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真正的精英投放于整个广袤大地,五峰山上其实只等于一个拿高层人物做幌子的空壳,太子和唐家以为他们已经剿灭了共济盟,到最后他们会知道,这只是个笑话。
而他最后将共济盟交到了文臻和燕绥的手上,大抵打的也是将来还有机会报仇的主意。
而另一份册子,记载的是共济盟成立壮大数十年间,和西川易家的一切暗中交易和往来,作为西川易明面上的要钱借口和暗地里的刀,共济盟知道西川易家太多的秘密。
里头甚至还有萧离风探听到的,关于西川易家和朝廷命官的一些不大妥当的往来,只是因为信息渠道问题,这部分都有点含糊不清,多以暗语记录。
西川易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据凤翩翩说,四圣堂经常遭遇刺客,因此负责保护四圣堂的精锐队伍黑木队应运而生,日常将四圣堂围得铁桶似的,萧离风也长久坐镇四圣堂,一切给人感觉像是最重要的东西就在四圣堂一样,引得刺客探子一批批地往四圣堂冲。
但实际上,这个重要记录一直埋藏在密道里,而这密道,自修成后,只开启过两次,两次都在昨夜,一次是燕绥回山救文臻,一次就是方才众人通过密道逃生。
数十年间,共济盟不可能完全没有遭遇危机,但是萧离风都没有开启密道。
他坚持到了最后,将这个秘密只告诉了喜欢的女人,他做的所有准备,都只肯在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他的隐忍和筹谋,令文臻也不禁叹息。
在和西川易,和唐家,甚至和朝廷的斗争中,这个江湖草莽组织的头领,大获全胜。
想必,萧离风此刻正在地下偷笑吧。
当他们穿出密道时候,已经脱出五峰山的范围,眼前是一座不知名的矮山,从山巅望过去,隐约可以看见远处落尘峰里,还有一些如蚂蚁一般的军队在出没搜寻。
燕绥手下善于改装的护卫在帮共济盟帮众进行改装,数百人的队伍太显眼,待会大家便要分头走。
文臻和燕绥都没打算带着这批人,共济盟是地头蛇,在西川经营多年,想走很容易。
尤其萧离风接手后这次逃出来的都是头目,屠绝想集中精锐一网打尽,最后却便宜了文臻。文臻当即和凤翩翩商议后,结合自己这段时间的了解,就地提拔了一批人,除了当家和护法还没定之外,重新选了五坛坛主,并命他们赴西川最大的五分坛,就地收拢帮众,以最快的速度出西川。
这需要打时间差,易铭现在要么在试图收拢熊军鹿军,要么得知共济盟被大军围剿,要趁乱上山,将一切可能对她不利的证据销毁,总之暂时都不会顾得上先拔除共济盟江湖势力。
这些人凭着多年经营的当地关系,人脉熟,路途熟,先出了西川,然后在燕绥属下带领和护送下,直接前往苍南州。
苍南天高皇帝远,山多林密,民风彪悍,地图上没有的无名山谷无数,随便找个山谷一钻,出动大军都找不到。
而苍南是季家的地盘,季怀远是燕绥的人,在燕绥的扶持下,最近很做了几件像样的事儿,渐渐得到了季家的接纳,已经完全取代了季怀庆,成为了季家的继承人。
共济盟的新盘口,和即将收拢的一部分熊军精锐,都将在那里默默扩充实力。
闻近檀也成为了新一任的金坛坛主,这是她自己要求成为共济盟一员,文臻和凤翩翩商量后的结果。
从文臻的角度出发,她希望闻近檀能放下这段过去,重新开始。可是她了解闻近檀外柔内刚心志坚定的秉性。
她知道,小檀这辈子,再不可能走出那条密道了。
第三百零四章 告御状去
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她吧,只要她觉得好,便好了。
