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是你了!
她撒腿就向那发出大喊的绿袍少年方向扑了过去。
一边扑一边喊:“我这还有一袋绝世好吃的黄油曲奇!”
于此同时唐慕之的声音也响起,“杀了她。”
说完也怔了怔——没想到这丫头笑嘻嘻的一脸懵懂,反应却这么快,竟然动作还在她命令之前。
燕绥也怔了怔,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难得如此意外。
那绿袍少年心心念念着刚才的美味,听见这一句一喜,立刻伸手来接文臻,文臻冲至,一手扔出一袋饼干,另一只手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肩,把他带得转一个圈,生生顶在自己前面,然后拖着他向后猛退!
她发挥出此生最惊人的速度,恨不能把自己飚成一道光。
与此同时。
街面、巷口、酒楼、店铺、路过的马车、围观的人群……无数道黑影乍现,无数条星花闪耀,大风自八方汇聚中来,剑光、刀光、长矛刺穿空气的锐响、重斧撞击墙面的闷声……齐齐向着文臻……哦不现在是绿衣少年的方向。
人群的惊呼、尖叫、嘶喊和奔走是缠绕在一起撞击耳膜的声潮,刹那间人潮圈又向外扩散数丈,文臻拖着那少年一路疾退,那些剑光刀光紧紧追来,文臻退得有多快,杀气追得有多快,寒光冷电始终离少年前胸不过毫厘距离,有一霎文臻被身后人阻了一阻,一道冷剑嚓地一声便刺破了那少年的胸前绿袍。
少年的尖叫声刺得文臻耳膜疼痛,她喊得比少年还大声,“还不快挡住他们!”
绿衣少年的随从这才惊醒,纷纷拔出武器冲出场开始挡刀挡剑,文臻本就是冲着这少年随从最多才拿他下手,此刻终于松一口气,她虽然占了先机,又莫名发挥出巨大力量,但是总归敌不过这许多杀手,等的就是这群炮灰。
从明白唐慕之的身份开始,她就做了防备,无他,只因为听说过三大隐世家族的地位和行事,虽然流传不多,但有那么一两个版本,已经足够她警惕。
她不愿呆在燕绥身边,燕绥会保护她,可燕绥越保护她,唐慕之越会发疯,那个看起来很冷静坚定的女人,骨子里是疯的,这样的女人一旦认定了某事,那就是手段极端不死不休,而文臻并不想被她认定。
燕绥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她一辈子,所以她不能被疯狗盯上。
疾退和狂追不过是一瞬间,忽然人群惊呼更巨,与此同时文臻心中一跳,似乎听见了什么诡异的声响,她一抬眼,就看见一个慌张跑过自己面前的人,忽然在自己面前折成两段,上半段仰首向天保持呼叫姿态,下半截携血雨颓然落地,而在两截身体的中间部分,旋转呼啸出一柄小巧的银斧,斧帮深黑而刃雪白,自漫天血雨中飞射不染,忽然在半空中一折,直奔绿衣少年。
文臻一看那速度和力度,就想大喊一声贼老天灭我也!
但她依旧不想放弃,拼命后退,忽然脚下一绊,似乎绊倒了什么石子,猛地一倒,连带着那绿衣少年都栽倒在地,两人平扁扁躺在地上,只觉一片深黑雪白光影呼啸贴面而过,掠起的风带着生铁和鲜血混合的气息,有湿润的水滴滴落在脸上脖子上,冰凉黏腻,不用摸也知道是血。
文臻刚松一口气,忽听熟悉的呜呜声响又起,仰头一看,天杀的那斧头居然会自动转向,正旋转着冲她后脑勺来,文臻大力缩头,但也知道不能完全躲避,也不知道会被削掉头皮还是天灵盖……忽然头顶叮一声轻响,随即当一声那斧头落在她身边,半个斧身落地,而她头顶上簌簌落了一层细碎的物体,伸手一摸,好像是……鸭翅?
