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儿盯着日语一摆一摆的屁股,皱了皱鼻子。
他感觉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啊呸,小爷还不想伺候呢。
不想伺候的小爷面带笑容伺候着修完了车,再在日语的刁难下洗车,再端饭,再换药,再买饭,再洗衣服……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空余时间,便和中文说要出去逛逛。
这次是停留在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将长途赶路的车子修整一下,燕绥最近不怎么昏睡了,中文也没办法再拖慢行程,好歹拿着随便儿太小不能奔波做借口,才没让燕绥日夜赶路。
随便儿这些日子,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并且表现出对漂亮叔叔适度的关切和同情,以及对老实叔叔适度的依恋和爱娇。中文便觉得,这孩子之前流浪无着,如今好容易被收留,是一心一意要留在主子身边了。
他也乐意主子身边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留着,便是瞧着,心花也能次第开放一般。
眼见主子甚作,日语又甚狗,倒免不了替随便儿不平,又怕他不开心,有心哄着,便塞了一把钱给他,道:“去吧去吧,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去。”
随便儿也便带着熊猫军团一起去了。
大家都什么都没带,随随便便出了门。
日语探头看见,哼一声道:“瞧,又去偷懒了!”
英文打他一下,道:“有脸这么说啊你,今天的活儿都谁干的!”
日语:“巧言令色鲜矣仁!”
德语:“我说你怎么总看不顺眼随便儿呢,多好一孩子啊。就你爱折腾他,小心得罪了人,以后有你后悔的。”
日语:“啊哈?后悔?我?”抬腿就走,“我猜那小子一定偷了钱去乱买东西了,等我去抓个现行!”
说着就悄悄跟上了熊猫军团。
等中文回来,听德语说了这事,立时一拍大腿,“糟了!随便儿是有钱,但是是我给他的,让他随便买,可不要被日语误会,惹出事端来!”说着也奔了出去。
那边随便儿去了集市,带着熊猫军团直奔最大的当铺,老大问他:“随便儿,你今早叫我们都将自己最紧要的东西带着做甚?”
随便儿:“做甚?当然是跑路呀!”
老大:“什么?!”
李瓜:“……随便儿其实漂亮叔叔很喜欢你的……只喜欢你……”
妞妞:“啊?为什么要跑路呀,叔叔们对我们很好呀,咱们乱跑,他们找不着我们怎么办呜呜呜……”
随便儿:“妞妞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在这当铺顺便给当了哟。”
妞妞:“呜呜呜……呃。”
甜甜:“走就走啦,卖艺也挺好玩的。就是没有钱了,以后也没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了。”
随便儿拍胸脯:“有我在,哪能叫女人们吃苦呢!”
一边拍胸口一边在肚子里大骂:“漂亮叔叔生儿子没**!”
昨晚他发现,他精心藏起来的看家宝贝。各种瓶瓶罐罐,以及碎银银票金叶子,统统都不见了!
不用问,小偷偷不走他的东西,一定是漂亮叔叔让人干的。
他就是要困住他,软禁他,奴役他,让他一辈子在他的淫威之下瑟瑟发抖!让他永远逃脱他变态的桎梏!
做!梦!
随便儿在心口掏啊掏,身上还有一样东西,贴身藏着的,没被搜走。
踮起脚,他将那块东西递上高高的柜台。
掌柜的接过来,目光一亮,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赶紧问一句:“活当死当?”
随便儿知道活当是可以赎回的,价格会低一点;死当是不赎回的,价格高一些。
正在犹豫,忽然身后蹿出一条人影,一把抓住那老掌柜手中的玉玦,“哈!”地一声怪笑,“啊哈哈哈可让我抓住你这小贼了……呃!”
日语忽然盯住了手里的玉玦,头发上竖,表情惊恐。
匆匆赶来刚刚踏上门槛的中文一眼也看清了那个东西,恍如被雷当头劈下,也僵在了门槛上。
更远一点,听说这事,由德语快速推来的燕绥,目光落在那块当年自己亲手所制,鱼骨为底,双雕福寿,内嵌宝珠的玉玦上……
殿下泰山崩于前也不眨睫毛的脸,光速垮塌……
然后他就看见随便儿笑眯眯看他一眼,再用倍儿清脆倍儿响亮的语调道:“死当!”