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萧离风临终前对闻近檀表露求聘心意,在众人眼里,她是前任大当家的未亡人,担任当家也使得。
按照大家商议的结果,闻近檀将跟着金坛残余的汉子下山,收拢堂口后出西川转道苍南。
众人在山口分别。
闻近檀抱起了前任坛主的女儿,她收养了这个小姑娘,从今天开始,她是个有夫有女的女子,她要在林深莽莽处,继续用一生来护持萧离风用命保下的共济盟。
苍南还没有江湖捞,稍后文臻会调一批掌柜过去,闻近檀也会接管江湖捞在苍南的生意。
天地太大,天涯很远,一阵风吹来,身边的人就会散去如浮萍。
这是文臻站在高岗上,看着闻近檀的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心中飘过的念头。
闻近檀走的时候,并没有流连,也没有落泪,也没有煽情地拥抱,只是微微笑着,将她和君莫晓厉笑看了又看,然后留下了一些她自己研究出来的香水方子。
她一向是个内心清爽的女子。
文臻也就不做小儿女姿态。虽然这个时代车马缓慢,信息难通,一次分别可能就是永别,可她坚信,终有一日,她会在繁花葳蕤间,再次看见那个微微羞涩笑着的女子。
易人离也向她告辞,他打算离开西川后,直接进入长川,长川那边,听说原来易家的一些远房老亲趁着易家倾覆,出来捡漏,欺负独木难支的易秀鼎,他打算回去,把那些老家伙,一个个挨次揍过去。
他说话的时候,一眼一眼地瞟厉笑,可惜厉笑也来向文臻告别,她打算回天京了,伯父来了好几次信,说她父亲这些年身体不太好,还说自己也不大好,原来一顿能吃八斤肉的,现在只能吃五斤了,让她不要再和臭男人混在一起了,赶紧先回去尽孝。
孝道大如天,谁也阻拦不得,易人离不禁悻悻,但是文臻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又兴奋起来,当下走得也不那么拖泥带水了。
文臻让他回去,好好接手易家,好歹先摆脱江湖混混的身份,才有资本去和厉笑提亲,到头来她可以鼓吹殿下帮忙做媒。
易人离畅想了一下,觉得宜王殿下亲自做媒不仅有排面,还有效果,不怕那几个老家伙作梗,遂欢天喜地准备好好回易家,去捍卫殿下的劳动果实了。
萧离风的精锐卫队黑木队没有随着众人离开。他们坚称黑木队不属于共济盟,是大当家的私人卫队,只负责保护历任大当家。
黑木队在变故中负责收拢帮众,损失也颇惨重,现在只剩下了一大半。
文臻接受了之后,立即拿出大当家的威风,下令众人分散去保护厉笑君莫晓等人,完成任务后再回来保护她。
众人都来告辞,是因为感觉到,她不会立即回天京,而且看宜王殿下的意思,恨不得这些人快点滚远,滚得越远越好。
最后山头上只剩下文臻燕绥和几个贴身护卫,看着人群分散如涓流,细细汇入各条道路。
燕绥此时才把两份圣旨给她看。
文臻笑眯眯地看完,把圣旨一合,问他:“怎么办?”
“看你想怎么办?”
“哦?愿殿下有以教我。”
“其一,立即驱驰回天京,离京十里便弃马步行,去冠带,着布衣,于陛下阶前和百官之前痛陈冤情,剖白心迹。这是官场上惯常以为的上策。足可见忠君之义,为臣之道。”
文臻觉得自己从殿下的眼眸里看见赤裸裸的“恶臭”二字。
“其二呢?”
“还是回京。省去那些恶心做作的表演,直接反告大皇子在外和东堂有所勾连,告太子暗杀东宫洗马,在玉米红薯种子上做手脚,在西川为抢功诬陷你我,不把朝堂搅个血雨腥风不罢休。”
“听起来有点爽。”
燕绥却在文臻的眼睛里看见赤裸裸的“无聊”二字。
两人对视一眼。
没说第三条。
文臻问燕绥:“你有准备?”
燕绥反问:“你也有?”
