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坛主默认。
“所以我要尽快找到孙坛主问出我姐妹下落,也要把孙坛主从高处踢下去,毕竟我听说你们的规矩,当家一级是不提倡随意挑战的,为了维护当家们的尊严,如果有人连续挑战当家最后却输了,是要降级的。降级,他才能受到更重的惩罚不是吗?”
金坛坛主冷声道:“你要挑战便挑战他的,我又凭什么要以自身地位名声让你踏脚?”
“怎么能说是踏脚呢?”文臻笑,“您不是自己就想呆着不往上走吗?当然,您自愿呆着,和您给我让路,是两回事,所以我也不会让您白让,您瞧这个可好?”
说着微微倾身,袖子里已经露出一沓银票的边缘。
金坛坛主:“……”
又创纪录了。
由来上天梯,未见银票开路者。
这扈三娘的把戏,怎么这么多,连这也想得出?
他神情更冷了,手中开山斧雪亮斧身映着森然眉目:“你在侮辱我?”
“我为坛主不值。”文臻毫无惧色,立在他斧头一抬就能够着的地方,叹息,“明明实力不凡,却不能去争取护法和当家的地位,倒让那个实力人品皆不值一提的小人,生生压了一头。此等令人扼腕不公事,小女子既然见着了,总要抱打一番不平的。”
“用银票帮我打抱不平吗?”
“还有实际行动。”文臻一指上方,“您既然不能上去,那如果看见有人能上去,代您将那小人得志的家伙踢下尘埃,想来也会心怀大慰。”
“你?”金坛坛主神情微带轻蔑。
文臻笑容不改,“何不试试呢?您没有出手,让我过去,是您胸怀广阔,同情我姐妹遭遇,于您名声地位无损,而又有银子进账,说不定又能看一场小人坠落的好戏,我真是想不出您有什么拒绝的必要。”
一阵沉默。
随即金坛坛主眉眼一舒,眼底笑意一滑而过。
他斧头微微抬起,底下人远远看着一阵紧张,文臻却笑了,袖子一动,银票便顺着光滑如镜的斧头面和平直的斧柄,滑入了金坛坛主的袖子里。
这一手斧头收银票的把戏,两人都手脚极快,玩得纯熟,除了少数几个人,竟没人能看见。
随即金坛坛主斧头一收,让出道路。
人群哗然。
第两百八十四章 夫人凶猛
人群哗然。
怎么可能!
这位金坛坛主,最是个性古怪,且性情冷硬,颇有些六亲不认。在大家看来,谁都有可能让路,唯独他不可能。
这个扈三娘怎么做到的?
人群中更多人如丧考妣——底下开盘赌局,有些比较细化,为了表示嘲笑,还按扈三娘能够到达的级数下注,很多人买扈三娘过不了百级,而五百级更是几乎没人买,到得现在,人们已经输了,只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君莫晓笑眯眯问先前那人:“脸肿否?”
文臻在台阶上,对着金坛坛主深深施礼,大声道:“多谢坛主仗义放行,事后三娘定携姐妹来谢。”
擦身而过时,却悄声笑道:“如今坛主有钱了,当可上天梯也。”
金坛坛主眼眸一动。
底下众人听着愕然,君莫晓厉笑等人便将孙坛主掳人的事儿广而告之了一番,江湖汉子,向来不屑这种欺压强掳弱女的行为,顿时对孙坛主好一阵不齿,对金坛坛主则连连称赞,赞其正直无私,不计虚名,大义为先。
台阶上,正直大义的金坛坛主一脸傲然,淡淡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
解决最后一位坛主,文臻上五百级。
争斗中用智,本身也是手段的一种,还是最高的那种。
刚才从对方姿态和众人神情中她就判断出,这位金坛坛主,实力不会比孙坛主低,毕竟是五坛之首,没道理不如火坛之主,但他却站在那里没动。
而且也不像是个淡泊名利的人物,她看得见他眼底的不甘。
那么不参加上天梯就另有原因了。
她注意到,对方的衣裳比别的坛主要旧一些,但不明显,是一种精心掩饰过的寒酸。别人看不出,她却有一双利眼,看见他袖口袍边都经过精心缝补,缝补手艺极用心,可见他有一位十分贤惠的妻子。
他戴着的荷包也极精致,虽然旧了,却理得整齐,而他也十分爱惜的模样,举着巨斧的时候,都小心不要碰到荷包的系绳。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药味,显然不是自己有病,而是亲近之人有病,而他经常亲伺汤药。
他有重视的人,那人需要看病,所以他需要钱,坛主供奉不低,他却如此寒酸,说明亲近之人的病所用药物一定很贵。
五坛坛主直接约束各地分坛,分坛各堂口每月会有例供,还有手下百夫逢年过节孝敬,但这些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收入。
而一旦升上护法和当家,就会失去对分坛的直接约束,再也收不到、也不能收那种私下例供和孝敬了。
就好比大家长不好贪污自家的东西,底下的各房老爷们却不妨多揩公中的油。
所以他为了钱,不能去上天梯。
但终究意难平。
何况那孙坛主人品不佳,平日里定然没少耀武扬威得罪人,如果有人能去踩一踩他,金坛坛主一定很乐意。
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要钱,要名,要出气,文臻都能给他办到。
何乐不为。
至于最后撺掇的那一句——给那些当家们多一个对手,多消耗一些体力,不好么?
