来易家主人,未来易家主人总是偷偷拿大宅的器物出去当换钱也是够了。
因着避嫌,也因着轻蔑,护卫们都没多看,由着文臻坦然拎着细软,把卷款私逃的三娘子送出门。
三娘子挎着包袱跨出门的那一刻,心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这一个时辰真是一生中最神奇的一个时辰,人生在这里竟然忽转了一个巨大的弯。
这个弯转得如此急,好几次她以为自己栽了。
未想到最后还真能带着金银从容出这门。
这让她对接下来的空手套白狼充满信心。
而文臻进门之前,在墙上做了一个记号。
她转了一圈,确定易燕吾不在,昨晚易家大院丹崖居的动静太大,易燕吾想必也要去那里处理善后。
丹崖居的动静肯定会惊动潜伏在易家大院的其余人,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营救怎样了。
文臻很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踪,会让众人分散精力,不能专注地救燕绥。
所以她得尽快顺利地回到燕绥那里。
走回去的时候,她听见两个护卫在低声说话。
“听说宜王车驾终于到主城之外了……”
“对啊,一大早就派人城下展开仪仗叫易家人来接。”
“大院那边不是派人去说了吗,昨晚丹崖居遇袭,家主受伤,目前正在全城搜捕凶手,城中可能有心怀叵测者混入,不敢令殿下万金之躯入城蹈险……你说这丹崖居炸得可真巧,长老堂可算现成地得了好借口。”
“不是说宜王那边说殿下病了,既然不方便城内接待,刺史也该出城伺疾?”
“倒是精刁!但是地盘是我的,你来抢我的东西,还要我去伺候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刺史可没理他!”
“也不知道后续会怎样,说起来,刺史怎么想的,好久没露面了,昨晚丹崖居那动静你听见没有,易家大院那什么地方,怎么可能给人炸成那样……我这心里,总觉得怪不安生的……”
文臻皱了皱眉。
按照计划,宜王车驾终于抵达,正式对上了易家。
易家拒绝接待本就在意料之中,下一步也就是公开宣读圣旨罢官,再将圣旨送入丹崖居,形成事实结果。
但意料之外的是,丹崖居已经不存在了。
文臻在屋子中坐下来,易修年被制住,在屋子外养睡莲的大缸中呆着,这季节缸里都是碎冰,文臻以此聊表他让人将自己结成冰的谢意。
不多时她把易修年从缸里捞出来,叮里当啷的冰块落了一地,文臻看看易修年惨青的脸,拎起一块冰块,二话不说,咔嚓一声,敲断了易修年刚才摸她的手指。
易修年的惨呼声被她用他的头发塞住。
文臻在他耳边冷冰冰地笑:“一根手指是利息,你整个人都欲图对我不轨,还是两次,按照我的计算方式,够你死去活来两回。你要想尝试呢,就不要听我的话。”
易修年拼命点头又摇头,然后绝望地发觉这句话怎么回答都是个坑。
文臻也不要他回答,这种人向来没胆气,只适合做傀儡,大家轮流用一用。
“等会你名下铺子的掌柜们来,记住按我说的去做。”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过不多时,那些掌柜们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在门口处还和守门的护卫颇争执了一番。那群人布置好了等文臻同伙来自投罗网,哪里愿意放这一群闲杂人等进去,怕坏了事,但架不住这些掌柜为了自己的生计拼命缠磨,只得放了几个人进来。
易修年躺在床上,捂着几层厚被子,按照文臻交代的,有气无力地嘱咐了这些掌柜,速速将账上银钱收拢,铺子能盘的立即盘出去,不能盘的进行典卖,务必要在三日内集齐一批银子送来。
他说了一个极大的数目,惊得这些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易修年却十分烦躁,根本不解释,苍白的脸上浮着红晕,像是在发烧,一边催促他们,一边低声不住喃喃:“……得快一点,快一点,早点献了……”又神经质地看窗外,“……别等大军到了就来不及了……”
掌柜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他催着只得胡乱应了。出得门来,冷风一吹,开始觉出不对劲。
献?献什么?献给谁?
十五爷已经是易家未来的继承人,还有谁值得他献出财产?
很快就有人想到城外刚刚抵达,正引起城内惶恐紧张风潮的宜王殿下及新任刺史车驾。
难道是献给宜王?身份地位合乎情理,但是易家从来没有退让的打算,易修年好端端地,为啥要抢先倒戈?
再想到那大军两字,众人头皮一炸。
难道是附近的邱同大军打来了?
