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鱼还是更留意他身后不紧不慢一步步跟上来的男人,他提着一把长刀。
其实她第一眼先看的就是这个青袍男子。
大约二十七八岁。
五官非卓越,但气质如跟沧海隔岸的远山,既辽阔又伟岸,当他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扑面而来清风过海的感觉。
而一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秦鱼脑海里刷得跳出一个念头。
这个人,她认识。
或者说原来的秦三小姐认识。
青煌山秦家的人?
秦鱼刚在想这个男人的身份,陡听到那秦少羽欢喜呼喊了一声。
“大师兄!”
青煌山大师兄连炔,跟秦霖在武林毁誉参半的名声不同,这位大师兄的名望不低,但多是中正浩然的赞誉,天赋,才情,能力,外加坦然为善义气的作风,在江湖武林跟民间里面名声极好。
这人性格古板严肃,能与他结交的少之又少,就算此时他对自己师傅的独子还有师弟也态度淡凉,不是很热络,只略一颔首。
两者也是习惯了,接着都看向边上的江望野。
江望野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可坐镇一门派的地位,谁也没想到他今日会来,大概也是天策阁面子太大,或者……
“许久不见了,蔺相。”
江望野偏头看蔺珩,眼里并无喜色。
后者冷淡薄情,对上这位武林北斗也不置可否,淡淡道:“自林氏罪臣伏法,本相的确许久没见过江前辈了。”
大多数人不明就里,少数人敏感,皆是脸色肃然,不敢言语,怕被牵扯进去。
上闻泠韫想起半年前的朝廷贪墨案,林氏满门遭难,成年者尽杀,但凡男性尽杀,女眷全部没入奴籍送往苦寒疆地熬受苦刑。
这件事让她爷爷好几个月不曾睡好,对蔺珩恨之入骨。
而显然,为人中正耿直一生的林阁老怕是还有在江湖上的故交,比如眼前这位泰斗,但哪怕是后者,也没能救下人,至于其中除了多少力,又跟蔺珩有多大程度的冲突,那就不为人知了。
但显然不是小仇怨。
秦鱼也从中品到了不少信息量,顾自琢磨着,等她回神去留意,天策阁的人已经邀请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坐下了。
哦,来的人有作为,有鱼肉可以吃,秦鱼这种人是没有的,所以她就在树下看个热闹,反正有不少人跟她一样只是来长个见识。
但她坐着的时候,留意到蔺珩身边的人在扫视这里的所有人,大概是在盘查人等吧,看看有哪些值得注意的。
按理说秦鱼这种人不太重要的,但恰在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名声不太好的。
不,是唯二。
蔺珩的名声比她更烂。
毕竟她的恶名仅限于采花贼什么的,姓蔺的却是灭人家满门呢。
——五十步笑百步。
——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鱼:“……”
你是不是又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跟原来的人设又不一样了。
秦鱼若有所思。
————————
蔺珩的属下没有这种自觉,他们认定了小鱼公子这种渣渣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就好像一锅软儒香甜的小米粥里面混进了一颗老鼠屎,精明干练的他们自然多在意几分。
何况这厮还装逼戴着一副面具。
属下们在意,蔺珩又不是瞎的,大太阳光明晃晃的,偶尔目光一扫就看到那顶着一张面具的青年男子。
穿得随便,气质出众——很奇怪,有些人不做什么不说什么就是一种气质。
他太敏感,会看人,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顿了顿,又在面具鱼纹上逗留了下。
托这面具的福,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叫什么来着?
秦鱼。
大鱼吃小鱼的鱼。
蔺珩转了下酒杯,听到众人欢呼声,原来那玄玉旗王已经被捕捞上来。
天策阁专业吃玄玉旗好多年,有专门的解刀师,片鱼肉简直不在话下,处理得跟舌尖上的中国似的,不过有两种吃法,一种就是直接吃鱼生,还有一种是配药酒,便是辅助一些植物香料腌辣,并不过炖煮炒等容易伤鱼肉本质的方式。
秦鱼知道自己现在这身份吃不了,但亲眼见着那雪白细腻如奶油的鱼肉时还是愣了下,以她视力可以看到这些鱼肉纹路里面有晶莹液体流淌,在太阳光辉下竟银银光色。
第826章 不省心
不过在这里也只有三个人对此冷漠以待。
一个是江望野,到了他这个内力层次,就是十条玄玉旗王的肉对他也没什么太大作用,今日来是另有目的。
一个是那大师兄连炔,他好像跟副掌教章春恒等人平辈交谈,但话不多,只淡淡几句,神色淡漠,也不是在想什么,时不时看着远方陷入沉默。
最后一个就是蔺珩了。
他在看一个人。
上闻泠韫。
秦鱼察觉到了,若有所思,而黄金壁再次偷偷上线。
——我刚刚得知了一些事情,忽然觉得你这次的身份是有点惨了。
意有所指,信息量巨大,但他就是不说。
秦鱼:“……”
不就是刚死了老婆的前夫疑似看上死对头的孙女么。
这算什么。
不过……难道今日还有修罗场的事儿等着她?
秦鱼忽然想走了。
反正也吃不了鱼,也用不着偷溜,因为有人离开了,大概知道自己吃不到这些好东西,未免难堪或者感觉自尊受挫就离开了,秦鱼也正想顺势一起走,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
“鱼肚子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秦鱼已经起来转身走出去,闻言转身看来,正好看到解刀师从鱼肚子里拿出一个物件来。
耳坠。
女人的。
秦鱼脸色微微一变,这耳坠特么有点眼熟啊。
不是她戴着的吗,那日她被拽入水中,被急流卷动,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刺客身上,倒是解决了人抛尸之后才留意到自己的耳坠少了一个,少了就少了呗,这武侠世界的人还能翻江倒海找到一个坠子?
找到了也无所谓。
所以她很随意得把另一个坠子也扔进了河里。
却不想真的被找到了。
不能说找,只能说意外出现了——竟被这条玄玉旗王给吃进肚了。
别人惊疑,倒也不怎么在意,鱼么,什么都吃的。
唯独秦鱼飞快又似不经意得瞥过蔺珩这个男人。
后者好像神色也很自然,估计是没认出耳坠。
也是,他连人都不碰,怎么会在意耳坠。
不过,他好像更在意一个男人。
咦,这目光又落在了一个男人神色?那目光沉沉的,似笑非笑。
秦鱼目光一瞥,留意到蔺珩看着的竟是青煌山的人,但不是那劳什子大哥跟什么张明楼,而是大师兄。
连炔。
沉默半响,在那解刀师要把耳坠随手扔一边的时候。
“这是我三师妹的耳坠。”
连炔浑厚沉沉的声音传来,众人都静了。
耳坠在鱼肚子里,那人呢?
看着那白花花的玄玉旗肉,他们的表情有些古怪。
“三妹?大师兄,你说这是三妹的……”秦少羽表情很难看,目光有些躲闪。
还有些人下意识看向蔺珩。
后者淡定自如,似在打量那耳坠,又轻飘飘打量着大师兄连炔。
“连炔阁下这么一说,我看着倒真像是我家夫人的。”
然后他双手交叠,转着扳指。
他不说话,天策阁的人却领会了,把耳坠洗干净送了过来。
连炔冷眼看着那小小耳坠被蔺珩漫不经心把玩在手心,就像是那个温柔苍白的女子被他玩弄于在心一样。
他不说话了,脸色沉得可怕。
那江望野倒是不曾在意,只自顾自饮着小酒。
其他人能说什么啊,那相府夫人跟他们半点关系没有,可如果她是被这鱼吃进肚子的,那他们这鱼肉是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