……
第四百三十三章 碾压
夜的流沙终于缓缓落尽沙漏,天色欲曙而未曙,守候了一夜的金吾卫和天京府卫兵们昏昏欲睡,附近民居很多勤劳的百姓已经起床。
不知何时起了雾,将天地笼罩在一片乳白迷蒙之中。
一个金吾卫士兵困倦地睁开眼,无意中正看见了靠在墙侧的囚车,他的眼光掠过,随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转过目光。
然后他揉眼,再揉眼。
惊骇地跳起来。
囚车里的文刺史不见了!
他正想大喊,却见文刺史那个丫鬟也蹦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声音十分尖利骇人,极具穿透力,几乎瞬间就刺破这浓雾,惊醒了周边数里的人家。
“大人冤枉啊——”这一声生生将那个发现囚车没人的士兵的喊声给压了下去,却将这四面本就挂心文刺史情况的百姓都招了来,顿时各条街巷步声杂沓响起。
这些杂沓的步声,和因为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喊声而惊起的士兵们,发出的各种杂乱的声音,也就遮掩了士兵群外头,一阵密集的轧轧声响。
此刻,围困人群之外,一块空地上,地面忽然翻起,几条人影蹿出。
而那片空地周围的四处巷陌,辘辘声响疾,冲出几辆小车。
仔细看来,却不是小车,更像一辆大车的几个部分,那几个从地下蹿起的人,飞快地上了那几个部件,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地一阵组装,咔咔咔咔之声连响,转眼空地之上,便多了一辆巨大的马车!
仔细看却又不像马车,看上去更像超脱于这个时代的重型武器,后半部分用的就是文臻一路坐上天京的那一截车厢,完整的一个武器厢,前头尖锤状,顶端锋锐,可以想见破坏力惊人,那几个黑影一阵翻飞调试,马车两侧轧轧不断伸出无数铁棍如翼,铁棍上是不断转动的铁刺和刀。且铁棍出没的位置毫无规律,只能看见一片片寒光荡起,地面尘土被绞起飞扬。
这只是一霎景象,马车组装完毕,几个黑影进入车厢,咔咔地升起了几面篷子,收回了铁棍,挡住了可怕的车头,马车看起来又是马车了,只不过稍稍庞大了一些。
地面翻板再次翻开,这回冲出来的居然是几匹巨大的马!
几匹马比寻常骏马高出近一个头,浑身都披着银光闪烁的甲衣,连腿上都有,甲衣上还有棱起的尖刺。
几个黑衣人用锁链将这车套在几匹马身上,啪地一声空鞭脆响!
然后这辆马车便冲了出去。
人群中央,采桑已经捕捉到了那动静,开始了她的表演。
“大人!大人!你回来啊!”她扑向南门紧闭的大门,拼命地擂那门,“你们趁我睡着带走大人!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滥用私刑屈打成招!你们是不是要捏造罪名将她下狱!你们放我大人出来!放我大人出来!”
围住她们的金吾卫和天京府士兵面面相觑——大家都睡熟了吗?不可能啊,明明没看见南门开启有人带刺史进去啊,可这人去了哪里?
步声杂沓,挂心此事的百姓们冲了过来,一听采桑的哭喊,再看那明显被暴力弄开锁的囚车,哗然一声便炸了。
文臻这几年官声极好,江湖捞好相逢名气甚大,三问书屋帮扶无数贫苦学子,更不要说开店所得年年恤老济贫,之前的土豆玉米已经试种成功开始推广,今年百姓得她之惠刚刚吃饱了肚子,再加上听说她要开技校,都翘首期盼着,指望着这位恩惠了湖州百姓的女刺史也继续恩惠天京乃至整个东堂,昨晚看那个情形,很多人便担忧得半夜没睡,今早一看这情形,顿时那火便蹿上来了再也按不住了。
金吾卫首领一看不好,大喊道:“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我等彻夜守候在此,何曾有人来为难刺史——”却忽然隆隆声响,宛如闷雷接连劈在大地上,一部分体重轻的人竟然被震得弹起,那方向正在金吾卫和天京府卫兵身后,众人骇然后望,就看见一辆马车轰然而来,拉车的马鬃毛飞扬双眸闪亮,每一扬蹄都能越过人的头顶,不像马像是腾云的巨豹,而马拉着的车则像一座铁黑色的大山,猛然倾倒——金吾卫首领最先反应过来,大叫:“拦住,拦住!!”