有消息比较灵通的,便说起最近听来的流言——徽州统领邱同不知何事得罪了神将林擎,被贬到隋州去修筑工程,在隋州找到一条穿过寿山的小道……
穿过寿山就到了彦城县,是易家最强后盾金麒军的驻地,难道金麒军已经遭到了突袭,朝廷军队已经越过防线逼近了长川主城?
所以原本慢如蜗牛的朝廷车驾,才忽然加快了速度,在一天内走完了之前十天都走不完的路程,转瞬就到了主城门外?
所以长老堂众位长老莫名其妙各种乱斗?
所以易家最中心最重要的家主象征,丹崖居昨夜起火爆炸,一夜之间全毁?
所以地位高的易修年能拿到这秘密消息,这是觉得情势不好,易家大势已去,所以干脆抢先和外头联络,献媚以求维持日后地位待遇?
毕竟朝廷接管长川依旧需要易家人帮衬。
人一旦有了想法,就会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不断自行添加可信因素,更何况最近三天以来事件频频,易家不断出事,正好从侧面验证了这个猜想的可信度。
文臻不需要易修年说太多,说太多反而坏事,半遮半掩,最好脑补。
掌柜们越想越紧张,匆匆回去,一边盘整铺子,一边便把这要紧信息透露给家人亲朋。
毕竟大家世代居住长川,这等生死存亡之事,谁也顾不得保密。
这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友朋还有友朋,奔走相告,长川主城,一日之内,便起惶惶之风。
胆子大的还在观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联络城外亲戚,有铺子的关了门聚在一起商讨后路,没产业的赶紧找老板吵着提前结算工钱。
文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可以安排人散布流言,但是没有什么流言,比身为易家继承人的易修年手下掌柜传出去的更具有真实度。
何况还有实打实的盘铺子收拢财产行为。
她要先将主城搅乱,才能更好地做自己的事。
床上,易修年僵硬着身体,转头看隆起的被子后面,一柄匕首抵着他腰部的文臻。
他不明白,当初是怎么觉得这姑娘清丽温柔如一朵瑟瑟白花的?
长川最毒的黑斑花都没她一半毒。
他万分后悔自己昨晚,不该在收到一张神秘纸条后,不顾易燕吾的劝阻,按纸条所说,去了那湖里寻人。
这哪是捞一个魂牵梦萦的女人,这是捞回来一头虎鲨。
黑斑花大人让他唤一名和自己身材相仿的侍女进来,易修年只能喊。
片刻后文臻便换好了那侍女的装束,用风帽遮挡了自己的脸,教他喊护卫陪同去易家大院,并在出门前,不忘记将他故意卷起的袖子温柔地帮他放下来,遮挡住那只断了的手指。
她还给易修年喂了好几种药丸,在易修年惊恐的目光里,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的脑子好像被冻坏了,不大记得清哪种是毒药哪种是解药,那就多吃一点,随便吃,反正总能蒙对。
易修年胃里翻江倒海,对于死亡的恐惧超越了一切顾忌,此刻对于去易家大院的提议倒十分赞同,易燕吾在那里,说不定还能救他一救。
因此他十分入戏地和满院埋伏的护卫讲,到现在还没人来,请君入瓮计划失败了,他刚收到易燕吾飞鸽传书,说朝廷派探子潜入了易家大院,让大家速速前去大院。
众人不疑,只好撤去防卫,跟着易修年往大院赶。
因为易修年素来寡人有疾,他身边跟了侍女,也没人多看一眼。
易修年说自己伤风了,命备大车,文臻自然跟他上车。
上车的时候,几条看到标记早已赶来却没有动作的人影,悄然潜入了车底,和护卫人群之中。
还有更多的人,扮成围观的路人,不疾不徐追缀在后面。
而经过集市时,文臻也看出来,集市上的气氛果然和之前又不同了,人们匆匆行走,神色紧绷,不少店面在砰砰砰地关门。
易家掌柜们传话的效率果然很高。
当然这也和正在城门外宣旨的朝廷来使队伍给予的压力有关。
街上人都在窃窃议论,关于宜王殿下携新任刺史到来后所展示的强硬作风。面对易家的拒绝,那位传说中暴戾的殿下果然足够铁腕,刚刚直接命人城门前宣旨,以十三大罪,罢了易勒石的刺史位。并以箭将圣旨射入城中。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旨,我让你接你就得接。
悬在头顶多日的刀终于落了下来,所有人脸上是一种混合着释然的紧张。
这种紧张也感染了易家人,易修年来到大院时,并没有受到阻拦,长老堂的钟声已经响起,易家子弟们都从城中各处涌入大院,新任长老的提名会议快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