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次去丹崖居,更像是一个陷阱。影子护卫没有全部出动阻拦,易勒石是假的,我们进入了易勒石的房间,却一无所获,还险些葬身于此。”
“像有意的安排呢。”
“易勒石及其属下,为什么会如此托大?为什么一定就觉得,虎符永远不能被发现找到?我也好,易铭也好,就算是唐羡之,对机关藏匿之术都不陌生,他怎么就这么有信心?除非……”
“除非……虎符就在他自己身上,而且不可割舍!只要他不在那里,你们就永远找不到虎符!”
“跟着我久了,果然很有长进。那你再猜猜,虎符到底该是个什么形状?”
“……我们可以从易勒石的地位心性来分析。这位传说中为人阴鸷狠辣,心思诡谲,所以易家承他之风,都有点暗黑风。他独霸长川多年,设长老堂看似民主却又将长老堂死死压制,是个虚伪又控制欲极强的人,这样的人掌握大权久了,不可避免地,多疑、自信、自私、自恋……我猜他,他的虎符形制,一定和他自己的某种鲜明标志有关!”
“唉,我为语言护卫们感到悲哀。”
“嗄?”
“脑袋一定是石头做的,明明跟在我身边都近十年,七窍打通速度都没你一半。”
文臻:……我谢谢你哦。
跟在隐蔽处的中文:……不随时攻击我们你会死吗?
“易勒石的鲜明标记是什么,本来我没想到,但是咱们的丹崖居一行,绝非毫无收获,因为我们看见了假易勒石。”
“那个假易勒石,和传说中的他一模一样,想必不是临时安排,是一个长期的替身,这样的替身,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失去作用了,被抛弃了,但既然长期使用,必然在所有细节上,也和真正的易勒石完全一样。”
“所以他头顶那块红色胎记,真正的易勒石一定也有。”
“而易家有遗传病,浑身白化,出现大片红色斑块,这种红色斑块极易和易勒石头顶那块红色胎记混淆,一不小心也就当成了胎记。”
“一片树叶最好的藏匿地,就是树林。”
“头为六阳之首,以易勒石的自恋自负,自然会把自己脑袋上的天生胎记看得珍贵,说不定还会当成这是自己为天命所重的标记。”
“所以他会以自己头上的这块红色标记为虎符图案哟……但为什么他和他那些狗腿子都觉得我们拿不到虎符?”
“因为正常人想不到啊。”
“你是在说我们也是疯子吗?”
“和疯子斗,本就要比疯子更疯。现在你猜猜,这虎符应该是什么材质的。”
“虎符一般是青铜制作。显得厚重沧桑。但我觉得易老疯子一定不会这么没创意……不会是人皮吧?”
文臻看看燕绥脸上欣慰表情,心情一点都不欣慰,反而有点作呕。
她有点无法想象,几个人各自拎着一块可能还掺杂着头皮屑的人皮,小心翼翼头靠头拼在一起的场景。
还能更变态一点吗?
不过值得欣喜的是,有了图形,载体又只是人皮,这虎符就失去了独特性,只要看过,有点技巧就能复制。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些疑问,只是一时没想清楚,但看燕绥脸上云淡风轻,她也没继续问下去。
正是对峙已经开始,时机紧迫,虎符推断了出来,就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险,总得有人冒的。”燕绥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文臻以为他说的是两人需要不断冒险,也没多想。
既然知道了虎符的形制,两人在赶往长老堂途中,专程路过了易修年的院子,潜入进去,将正在养伤的易修年弄昏拎起来,扔进了他房内的浴池。
浴池里,文臻放好了她调配的药水,被捂住嘴的易修年进池子后,就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呜呜作响。
药水有轻微的腐蚀性,片刻后,易修年的皮肤上就出现了大片的红斑溃烂,连头发都掉了许多,看上去倒像是遗传病急性发作了一样。
燕绥不肯和人接触,文臻倒不介意,手起刀落,割掉了易修年头顶一块皮肤。
易修年浑身火烧火燎,连头皮上的痛都不在意了,但这还没完,燕绥走的时候,手指一弹,一株生满倒刺的藤蔓蜿蜒而入浴池,瞬间将易修年捆扎停当。
易修年像一条垂死的鱼般猛地一弹,又颓然软下,嘴张到最大也无法挣脱嘴里自己的臭袜子,只得把眼白往死里拼命翻,看上去像一只得了哮喘病的蛙。
文臻啧啧两声,心想殿下够狠,这满身正在旧皮脱落新皮未生,露着血肉肌肤最娇嫩时刻,给这么满身刺刮招呼一下,说痛不欲生都轻了。
易修年招待自己冰封流水,这位就给他一个烈火焚身。
也是咎由自取,文臻并没有太多同情,只是不禁想到一个问题,是谁通知易修年在那水下等着的?