文臻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文臻半撑着身子抬起头,迎面看见燕绥古怪的目光,她明白第一次绊石子是他的手笔,但第二次的鸭翅……燕绥不可能把个油腻腻的鸭翅放在自己身上的。
此时又有一群人出现,和之前追杀她的人大打出手,危机暂时解除,那绿衣少年的随从也大呼小叫地赶过来,文臻一把抱住绿衣少年,翻身骑在他身上,大叫,“公子你怎么样!放心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一边将绿衣少年抱住翻倒大声表忠心,一边将手中准备好的小匕首,猛地插进了那少年的胳膊……
那少年“嗷”地一声大叫,下意识要蹦起,文臻已经一把拔出那匕首,顺手往不远处一个暗沟里一扔,一把捂住那少年血流如注的创口,颤声大叫:“这位公子,你中了飞刀了!”
那少年一转头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衣袖,脸色发白,仰着脖子一阵阵抽气,眼见要晕,文臻一见不好,这样没交代的晕可不成,赶紧尖尖手指,对着他伤口一掐。
那少年痛得浑身一抽,顿时还魂,恐惧剧痛之下,愤怒如火燃着头脑,嘶声大叫,“救我!救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那少年的随从大惊失色,慌忙扑上,大叫:“快保护公子!”
“报官!报官!”
“不,叩阍!叩阍!我们要告御状!天哪!光天化日,竟然有凶徒敢对身负两国邦交重任的世子下手!”
文臻圆圆的眼睛弯弯地眯了一眯。
世子哦。
哪家的世子?
肯定不会是司空家世子。
不会是……尧国世子吧?
阴谋的味道……满街都是呢……
第六十二章 吻她!
她缓缓地,将目光转向燕绥。
呵呵,大型作妖现场啊!她这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还是根本就是其中的一颗子呢?
对面,燕绥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
并不仅仅是掐屁股,也不完全是因为她当面颠倒黑白——明明拿人家做挡箭牌,却因为时机拿捏得太好心太黑脸皮太厚,看起来居然像她主动救人一样,接下来人家是不是还要给她包个红包?
他只是感叹,这黑芝麻汤圆的运气,真真是好。
因为这个绿衣少年,确实是他的目标。
或者说,是他打算坑人需要用到的目标。
从偷狗开始,这本就是个局。
已经鼎盛到极致的唐家,隐隐有些不满足于三州之地,不仅平日里不断有各种小动作,还借和司空家族联姻之机,想要违背当年对先帝的誓言,向天京渗透。
正如联姻是个幌子,偷狗也不过是个幌子,司空家和唐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唐家本来只想嫁个普通子弟,司空家却看上了在唐家地位突出的唐慕之。
燕绥知道了这件事,辗转给了司空家一些提示,让他们动用了一些不该动用的手段,弄来了那条被称为兽王的狗。
唐家是川北无冕之王,为了安全,轻易也不出川北,想要诱出他们,并不容易。
唐慕之为人冷厉自负,司空家费尽心思弄来狗,合了她一部分心意,但她绝不会乖乖被安排,她是必然要亲自来看看自己的未来夫婿的。
而唐家自然担心她的行事狂放,惹出祸端破坏大局,那么,唐家唯一能管得住唐慕之的,也就是她孪生哥哥唐羡之了。
唐羡之向来是个神秘人物,从不出川地,为人审慎,其他世家,敌对势力,甚至皇族,没少在他身上动心思,可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就算跟着唐慕之来了天京,也未见得肯露面,毕竟树大招风。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唐羡之出面?
自然是唐慕之惹了天大的祸事。
以唐家的地位,什么样的祸事能算天大,让唐羡之不得不出手?要知道太后还在宫中,本朝以孝治天下,唐慕之小时候痛揍太子,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那就只有涉及邦交国运之类的大事了。
这绿衣少年,是尧国华昌王世子,仰慕上国风流,前来国子监求学,前几日刚刚抵达天京,因为听人撺掇,也想来个“微服私访”,近距离了解一下东堂民俗国情。
这个撺掇的人属于谁的手下,呼之欲出,心照不宣。
原本一切都在他计划中,只要是他牵走狗,唐慕之一定会追索,而王世子此时自然也“恰好”在场,至于如何让唐慕之对王世子出手或者看起来是对王世子出手,这对于燕绥自然是小事,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帮一把手,让情况更凶险些,唐羡之不得不出面就行。
唐羡之只要出面,后面,就由不得唐家和司空家了。
既然已经做了局,此处司空家自然也应有名字,于是,司空家的某位管家得人提醒,今天去九里城买铺子。
甚至文臻,倒是个意外,但燕绥看见她之后,也没有想故意将她剔除。文臻的存在对计划推进有好处,唐慕之并非十分冲动的人,却性格倔硬偏执,文臻的存在,能更进一步激发她的凶性。
计划简单,但要将几方人手势力一同入局,要算准每个人的反应,还要能将钉子插进每一个想插的角落,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但于燕绥,也不过随手拨弄而已,所以他一手揽了文臻,也是为了万一唐慕之发疯,他能及时护住她。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精滑,对他如此不信任,眼光也如此毒辣!