便有卫士冲了过去欲待组成人墙,但是一个眨眼,那人墙便如纸片般被撞开,碾碎,一堆黑压压的人转眼不见,只留下一片扁扁的鲜血肌骨,而铁黑色的山影轰然而过,转眼就连冲三道人墙!
于更远处的百姓眼里,只看见一辆巨大的黑色马车撞了过来,然后兵甲鲜明的皇宫卫士便一层层地倒了下去,人群被生生冲开一个更巨大的缺口,带起冰冷的呼啸的风,风卷过,一色鲜红染尽浓雾。
马车最前头,一个瘦弱的士子模样的男子,双袖飞卷,悲愤大叫:“文刺史尽忠为国,却遭奸佞迫害,我等虽手无缚鸡之力,亦不惧这七尺残躯化碧血,愿为文刺史求问陛下,何以赏功臣,何以待黎民,何以报忠心!”
他大喊声里,马车已经冲入金吾卫和天京府士兵群,但只一个照面,那些软甲士兵便如被巨力撕碎,溅开个粉身碎骨,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力的阻拦,瞬间被冲散。而那地形本就有点下坡,马车又重,这般轰隆隆碾压过来,那士子喊话未尽,便已经到了南门高墙边,那士子忽然一个伸手,采桑抓住他的手,翻飞而起,落入车厢,车厢内的几人同时动作,按动机关放开链扣,几匹马蓦然向两边驰开,那士子手掌对着身边一个机关一拍。
咔嚓一声,马车前头的伪装掉落,露出那如獠牙一般的尖端,下一瞬,两人闭着眼睛头一低,“轰!!!”
砖石飞溅,烟尘四起,仿若一场小型地震,所有人被震得站立不住,滚成一团。
烟尘里,几匹刚才撞墙时驰开的马,再次狂奔而回,几条黑影蹿出,各自抓着一条锁链,再次扣回了马身上,那马继续拉车向内狂奔。
所有配合行云流水,分秒不差。
因为差之须臾,那几匹好不容易得来的腾云豹,就会在宫墙之上撞成肉泥。
为了这辆马车,这几匹马,以及这一次妙到毫巅的配合,文臻在湖州组织高手,日夜训练了近三年。
等人们蒙头蒙脑爬起,烟尘略略散开,抬眼一看,呆若木鸡。
皇城城墙,那高达两丈五,厚及三块砖,黄墙红瓦,代表着至高无上皇权和不可亵渎尊严的,千百年别说撼动,连抚摸都不允许的高墙。
生生被撞破了。
破了一个巨大的,足可通过几十人的洞。
黄砖红瓦堆了一地。
每个人都张大嘴,嘴里吃进这冬日冰凉的风。像看见千百年牢固不可摧的皇权瞬间坍塌。
就那个书生,驾一辆马车,喊一声冤,就把皇城的城墙,生生撞破了?
这,可能吗?
众人愣了半天,悄悄互望一眼。
这,是文大人冤情感天动地,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施法将这皇城城墙劈毁的吧?
不然这传说中雷弹子也未必能一次性轰开的结实城墙,怎么像个纸片一样,给个马车一撕就破了?
马车来得太快,大多数人根本就没看清它的模样,而最后暴露獠牙的时候,已经冲过人群,到了城墙边,人们都在它身后,根本看不见那个可怕的尖端。
无法解释,就归于神迹,归于神迹,就说明有冤情。
百姓的逻辑,就是这么朴素。
透过那个大洞,烟尘滚滚里,便可以看见皇城,百姓们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都留着不走,眼见那马车一路滚滚而过,卷起丈高烟尘,皇城里头顿时哨声鼓声喝叱声惊呼声奔走声响成一片,烟尘里隐约还有不断的惨呼声,一片片妖红混杂在灰色烟尘和乳白色的晨雾之中,在人们视野中绽开烂漫的血色花。而显眼那里面的人也挡不住那神兵天降一般的马车,耳听得那轰隆声渐渐便远了。
与此同时。
天牢之内。
那一声撞破皇城围墙的巨响如此恐怖,林擎霍然睁开眼睛。
不用文臻说,他已经明白,要等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