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噪戛然而止。
厉笑紧张地扑到密道口,向下看却黑黝黝什么都看不见。
厉笑喊了几声,易人离却没回答。
四面猛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先前那准备下去的男子向后退去,道:“既然不许我们下,那坛主,我们便走罢。”
木易叹息一声,摇摇头,扶着妻女便要转身,有一些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要跟在他后面。
文臻忽然道:“慢着。”
她走向人群里一个低眉缩眼的男子,神情自然,看似只是想问句话,那人也坦然看她。
文臻忽然一笑,劈手抓向他肩头。
那人立即后退,退得极快,大喊:“扈三娘抢夺密道杀人了!”
文臻哪里在乎他喊什么,手中寒光一闪,已经射向他肩头,这人身形却极其灵活,一扭身换了个方向,往密道那里冲去,与此同时,文臻只觉得脚下有风,她腾身跃起,几道黑光从脚下呼啸掠过,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蓬地炸开,腾开一片黄雾,顿时遮蔽了人们的视野。
黄雾漫起时,刀剑连响,乱箭飞射,不知道有多少人向文臻的方向出手!
有人奔过来试图援救,有人茫然不知所措,有人皱眉原地旁观,有人悄悄站到了密道口。
凤翩翩大呼:“住手!”又喝叫自己的属下,“快去救人!”
却有刀风急响,竟然是对她当头砍下,她急忙避开,只觉得心中混乱。
想不明白平常团结友爱的大家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想不明白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难面前,那些平素忠勇的、憨厚的、直率的、热诚的汉子们,怎么忽然就现出了一张张愚昧的,狭隘的,自私的,龌龊的嘴脸。
文臻并不奇怪。
危难本就最为考验人性,更何况共济盟出身草莽,良莠不齐,且成分杂乱。
大部分的好人在无所适从的情形下,遇上一小部分的心思不纯的人的挑唆,也会走向与心意相反的方向。
她无意做救世主,更无意在这种时刻浪费宝贵时间去救赎谁。
哪怕看见木易叹息着,最终还是离开战团,带着妻女下山,她也没再试图阻拦。
她趁着混乱,躲过攻击,招呼了自己的人,往密道口冲去。
这里只有她和易人离知道密道开关的方法,等她们下了密道,直接关上门,让他们继续去和剿匪大军撕逼吧。
文臻扑到那个不大的密道口,却发现那里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人,甚至将口子都堵住了。
有些人是要试图下密道,有人是要拿别人来试密道的危险性,但还有一两个人,文臻瞧着动作不大对。
那好像是……在尝试关上密道!
军队在上山,溪水倒灌需要时间,密道一旦被关上,就再没有机会再次打开了!
文臻扑了过去。还没扑到,就看见其中一人,手指已经够上了崖面下面的机关处。
那人一边抵着那机关一边大叫:“三娘,在哪关?在哪关?”
隔着黄雾文臻清晰地看见他唇角那一抹诡诈的笑容。
文臻怔了怔,一时气得时时挂在唇边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感觉自己快要成了河豚,受了刺激的那种。
这句话何其险恶!
不仅要绝她的路,还要栽赃,还要把这崖上所有的人,一瞬间都变成她的敌人!
已经有人听见这句话,开始怒骂,开始对厉笑和她的护卫展开攻击。烟雾渐渐散去,她身边的人看见她,也愤怒地向她劈下武器。
文臻不得不闪躲开一柄大刀和一根枪,以至于明明看着那诡诈的笑容要气炸,也无法及时阻止。
“来不及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文臻脑海,她眼前就忽然爆开血色的花!
仿佛密道下的风忽然怒吼,巨大的力量从地底冲出,无声无息却又凶猛无比,瞬间将密道口的所有人掀了个底朝天!
人们向四面八方跌开,四面飞溅开长长的血丝。
那个想关门又嫁祸的家伙最倒霉,手永远地留在密道口,人还在半空惨嚎,另一边的手臂也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然后腿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折,另一条腿又一折。
不过一圈半的空中转体,他便成了一个残破的鬼娃娃,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他没能落在地上,一只手忽然从密道中探出,轻巧一抓,便抓住了他。
文臻盯着那只手。
清瘦修长,指甲如玉,骨节分明,非常漂亮的一只手。
只是那只她很熟悉的漂玉雕一般的手上,食指上却裹着一截布条,布条沾染了泥土脏兮兮的,布条底下还隐隐透出血迹。
这就让她很陌生了。
以至于她明明很肯定那只手的主人,一时也不敢呼唤。
蹭蹭蹭,几条人影蹿了出来,却是易人离和中文英语,以及他们各自的属下。
易人离怀里还有一个人,却是耿光。
文臻舒出一口长气。
易人离一出来,就呸了一口,大骂:“一群白眼狼!”