竟然一出手就找对了人,还敢拉王世子做挡箭牌,倒帮了他忙,省了他再设局让唐慕之对王世子出手。
对面那黑芝麻馅汤圆的笑容好像更甜蜜了,好像只要勺子拨一拨,就能流出一大堆诸如“想在你的睫毛上滑滑梯。真羡慕你一照镜子就能看到你自己。”之类的让人能得鸡皮症的叫什么……彩虹屁?
燕绥却觉得,屁股好像有点痛啊……。
他眼光一抬,望向路边一座酒楼,刚才那鸭翅飞来的方向就在那里。
立即有他的手下裹挟着尧国王世子的那一批手下,呼啸着向那酒楼冲去。
“刚才飞刀是从那里射出来的,这女人还有帮手!抓住凶手!”
王世子的那批手下也并非没有能人,只是毕竟身在异国他乡,凡事以稳妥为上,保护世子是第一要务,如今世子在他们保护下受了伤,不抓住凶手将功赎罪,将来也别想回国,眼看长街上唐慕之身边无数护卫虎视眈眈,酒楼上虽然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有一群人帮着他们冲,胆气顿壮,呼啸着冲上楼去。
燕绥却没有看那酒楼,他在看人群。
唐羡之没那么容易显露所在位置,他应该在人群中。
他在迷惑燕绥,燕绥何尝不在迷惑他?
他的目光落在文臻头顶上一小块鸭翅骨头上,之后看似不经意地转开了目光,垂在衣袖里的手指却悄悄做了个手势。
一群围观路人打扮的人,不动声色挤入看热闹的人群。
文臻拖着那绿衣少年,在他的剩余护卫保护下也逐渐向后退,想退到某处空地。
她因为先前“保护”绿衣少年分外“卖力”,沾染了一身的血灰头土脸依旧“奋不顾身”,得到那少年与其随从的信任,一群人下意识随着她向后退。
她忽然听见了燕绥的声音,细细的,凝成一线,只入她耳。
“想办法把这绿毛龟拖到人群中,回头我有奖励。”
文臻心中一跳,回头看一眼绿毛龟,绿毛龟对她展露信任的笑容。
文臻回以甜美诚挚笑容,一边道:“店铺十家,纹银万两。”
燕绥哼了一声。
绿毛龟茫然道:“……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今日这一场乱,这里最起码毁了十家店铺,损失达万两纹银啊……”文臻唏嘘,“这位公子,我觉得咱们不要退到这空地,四面无靠,活活做靶子啊。”
“姑娘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到那家店里去?”
“这条街都是达官贵人开的店铺,谁知道谁家属于什么势力?万一羊入虎口怎么办?”
“是极,是极,那姑娘觉得……”
“大隐隐于市,凶徒再凶残,也不能闯入百姓群里砍杀,我们不如避入人群,再请您的护卫帮忙遮掩一下,借人群掩护先走为上。”
“好计好计!就这么办!”绿毛龟一边慌乱地由她搀扶着走,一边悻悻道,“这东堂可太乱了,哪里比得上我们尧国……哎哟好痛。”
燕绥紧紧盯着人群。
他的人已经先一步围住了人群的各个方向,文臻一旦带着王世子进入人群,那么谁向后退,谁就是唐羡之!
无他,以唐羡之的智慧,一定看得出他将王世子逼入他所在的人群的用意,只要王世子进入人群,就会在人群中再次受伤,燕绥已经将全部围观者困住,必定能够找出他来,只要他在人群里,唐家兄妹刺杀王世子的罪名就再也跑不掉。
只要燕绥愿意,他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朝廷相信唐家兄妹的丧心病狂,并借尧国华昌王的势力,要么扣住唐家兄妹逼唐刺史卸任,要么和尧国联合逼反唐家,夺回三州。
唐家势力所在的川北三州,本就和尧国华昌王封地接壤,常年摩擦不断,完全有对华昌王世子动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