如果说之前是易勒石暗中指挥,那易勒石在哪里?为什么对最近被搅得乌烟瘴气的长老堂撒手不管?既然出手对付她和燕绥,那么易家眼看要变天他为何不出手?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后期影子护卫撤走,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事态渐渐明朗,这位家主身上的迷雾却越来越重,文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在那思索,并配合燕绥,以药水迅速清洗,将那块皮按照记忆中的图案大小进行制作。
只是如何迅速做出胎记效果以假乱真需要手艺,但跟随而来的耿光表示,他最近混熟了长川外城的大街小巷,知道东市有个制作皮影的手艺人,猎户出身,擅长各种皮子的硝制和制作。
当下便由耿光和中文将皮子带出去进行制作。文臻和燕绥直奔位居魁阁的长老堂会议之所。
按照约定,今天段夫人会公布两人的“真实身份”,在朝廷刺史抵达的当天,正式提出两易合并的提议。
之前的铺垫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比如安定并分散十八部族的注意力,搅乱长老堂,挑拨长老关系,刺杀最有实力的候选人,城内外同时散布金麒被灭的谣言,种种般般,在此刻的兵临城下氛围中,便成了骆驼身上一层层加上的稻草。
两人到达时,长老堂正吵得沸反盈天。
会议已经不开了,堂前两帮人对峙,段夫人身后站着易云岑,身前挡着易秀鼎,传灯长老带着手下人拥卫在一边。
另一边是理刑长老,掌馈长老,易燕吾,带着不少于前一批的手下,冷冷相对。
求文长老袖手站在一边,不忘拿着本诗词醉心吟哦,一脸我不参与你们先打打完谁赢我跟谁的坦然自若。
提堂长老拎着一壶酒,坐在一边只顾喝酒,似笑非笑看戏。
两人隔门就听见里头掌馈长老阴阳怪气地道:“传灯,你脑子是被马踏了?自个的两个长老人选死得莫名其妙不说报仇,在这里给别人鞍前马后?你也不想想,谁会杀你的养子和弟子?真的一定就是我们?”
传灯长老冷声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抵赖不成?除了你们还有谁?再说你总往他两人身上扯做甚,咱们今日明明议的是两易合并一事。”
“这么大的事,把所有人蒙在鼓里,到现在才说出来,还想按着脑袋让咱们立即答应?我说你脑子被马踏了还是客气,明明是该被整个金草原的马都踏过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也是今天?呵呵这么大的事,连你也瞒着,你也不问问动机内情,也不想想最近这没完没了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就这么跳出来给别人扯旗,你可真心急,易家还没跟你姓李呢!”
“姓黄的你少阴阳怪气,就事论事成不成?不管之前事情如何,现下刺史已经到了,听说城外队伍扎营随意,不惧后方,说不定金麒军真的已经被拔掉了。这个时候咱们还不合力一心,还要内讧,当真是要把易家送给朝廷不成?”
“我看要把易家送给朝廷的人是你!城外队伍不惧后方就一定是金麒军已经败了?如果是人家故布疑阵呢?再说就算金麒军过不来,咱们城内还有十八部族,还有大院里那许多护卫,还有诸多青壮,难道还怕他朝廷区区几千人?”
提堂长老忽然悠悠插了一句:“掌馈长老说的对,呔族族长已经和我说了,誓与主城共存亡。”
他说这一句,掌馈长老等人便是一喜,却听他又道:“不过几位长老总把吴正两人的死岔开,这也挺没道理啊。知道的都知道你们为易家存亡着紧,顾不上区区两个人的人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勾结杀人,因此心虚呢。”
他忽然来这一句,这回换传灯长老一喜,掌馈求文长老脸皮子一紧,掌馈长老脾气暴,忍不住呛道:“周堂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屁股到底坐在哪边!”
“我啊,我坐在长老堂,堂中第二,掌管易家护卫和信息事务。”周堂笑眯眯地道,“我这屁股,坐定堂中一百年不动摇。只要有位置坐,有酒喝,谁来补这长老位,我都没意见。”
掌馈长老看他一眼,坐在暗处的提堂长老,面容影影绰绰,和语气一样含糊,不由心中冷笑一声,这人最近藏头露尾的,想着也是一根心思摇摆墙头草。
传灯长老已经冷声道:“既然都为了易家存亡,那便好好论论今日之事。易铭以西川刺史之尊,亲自来此,愿和长川两易复合,共御朝廷。此事对我们有利无害,诸位何必又拘泥于久远旧怨,一家之言?”
“亲自来此,真是只是为了两易复合,帮助长川?西川易铭,有这么好心?那昨晚的丹崖居炸毁,又是怎么回事?传灯,某些人居心叵测,谋夺易家,如此昭然,你居然还能装瞎装看不见,西川易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西川家的新任清客吗?”