文臻:“西川这里,我没有;但是天京那里,我有。”
燕绥:“那就好。天京那里我有,西川这里,也会有。”
狐狸公婆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天京方向,呵呵一笑。
……
半个月后。
天京。
夏末喜雨。
一夜的细雨淅淅沥沥,到了清晨正好收束,给早起的人们留下一抹被洗过的湛蓝天空,和分外青翠可喜闪闪发亮的青叶。
日头的光斑洒在那些翠叶红花之上,一簇一簇,明亮的艳,清新的媚。
闻老太太和平时一样,卯时正便起了床,伺候她的侍女十分明白老太太的严谨讲究,数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习惯,准时进来给她梳头,梳头的时候分外小心,生怕引发老太太心情不好。
近日府内外都听说了那几个消息,都很是紧张。
文大人立下军令状,要以性命身家担保的红薯玉米的种植,没有成功。不仅没成功,听说唯一种出来的一个红薯块茎,还吃死了宫中一个太监。
那一批红薯只种出了一个块茎,本来没人动,还打算扔了,但是一个小太监被人撺掇,吃了那个唯一的红薯,当时没事,但是过了一个时辰,人死了。
太医署查过了,并不是下毒,当天小太监吃的食物也很平常。
问题应该出在红薯之上。
随即又有流言传出,说是那批红薯,当初并不是文臻,而是唐家继承人唐羡之找到的。
牵涉到唐家,事情就很微妙了。再有人别有用心提起,文臻和唐羡之那一段赐婚。
流言再发展下去,就变成了文臻在唐羡之的授意之下,以有毒作物进献朝廷,想要戕害整个东堂百姓。
这消息一传出,顿时引爆天京。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在粮食上做手脚,是百姓最不可承受的恶,天京百姓义愤填膺,江湖捞生意大损,甚至还被流氓地痞砸过两次。
而长久在外的宜王殿下,在刚刚平定长川得到封赏之后,却又爆出和南齐勾结导致东堂水军失利的事儿。
都是绝密的消息,不知怎的却传得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当得上满城风雨。
而前几天,消息又开始出了变化,一说宜王殿下在西川被太子殿下动用剿匪大军逼迫,中箭后落水身亡,而太子殿下挟剿灭共济盟大胜之功,还在试图压下此事。
然后没几天又说其实是宜王殿下拒接圣旨,太子不得不追赶阻拦,宜王殿下嚣张跋扈,打伤太子随从,假作受伤入水诈死,以此逃脱国法。
昨天又有消息私下悄悄流传,说太子之所以对宜王殿下穷追不舍,是因为有个极大的把柄被宜王殿下抓在手中,宜王殿下不死,太子殿下可就要倒霉了。所以太子要趁着手中有兵的时候对宜王殿下出手,再正常不过。
消息不断反转,各大茶馆酒肆生意最近天天爆满,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但是茶客们大多忧心忡忡,担心着马上要变天。
多少年来,天京百姓也听惯了宜王殿下的跋扈嚣张,气焰更胜太子一筹,而太子温良,从不与弟弟争竞,因此地位稳固。他俩一个受宠,一个地位尊贵,各自强大,却因为宜王对皇权无意,因此多少年相安无事。天京百姓自然也习惯了这种模式,如今这皇家最强大的兄弟俩,却龃龉不断,纷争越闹越大,竟然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这是要……争夺帝位的架势?
在这些纷繁的消息中,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声音,提到宫中太医院最近全员好久没放假的消息,但是这么个毫无爆点的消息,在那一大堆劲爆八卦中自然没有竞争力,一点水花都没激起。
和外头的许多人的关注皇家夺嫡大事不同,闻家大宅更关心的是出去的几个女子。宜王殿下出事了,那文臻呢?君莫晓和闻近檀又怎样?
闻老太太天天让闻家大爷亲自出门打探,但是得来的消息都显得很含糊。
文大人?听说宜王殿下落水身亡,文大人就投水殉情了。不殉情能怎么着?还准备杀了太子报仇吗?
闻老太太听说这个消息时,眉头一挑,闻大爷心惊胆战地望着老娘,随时准备上前抢救,结果听见他刚硬的老娘硬邦邦抛出一句:“荒唐!”。
也不知道是谁宜王殿下落水是荒唐,还是说文臻殉情是荒唐。
又有人说,文大人啊,你们知道不,宜王殿下就是因为她,才和太子殿下杠上的。不然何以那么多年相安无事,这两年忽然事端不断?不就都是殿下遇见文大人之后才发生的?听说……文大人想做皇后!
说者神秘兮兮,听者一片哗然。
闻老太太:“胡扯!”
消息传来传去,所有人都在等着当事的几个人回京,但是太子都回来了,那舆论的中心人物却迟迟不见踪影。
大家便有些慌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回京待罪的,那两人竟然毫无消息,这难道……真是出事了?
梳头的丫鬟轻轻地给老太太梳着头,想着这消息一日一个的,今日可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