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的背影,有人忧心忡忡:“难道要打仗了?”
说话这人站在一茶摊旁,他这自言自语被茶摊老板听见。
这老板自诩见多识广,闻言一笑:“打什么呢!”
“人家两国打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没得将自己好男儿平白送上战场的道理。”
“再者,听闻京中乱糟糟,想来打不起来的。”
“咱大景只关上门,先顾好自己便行了。”
方才那人长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一打起仗来得死多少人啊。”
两人一人乐观一人悲观,但避战倒是如广宁城的主流想法。
广宁总兵府。
仓皇的朝鲜使臣,坐在总兵府左侧门房。
这总兵府每日到访之人众多,门房分左右。
右边接待贵客,左边却只设两张条凳。
朝鲜使臣坐在光板条凳上,对于一国使臣而言,这待遇是羞辱性极强的。
换到过去,这使臣哪受得住这样的羞辱,早要死要活闹了起来。
可如今国土沦丧,半只脚踩在亡国边缘的上门求援者,哪还敢有气性。
听得有紧急军报,这使臣一激灵,忙趴门边瞧。
果见背上插着红蓝令旗的信使,一路奔入总兵府。
没大一会,便有小吏模样的人来唤道:“熊大人请您进去。
朝鲜使臣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自领着随从进了总兵府。
厅室之中,除却辽东总兵熊弼,还有北三所千户谈莹。
朝鲜使臣心中一喜,以为一直拖延着的事情有了进展。
他进门先行大礼叩首,手中高举一扎朝鲜国王刺血写的求援文书。
文书中,国主以最谦卑的姿态,恳求宗主国大景出兵。
但未待使者拜下,便听得上首辽东总兵熊弼道:“使者不必拜。”
熊弼还是那副黑面膛,说的话直将朝鲜使臣打入了地狱。
“方才京中发来回复,各处纷乱未定,大景不欲妄动兵戈。”
“使者请回吧。”
朝鲜使臣手举血书,脑中却是空白了一瞬。
他没有料到,等待月余的结果竟是如此。
身子不听使唤,软倒在地。
连日来心力交瘁,噩梦连连早榨干了他的体力。
手臂无力垂下,他嘴唇颤抖数下都说不出话。
这时,他身后的随从忽而扬声道:“贵国当真知道那些倭人的可怕吗?”
这随从汉话说得极好,夺了使臣手中文书,踏前一步。
“连一军主帅都不见得是人,像妖魔般以活人饲喂他们的士兵。”
“若我国土沦陷,臣民俱亡于妖邪之口,那些血肉饲喂出来的士兵,便是大景也难以应付。”
他言说的声音激昂,莫说熊弼,就是谈莹都侧目望来。
这随从手捧血书,再上前一步靠近了熊弼。
“请您……”
看一看,听一听那哀求?
随从没有说完,他脸上还挂着激奋的泪水。
却从右肋之下,抽出一柄极薄的短刃。
足下一点,朝着三步外的熊弼冲杀而去。
不算亮堂的屋中,但见一道刀光破空。
“小心!”
谈莹反应速度极快,她长腿一跨,母豹子一般俯身冲来。
手中绣春刀竖直劈下。
但听得呲啦一声,行刺之人自右肩横劈为二。
上半截身子与刺客手中血书同时掉在地上。
独留一无首尸身仍旧站着。
“熊大人,没事吧?”谈莹侧首问道。
就在此时,那无首的尸身猛一抬手,但听得袖中机括触发之声,一支袖箭破衣而出,急射向熊弼。
便是熊弼及时侧身,还是从他右腰侧入后腰出。
熊弼一声呼痛,按住腰侧。
那无首的刺客尸骸这才倒下。
断裂腔子里升腾出一阵黑烟,有人以倭语激昂高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熊弼的护卫这才上前,乱刃将刺客尸骸剁成碎块。
谈莹疾步上前:“熊大人!”
她以身体挡住了熊弼。
堂中朝鲜使臣这才回神,立刻解释:“是,是倭人奸细。”
他惊慌探头,想看熊弼伤势。
却已被谈莹命人将他拖下去。
一片慌乱中,捂着腰侧的熊弼被抬回屋中急救。
染血的衣裳并着处理伤势时的血水一盆接一盆倒出。
一夕之间,熊弼被倭人刺杀重伤的消息传遍辽城。
总兵府中,熊弼后怕嘶了一声,垂头查看腰侧一道擦伤痕迹。
嘴里骂道:“狗日的,要不是老子身手好,差点射掉老子半拉腰子。”
谈莹倒没他这好心态,坐在一旁倒酒擦拭长刀上污血。
她眉头紧锁道:“那些东西很棘手。”
“对方在逼我们出兵。”
在赵鲤和沈晏提供了大量情报前提下,今日刺杀的倭人细作目的一目了然。
她和熊弼对视一眼,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幸而,天命在我们。”
“去信盛京,该开始了。”
第1148章 海上人脓
隆庆十五年,夏六月。
辽东总兵熊弼遇刺,重伤垂死。
消息传递回盛京时,隆庆帝正带长女至承京皇陵祭祖。
得到消息,隆庆帝大怒。
急令指挥使沈晏,赶赴辽城稳定大局。
六月二十日,隆庆帝领长女镇国靖安公主皇陵祭祖,同日大景正式对倭宣战,不日出兵朝鲜。
……
“殿下,再有一日便到地方了。”
海上,一只不起眼的篷船破浪前行。
照着常理,这种江中篷船是断不可能航行到这片海域的。
风浪足将篷船撕扯成碎片。
但摇橹的篷船非但没有在风浪中散架,反而行驶得极平稳。
一尾银鳞大鱼跃出水面又砸下,溅起漫天水珠。
在世人眼中,应该和隆庆帝在皇陵祭祖的赵鲤,一身私服立在船首。
她身边是两个一看常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其中一人赵鲤熟悉,正是吴老四。
另一人却是海瀚商会中最有经验的老海狼。
便是这二人,借由被晏公和清崖水神同时庇护的小篷船,在阿润的护航下,送赵鲤来到了此处。
篷船破浪,不多时来到一座海中孤岛。
方才靠近海岸,便听得一阵海螺呜呜之声。
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钻出水面,扒在船舷边唤道:“海叔!”