“昨晚他们是去了丹崖居。”段夫人忽然开口,神态平静。
众人愕然看她。
“是我请他们去的。之前我去过丹崖居,总觉得家主不对劲,之后理刑长老以秀鼎窥探丹崖居为名将她下黑狱,让我更怀疑,丹崖居里的到底是不是家主?因为我知道,家主就算倒下,也必定有钳制大家的手段,绝不会让你们如此胡作非为。”段夫人冷淡的眼波掠过脸色变得难看的掌馈理刑长老,“所以我就请易公子夫妻去探探丹崖居的虚实,并为他们提供了入丹崖居的道路。否则以他们这样的外人,如何能在机关毒物齐备、到处都是影子护卫的丹崖居全身而退?我还让秀鼎随后照应,这事秀鼎也知道。”
易秀鼎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依旧面无表情,一脸令人无法怀疑的镇定。
段夫人又看了一眼易云岑,易云岑一脸茫然。
“至于后头丹崖居炸毁。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易公子夫妻身为客,是不可能在丹崖居搞出那么大动静,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想来也只有长期在易家,趁易家群龙无首,掌握了更多权力的人才能做到吧。”
段夫人清清淡淡,一众人脸色难看。
她这番话解释与嘲讽并重,暗示和攻击齐来,偏偏语气从容态度和缓,众人心头有刺却又无法发作,此时才隐隐生出警惕来。
段夫人多年不在,此番回归之后诸般举动,都显得软弱无能,仿若只能依靠他人,众人也便没把她当回事,此时却想起,这位夫人年轻时,也曾在父亲早逝之后,凭借弱女之躯镇服十八部族,协助易勒石平定长川,是实实在在和易勒石共治长川的女主人。
好半晌,才有理刑长老听来中庸的呵呵声打破寂静。
“诸位诸位,咱们先别争了。别的且不说,既然会议要补新长老,夫人和传灯长老提议易公子夫妻,提堂长老提议下属童邱,在下提议燕吾,好歹被提议人要在场,但那两位到现在还没来……”他看看沙漏,笑了笑,“呵呵,一过午时,提议便失效。此时差不离已经是午时了,我看,那两位,来不来得了,还是两说呢。”
“谁说我们不来?”
第两百二十六章 摸头杀与高级撩
又低又磁的嗓音听得人耳朵痒痒,伴随女子一声轻笑却又微甜微漾。
众人回首,便看见“易铭”“厉笑”相携而来。
今日难得的晴好天气,天蓝云白,色泽如画,那一对人儿,颀长如玉配纤秀柔丽,也是这如画景色里最美的添笔,日光自他们身后奔来,金光漫越,所有人眯起眼,像被远处金草原雪山顶上无人沾染的冰雪之光将目色洗亮。
有种人自风浪过携狂雪来,周身自有流转气度,哪怕一夜半日奔走其实有些狼狈,也阻不住那一霎惊艳。
在这样的见面杀中,燕绥携着文臻缓缓走进院中,从容自对峙的人中穿过,走入堂中,自动找到属于那两位缺失长老的位置,坐了下来,才招手对众人笑唤:“我们既然来了,诸位还不进来?”
文臻忍笑坐他身边,托腮看几位长老进退不得的尴尬样儿,燕绥在的地方,向来不管是什么场,最后都会是他的主场,偏生这种鹊巢鸠占还分外自然,以至于掌馈长老甚至站那想了想,自己为什么会在庭院里。
愣了一愣之后他勃然大怒:“何来狂妄之徒!长老堂还没选出新长老呢,你这就坐上了!谁给你的狗胆!”
一边说一边还看了段夫人和传灯长老一眼,那两位却根本没理他,自顾自走了进去,段夫人在上座右首坐下,左首的位置是易勒石的,现在空着。易云岑站在那把椅子后面,垂脸看不出表情。
他现在没有资格坐在任何一张椅子上,而这场会议,就会决定他,到底是一步登天,坐上那左首高位,还是依旧没有位置,甚至可能连棺材的位置都没。
段夫人也在看着他面前的椅子,像是想从那空椅子上盯出个易勒石一样盯了半天。最后目光越过椅子,从易云岑发顶掠过。
燕绥向来懒得理咆哮的人,还是文臻笑吟吟接话:“怎么没选上?真没选上现在应该是坐在堂里吵架吧。这不是对结果不满意才会发展成出来单挑吗?”
掌馈长老几人窒了一窒。
事情还真是这样。
传灯失去了两个候选人,为了保全自身的利益选择接受段夫人的建议,段夫人本来就有两个名额推选权,加上向来和段夫人走得近的传灯,提堂方才也在传灯一番暗中私语之后,同意了这个推选。最起码在名额推选上,这就已经赢定了。
他之前有试着拉拢提堂长老,提堂长老却似有意避开他一般总不见人,他和求文长老的关系本就一般,经过花田楼事件后更加恶化,求文长老和谁关系都不好,乐于见大家撕咬,干脆弃了权。
也正因此眼看事端不可控制,掌馈长老才如此暴怒,之前他对段夫人院中的两个客人确实颇有猜疑,但一来他最近诸事忙碌,二来怎么也没想到,段夫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提议。
两易合并?除了段夫人那个久离长川不问世事的天真人,谁信?
又或者,段夫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掌馈长老和理刑长老交换了一个眼光,对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掌馈长老冷笑一声。
是啊,后头还有一次集体投选呢。十八部族难道不是一个变数?这几日他和理刑长老,便是去攻略十八部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