底下燕绥看着文臻轻松走上去的背影,轻轻给他的小蛋糕儿鼓了鼓掌。
他家蛋糕儿就是强。
这一番来往说起来简单,但是审时度势,知其不可为便不为,一照面便能发现对方想什么想要什么并投其所好,这是天分,是智慧。
智慧也是实力的一种,不是么。
燕绥沉吟了一下,想着蛋糕儿已经离开朝堂太久,这不利于她的仕途,为朝廷辛苦奔忙不该白忙,也该兑现一些利息了。
比如去大燕寻药,或者该在大燕接壤的州为她谋一个实缺,这样一边寻药一边做地方官两不误,等到两三年地方资历熬满了,回京入中枢顺理成章……
燕绥在这边替媳妇儿的青云路做着筹谋,文臻已经上了五百阶。
五百阶上,没人。
负责记录的人站在围栏外面,看文臻抬脚还要往上走,急忙出声道:“扈三娘,请先挑战军师,再往上行。”
文臻笑嘻嘻指指空荡荡的台阶:“这都没人,我挑战谁,空气吗?”
“军师留下两个问题,能答出这两题的,就算胜利,可以继续上天梯。”
“那请吧。”
“第一题,军师说,他就在这上天梯的路上,请问三娘是选择在这里和他斗一场呢,还是在别处?”
文臻毫不犹豫地答:“在别处。”
记录者打开第二页,眼底露出惊异之色,又看了文臻一眼才道:“第二题,军师说,如果你答在别处,则问你,他是谁?”
文臻笑吟吟道:“如果他知道他自己是谁,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就这一级就该让我过去。”
记录者又翻过一页,看了看,点了点头,将身子一侧。
底下轰的一声。
这关过的,比刚才更奇怪了。
共济盟的军师大人,在很多人眼里,是萧离风,所以这两个问题在那些人眼里看来,莫名其妙。
还有一部分人是知道军师这一职的猫腻的,但正因为如此,对那两个问题的答案更加惊讶。
文臻自然不会给他们解释,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她迈步向上走,六百阶上,四当家的位置,依旧没人。
按规矩,没有人就意味着当事人自动放弃位置,挑战者自然可以轻轻松松走上去。
但还有一种情况,是当事人有要事或者其他缘由不在山中,那会暂存此位,等人回山之后再比。
记录者站在围栏边,对文臻道:“四当家有事不在山中,此位暂存,你速速下去吧。”
“为何不能让我继续上去,等四当家回山之后再比?”
“一来那对四当家不公平;二来你是低级帮众,已经上了五百阶,实打实到手一个坛主位,让你现在下去是为你好,免得前功尽弃,白费功夫。”
“这世上最愚蠢最自以为是的三个字,便是为你好。”文臻笑,“到底好不好,只能由我说了算。现在,我觉得上去好。”
“再说,不让我上去是对四当家公平,那么让我下去对我公平吗?”
记录者平平板板地道:“我只是转告诸位当家的决议。”
文臻一指上头还在和凤翩翩打架的孙坛主:“那他怎么能上去了?”
“孙坛主本就是坛主之尊,往上走三级之内,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三当家曾经承诺给我坛主同级的令牌,只是还没有做好,我本可以从坛主这一级开始挑战,但是我守了规矩,从最下端开始,既然我先守了规矩,就不允许别人不守规矩。”文臻提高声音:“三当家!三当家!你确定真的不让我上去吗?真不让我上去,那我就要好好喊一喊四当家了!”
记录者一声冷笑:“你喊四当家?你倒是说说四当家是谁啊?”
底下都哄笑起来。
君莫晓又回头看那个打脸帝了:“哟,又笑起来了,小心打脸的风来太快到时候又笑不出来。”
打脸帝笑道:“这回绝不可能了。方才的军师空缺,还大致有个章程,但四当家……别说扈三娘了,连我们整座山都不知道四当家是谁,这位就从没露面过,历年的上天梯都是空缺的。以至于大家一直在猜测,四当家根本不存在,设置这个四当家,就是为了挡住某种情况下异军突起却又不大可信的挑战者,比如……”他下巴往上一抬,“你家扈三娘啊。”
君莫晓一听就炸了:“说好的上天梯公平公正的呢?还能这样!”
“知足些。坛主还不够你家扈三娘折腾?”那人斜着眼睛,“还真想当大当家不成?共济盟是什么地方,容得谁乱来?”
“怎么就不成!今儿你的脸已经被打了很多次了,还想继续被打?”
“呸,这回我倒要看看怎么打我,四当家是谁啊?我们都不知道她能知道?要不要现编一个?就是不知道上头认不认?”那家伙忽然转了转眼珠,放低声音笑道,“既然谁都不知道四当家是谁,那无论你家扈三娘说是谁,上头也可以不认啊!你们啊……输定了!”
君莫晓呆了呆,脸色变了。
是这个理啊。
这回真没戏了。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燕绥,正看见燕绥的瓜子壳在中文背上排到了第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