文臻却只盯着那只手的主人,和先前那狂风烈卷出手的霸气不同,这人不急不忙地压轴出场,拎着那个奸细缓缓出了密道口。
文臻一看他出来,那一身黑衣裹着修长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连眼前的局势都忘记了。
啧啧,平常总是宽袍大袖的看不出来,真是,屁股是屁股,腿是腿啊!
虽说已经有了最深入的交流,但是山洞光线不好,又忙着打架,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想来,真是对美好资源的浪费。
这身材,穿点什么执事服制服之类的,应该也很够劲,或者回头给他做上几套……
这边她在色迷迷意淫着制服PLAY,那边众人怔怔地望着眼前身量高颀的男子,觉得他似乎戴着面具,显得眉目静冷,但饶是如此,风采也迥异于常人,令人不敢逼视,也正因为他的特别,所以明明戴着面具,众人也能察觉到,他不高兴。
很不高兴。
无形却令人窒息的杀气,似黏腻的毒浆,在这寂静山林悬崖之上流淌,窒息着每个人呼吸的空气,以至于共济盟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发声。
另一个不敢发声的原因是,所有从密道上来的燕绥的手下,手中都端着一把奇形弩。
弩的形状是众人前所未见,上有刺下有勾,青光闪烁,分外狰狞,箭已上弦,抱着弩的人面无表情站成扇形,青黑色的箭尖森冷地对着每个人,包括凤翩翩。
而四面风声瑟瑟,黑暗中似乎还有一团一团的黑影,盘踞在头顶,虎视眈眈。
众人不知不觉便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肃杀紧张的氛围里,燕绥发布命令却十分清淡。
“一起杀了。”
第两百九十九章 你有了?
“慢着!”
文臻说了今天第三句慢着,忍不住苦笑。
周围那些没等到审判就要被宣判的众人,此时才来得及震惊,听见文臻这一句出口,且端弩的人们果然没有立即出手,便有两三个人飞身要逃。
然后电光追越,厉风如啸,几个人同时惨嚎着翻落溪水中,血溅出三丈。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杀人对于这些江湖汉子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中文等人出手的干脆利落,从头到尾,眉毛都不曾抬一抬。
便是这些杀人如麻江洋大盗,看着也心里发憷。
文臻叹口气,心想土匪就是土匪,见识眼力都不够,以为殿下是她这样的慈悲心肠?
她不理众人看向她的复杂目光,走到燕绥身边,看着他的手指,道:“怎么回事?”
见她第一句话便是问自己的伤,燕绥的眼神微微一柔。
周围的共济盟众人顿时觉得那种无处不在的杀气消散许多,感觉又能活了。
“燕缜害的。”他把手指直递到她面前。
文臻抽抽嘴角,心想殿下您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面撒娇告状合适吗?
何况还抢我台词。
燕绥的手指一动不动,看样子像公举在等她的王子亲吻下去。
文王子懂她家的公举,这是要她现在重新包扎的意思,文臻叹口气,看看已经很近的火把,只得从怀中抽出干净布条给他重新包扎。
解开布条她才发现那真不是一点小伤,就凭太子,能把他伤成这样?
想到方人和说的燕绥不能受伤的事情,她顿时心情也很不爽。
只是现在不是叙话的时辰,她麻利又轻巧地给燕绥重新上药包扎,一边轻声道:“这些人不能全部杀,很多人还是向着我的,杀伤无辜,有干天和。”
燕绥答得漠然:“在你危险时并没有以身相护,算什么帮?”
“他们不信任我是正常的,要么,丢他们自生自灭得了。”
燕绥唇角一扯,忽然提高声音:“既然说你勾结刺客,何必担了那个虚名?干脆就杀了他们,回头剿匪大军叙功,你我斩杀共济盟头目百十人,无过有大功,何乐不为?”
众人哗然加凛然。
文臻没有反驳,只给他的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还弯下腰,煞有介事地吹了吹。
“呼呼就不痛了哈。”
中文等人杀气腾腾端着弩,背对他们,听着这二人任性对话,想笑却不敢笑。
文姑娘就是这样,看着温软,实则强大,这一夜逃亡中被攻击背叛栽赃陷害,如果不是殿下赶回正好遇见,她大抵是一个字都不会和殿下说的。
好在殿下也迥异于常人,不然对于一个强大的男人来说,女人太坚强,怪伤自尊心的。
燕绥低下眼看着自己的小蛋糕儿。
她抬起的眼眸乌黑,圆润的鼻头闪着一点晶莹的细汗,和眼底的光交相辉映,他心底那一点烦躁和愤怒,便如这细微的汗一般,在风里静静地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